時間副詞“還”與“仍”語義比較研究

摘 要：時間副詞“還”與“仍”在表示“保持同一”這一語義上構成同義，在一些語境中二者可以互相替換，而保持語義基本不變。但是二者又有所不同：“還”表示隨著時間流逝而同一的保持；“仍”則凸顯在破壞“保持同一”因素存在的情況下，同一的保持。在相應的情況下二者不可以互相替換。

關鍵詞：時間副詞；還；仍

作者簡介：

1、王欣（1972-），吉林人，漢族，日本島根大學外國語教育中心特別囑托講師，博士，主要從事現代漢語語法、對外漢語教學研究。

2、祝東平（1962-）吉林人，漢族，吉林大學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現代漢語語法、對外漢語教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H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3--02

陸儉明、馬真（1999）將“還”與“仍（仍舊、仍然）”都歸為“表示延續”的時間副詞，“表示已經存在、出現或進行的狀態、情況或行為動作持續不變。”呂叔湘（1984）則將“還”與“仍”互釋。下面的例句（1）原句用“仍”我們將其替換成“還”，基本可以保持語義不變；例句（2）原句用“還”我們將其替換成“仍”， 也基本可以保持語義不變。

（1）過了好一會，他仍（還）不走，仍（還）站在我的面前笑。我停下來，用更加疑惑的眼光望著他。

（2）“我已經35歲了，但是我還（仍）沒有看到任何衰老的跡象，這也是我為什么還能對比賽應付自如的原因。……”

但是，我們發現“還”與“仍”并非可以無條件互換：

（3）“我也說不上來，”晶晶想了半天仍（*還）這樣說……

（4）經過一星期艱苦的談判和討價還價，北河鄉仍（*還）將工人年薪卡在一千三，不肯降下來。

（5）中國體育博物館誕生于1990年9月22日（第11屆亞運會開幕的那天），也許是眾人的目光都對準了下午的開幕式，因而上午進行的博物館開館儀式，盡管有薩馬蘭奇、霍英東等名流助興，仍（*還）沒能引起轟動效應。

（6）1988年下半年，蔡偉素一家還（*仍）住在一間平房里。

（7）那可沒有，我不能昧著良心，那時她還（*仍）是個孩子，我成什么人啦。

（8）還（*仍）不到黎明，院子里便有了隱隱的月光，小蟲兒也唧哪地叫起來。

上面的例句將“仍”和“還”替換后，要么語義發生了變化，如例句（3）、（6）；要么受前后文的限制不能替換，如例句（4）、（5）、（7）、（8）。這說明“還”與“仍”的語義，雖然有“同”的部分，但是“異”也不可忽視。

一、“還”的語義

“還”，《說文》釋為“復也。”《辭源》中“還”作為副詞有以下幾個義項：

1.再，復。荀子王霸：“如是則舜禹還至，王業還起。”

2.反而。三國志魏公孫淵傳“誘呼鮮卑，侵擾北方”注引魏書淵官屬上書：“盡忠竭節，還被患禍，小弁之作，離騷之興，皆由此也。”

3.依然。唐柳宗元先生集四三田家詩之一：“子孫日以來，世世還復然。”

其中第一項的釋義“再，復”和第三項“依然”與現代漢語的時間副詞“還”意義相通，“復”是“回到原來狀態”，“依然”是“保持原來狀態”，都是與“原來狀態”相同。

楊榮祥（2005）認為：“‘還’用作表持續、時長的時間副詞，當是由表‘返回、還原’義虛化來的。虛化的主要原因是它經常用在別的動詞前。‘還+動詞’原本為連動關系，表示‘返回、還原’進行某種動作行為，逐漸虛化，動詞義變得不明顯，而是表示后面的動作行為是和原來相似的，于是變化成了表示‘時間概念’的副詞，義為‘仍然’。”

呂叔湘（1984）認為，“‘還’表示的語氣大體上可以分成平、揚、抑三類。”其中“表示平的語氣，不含輕重抑揚的意思”：

a）表示動作或狀態持續不變；仍然。

他～在圖書館/老趙～沒回來/他們的英雄事跡至今～在人們中間傳誦著/天～不很冷/革命征途～長著呢

b）雖然（盡管、即使）…，…還…。表示動作或狀態不因為有某種情況而改變。

雖然已經宣布散會，人們～在繼續爭論/即使有了一些成績，也～要繼續努力/別看我身體不好，做這個工作～行

前一小句可以沒有‘雖然’等詞。

他已年過七十，精神～那么飽滿，步子～那么輕快/負了傷～不下火線/離市區遠一些，可是交通～挺方便的

其中a）項的語義是保持原來狀態，b）項則先交代了一個原來狀態可能發生變化的先設，然后強調保持著原來狀態，而沒有因為先設發生變化。綜合上面的釋義，“還”的語義是強調“同”，與原有狀態保持同一。

二、“仍”的語義

“仍”，《說文》釋為“因此。”《辭源》釋為“因襲，依舊。”楊榮祥（2005）認為：“‘仍’本動詞，義為‘因襲、沿襲’。”“累加副詞即由此動詞義發展而來。時間副詞又是由表累加的副詞發展而來的。”“累加”是“同”（相同的方向）的相加，發展為時間副詞“表持續、時長”，“持續”也是“同”，是保持同一狀態。呂叔湘（1984）將“仍然”、“仍舊”與“仍”一并釋義：

1.表示某種情況持續不變；還。修飾動詞、形容詞。多用于書面，口語中多用‘還是’。

下班以后他～在考慮工作中的問題/商場里～像往常一樣熱鬧/談了多次，他～不愿放棄自己的主張

2.恢復原狀；又。

傷愈出院之后，他～擔任車間主任/報紙看完后，～放回

原處

第一個義項與“還”的第二義項相同，都是指明在可能發生變化的情況下，變化并沒有發生，而是保持著原狀態。第二個義項的“恢復”仍然是“同”，是變化后的再一次“同”。

三、“還”與“仍”辨析

1.持續不變

在表示“持續不變”這一義項上，呂叔湘（1984）將“還”與“仍”互相釋義，“仍”凸顯在破壞“同”的因素作用下的“同”，并且，破壞性因素常常在前文有所交代，有時甚至是其他“人”主動性的破壞行為。當說話人在前文以主觀性很強的言語交代了這破壞性因素，特別是這破壞性因素是某些“人”的主動性行為時，一般不能以“還”替換“仍”。如前例（4）在前文中交代了“經過一星期艱苦的談判和討價還價”和例（5）在前文中交代了“盡管有薩馬蘭奇、霍英東等名流助興”，即所謂的“破壞性因素”，因此不能以“還”替換“仍”。另如：

（9）輾轉全國求治，仍然（*還）沒有結果。

（10）敵人用高官厚祿利誘他，許諾他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做市長，還可以獲得從進行革命起每天十美元的報酬，甚至委托他的父親去誘降，他仍然（*還）不為所動。

（9）中，“輾轉全國求治”正是為“有結果”，是使“沒有結果”發生變化的主動性因素，“仍”表示有了這樣的主動性因素，“沒有結果”保持“同”，沒有變化；（10）也同樣，前文交代了使“不為所動”改變的一系列因素，“仍然”表示在這些因素作用下，“不為所動”沒有發生變化，保持了“同”。

但是在以下的例子中則有所不同：

（11）今天，他手中的桑樹棍不久就打裂了，又很快打斷了，但他仍然（？還）不罷休，抬起腳將丁作明跺倒，隨后改用電警棒，猛擊丁作明的雙腿，逼著丁作明跪到地上去。

（12）各國公司法都規定兩個定期股東會之間有一定的時間限度，若超過期限仍（？還）不召開會議，有管轄權的法院有權根據任何股東的要求，迅即責令公司舉行會議。

（13）說實在的，幾十年來我愛好馬，為此犧牲了一個警衛員，我受到申斥，還（仍）不覺悟。

（11）中“桑樹棍”“打裂”、“打斷”并不是保持原狀“不罷休”的主動性破壞因素；（12）中“超過期限”作為破壞性因素只是時間，如果不考慮語體因素，可以用“還”替換“仍”；（13）中，作者用的是“還”，但是，作者敘述了保持“不覺悟”的破壞性因素——“受到申斥”，是“人”的主動性行為，因此，根據我們的語感用“仍”更符合說話人的想法。

2.可以互相替換的條件

當只是因為時間流逝因而可能發生變化的情況下，沒有發生變化而保持著原狀，“仍”與“還”可以互相替換，并保持基本語義不變。例如：

（14）她開口就罵我，我忍了會兒，她仍（還）罵不絕口，把我罵急了，和她對罵起來，最后情斷義絕地掛了電話。

（15）可直到今天，我仍（還）像一個經常手淫的中學生那樣怯懦自卑。

（16）我們在外地時，北京下了幾場雪，至今路邊墻角仍（還）有殘痕。

3.不可替換

有些事件隨著時間流流逝必然發生某些變化，而說話時沒有變化保持原狀，只是因為時間流沒有流逝到發生變化的時點，這種情況不能用“仍”替換“還”。例如：

（17）亭亭還（*仍）不到十二歲呢。

（18）它還（*仍）沒長牙齒呢。

（19）爺還（*仍）沒長成人，閃了精，后半輩子就廢了。

（20）還（*仍）不到黎明，院子里便有了隱隱的月光，小蟲兒也唧哪地叫起來。

“沒V完”這種格式是以V已經開始為預設的，而事件已經開始，“V完”就是隨著時間流必然發生的變化，我們推測“仍沒V完”的使用頻率會很低，在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以“還沒……完”、“仍沒……完”（省略號均為2個或以下漢字數；“完”包括“完成”、“完畢”、“完工”等）檢索，證實了我們的推測，“還沒……完”1000多例，“仍沒……完”只有2例：

（21）有個小學生有天抄生字到深夜12時仍沒抄完，邊抄邊打瞌睡，當中學校長的外公生氣地把孩子的筆奪下甩在地上。

（22）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看著有幾個人站在人行道上說話，他們說了很久，可仍沒說完。

可以看出，（21）、（22）說話人要強調的是保持“沒V完”這種狀態的破壞性因素——“抄到12時”、“說了很久”，程度很重。考慮到“仍”更多地使用于書面語，我們又以“還未……完”、“仍未……完”（省略號均為2個或以下漢字數；“完”包括“完成”、“完畢”、“完工”）在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檢索，發現“仍未……完”果然多于“仍沒……完”，檢索到13例；“還未……完”則檢索到100例左右，仍遠遠多于“仍未……完”。

（23）關貿總協定烏拉圭回合談判制定了《原產地規則協議》，確定了協調各國非特惠制原產地規則的原則，并委托世界海關組織承擔協調規則技術標準的制訂工作，但至今仍未完成。

（24）1949年到1955年，美國的麥卡錫反共政策使我的留學生活充滿了物質的困窘與精神的壓力，我是一個分文莫名的碩士研究生，1949年布朗大學的教務主任告訴我，我在校兩年期限即將期滿，必須作離校準備，但因為1949年我一直在邊打工邊寫論文，到9月份論文仍未完成，眼看將功虧一簣，我只好去全時打工，準備在離校后白天打工，夜里寫論文。

但是，如上（23）、（24）仍是凸顯保持原狀態的破壞性因素，而如下例雖然否定詞用的是“未”卻不能以“仍”替換“還”：

（25）尤其是在農村部分貧困地區，一些地方老的文盲還（*仍）未掃完，新的文盲又不斷產生。

（26）中午，外重孫君君點著生日蠟燭，一曲“祝您生日快樂”還（*仍）未唱完，突然，老太太感到胸悶、憋氣，隨之就從椅子上倒在地上。

綜上，可以得出結論“還”與“仍”在表示“保持同一”這一語義上構成同義，在一些語境中二者可以互相替換，而保持語義基本不變。不同的是“還”可以表示隨著時間流逝而同一的保持；“仍”則凸顯破壞“保持同一”因素存在的情況下，同一的保持。

注釋：

[1]“還是”不同于“還”，而是更接近“仍”（仍然、仍舊）的用法。

參考文獻：

[1]陸儉明、馬真.現代漢語虛詞散論〔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

[2]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3]楊榮祥.近代漢語副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4]祝東平.漢語時間感知模式與相關漢語因素研究〔D〕.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