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理只有好壞之分
離開校門后,我經歷了失業、創業、上市、退休的整個過程,而且我的主營業務又是科學的團隊銷售技術咨詢,每天談話的對象幾乎都是企業家及企業的高管,因此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企業家和企業。
除個別例外,企業家大都是情商很高的人,他們都擅長體會別人的感情需求。和企業家聊天,感覺會很輕松,既能感受到其魅力,又容易被他們說服或折服。久而久之,根據所在行業和談話風格,我漸漸發現他們可以被歸結成幾種類型,和他談話時,我會一邊注意傾聽,一邊在腦海里本能地尋找過去的案例,嘗試將與他歸納到某一類群。
雖然業界一再強調中日企業家管理風格的不同,以我所見的中日眾多企業家,可以毫不掩飾地說,只要是辛辛苦苦地正經管理的人,他們都有共同之處,所謂文化背景和國情則顯得微不足道。這就如同科學沒有國界一樣,企業管理也沒有國界。
提到企業家的經營之道,往往會被限定在其所在的產業領域。如有人屬于電子產業,有人屬于紡織業,有人是餐飲業,有人是金融業,不一而足。無論中國的還是日本的企業家,大都是從一線打拼出來的,他們接觸的人或事也大都和所在產業領域相關。
這種成功的自信和密封的環境,往往給他們造成了一種特定的錯覺,那就是自己的領域是特殊的,外行人摸不清,干部要選懂行的,討論事情也盡可能和同業界的人談。在總結成功和失敗時,他們看的往往也很局限,甚至很具體,難以從更大范圍內進行歸納,自然其看法就缺乏客觀性,也就是科學性。
我說一個大家熟悉的小故事。一個盲人到親戚家做客,天黑后,他的親戚好心為他點了個燈籠,說:“天晚了,路黑,你打個燈籠回家吧!”盲人火冒三丈地說:“你明明知道我是瞎子,還讓我打個燈籠照路,不是嘲笑我嗎?”他的親戚說:“你犯了局限思考的錯誤了。你在路上走,許多人也在路上走,你打著燈籠,別人可以看到你,就不會把你撞到了。”盲人一想,對呀!這個故事告誡我們,局限思考是從自己的角度思考,整體思考是你把自己放到整個環境中去考慮。
談到管理的門戶之見,我常常對那些倡導所謂“美國式管理”、“日本式管理”甚至是“中國式管理”的人說,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管理方法,世界上只有兩種管理,那就是“好的管理”和“不好的管理”。
科學的管理讓領導藝術走開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搞清企業家在企業里的作用。企業最重要的因素是人,正如“企”這個字,人離而業止。所以,企業家最先碰到的問題是如何管人。而管人是一個最古老的學問,甚至連猴群都需要這個學問。能管好人是一個領導人的基本功,政治、軍事、教育和經濟等所有領域里的領導人都必備的基本功。
按理說,所有的領導人,只要他是通過公平競爭變成領導人,他們必然都會有很好的人格魅力,因為他領導的是人,必須要讓人感到舒服、服貼。
可現實中很多政客、官僚和大企業高管都沒有應有的人格魅力,這說明他們肯定不是通過公平競爭的手段坐到了那把椅子上的。
前文提到我所見過的企業家都很有魅力,情商也很高,那是因為他們都是通過無數次的競爭和磨礪才成為企業家的,拜業務之賜,讓我接觸都是有上進心的真正的企業家。試想,那些靠政治人脈和市場壟斷就可以把企業做大的人,有必要和我商量如何實施科學的銷售管理的嗎?
那好了,我們就不去談那些魅力匱乏卻又能身居高位的人了,在我眼里,他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企業家。
一個真正的企業家,首先必須是一個領導者。假設一群素不相識的人突遇災難,人們必須組織起來才能應對的話,那么,企業家就應該第一個站出來組織人們順利脫險。也就是說,企業家的領導者的能力,是一種原始的基本能力,這大概不是科學管理來研究的課題。
實際上,領導別人的能力不但包括后天鍛煉,更多的是先天遺傳。很多人天生就不適合領導別人,讓他們去做領導,就等于領著牛去賽馬,累死三軍也未必有啥建樹。
當下國內成功人士頻出,在各種論壇、沙龍、峰會上都出言不俗。這些企業家大多不講管理,更不提什么科學管理,他們談的都是如何做人或先做人后做事之類的情懷,聽起來更接近于某種新派宗教。我覺得他們的目的不是教會別人如何管理,而是在給別人洗腦,為自己涂粉,最多也只能被看成是提升自己在別人心目里權威性,以增強自己的領導力。
說起領導力,中國人不缺。中國各代的開國皇帝都具有世界一級的領導力,即便是太平天國的洪秀全,也是領導力的天才。毛澤東更在領導力方面登峰造極,無人能敵。亞洲人民最愛讀的《三國演義》也幾乎都是關于領導力的案例教材。
我舉這些例子,是想說明中國企業絕對不缺少領導力。目前的中國企業的困境,起因絕對不在于人們傳統上那些渲染神化的領導力,而在于企業家面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也就是科學管理能力。
但領導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過于強調領導力作用,是我們中國企業家必須反思的問題,是一個必須及時折回的思想死胡同。科學之所以偉大,是因為科學把主觀的意識和客觀的規律進行了明確的分離。
神話和宗教阻礙科學管理
當達爾文提出人類是由低級動物進化的論說時,人們拒絕想象他們的祖宗是和猴子、野豬一樣的動物,這不光是因為進化論和他們的固定觀念有沖突,更是因為進化論否定了諸如教會這樣的權威。在深信神創造了萬物、人類又是神創造出來的最高級動物的時代里,進化論就是天方夜譚,就是對人類的褻瀆。
當伽利略觀測到地球是圍繞著太陽在運行時,也是因為同樣原因受到迫害。人們每天親眼開到太陽在升起落下,根本感覺不到地球在動。太陽在轉動的說法,太直觀了,太容易解釋了,而教會等權威們也一直在用天動說來解釋他們的教義。說地在動,就等于是在砸教會的飯碗,當然教會為了自己的“真理”要置伽利略于死地。
你也許會說自然科學和管理科學不一樣,而不愿承認你現在深信不疑的一些對管理看法是不科學的;或許還會說管理就是管人,不需要科學。其實,這就是問題所在。科學不分領域,不然就不會叫“科學”了。如果管理學里有科學成分的話,那么它一定和進化論、地動說等一樣,絕對不符合人們的既有觀念。這或許會讓你覺得不舒服,或許會讓權威們覺得惱怒,甚至會讓一些人的利益受到威脅。
你可以瀏覽一下中國、日本和韓國人寫的管理類的書籍,可以發現它們幾乎都是在談道德、談人生、談心術、談領導力。作者在反復告訴讀者一件事,那就是“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有愛心,道德高尚,意志堅強,萬倍努力”。其實讀完他們的說教,你要么不信,覺得他們虛偽;要么就得自己渺小,不配做企業家。
實際上,企業家在人格上絕對不比一般人更高尚偉大,他們也沒有資格去說教別人該如何做人,更沒有必要將這些升華為哲學和價值觀。即使大家聽了,也絕對沒有必要就去相信。究其本質,他們幾乎都是在做廣告。他們的心里沒有比一般人更高尚的東西,當然也沒有比一般人更卑鄙的東西。我只是想說,拯救人們的靈魂,那不是他們的工作。
中國企業家知道很多經營之神。之所以認為他們是神,最重要的理由是他們的業績偉大。如果松下電器只是一個小小的電器店,京瓷只是一家中小企業,大家自然不會把松下幸之助、稲盛和夫當作教主去膜拜,他的《活法》也不會被奉若《圣經》。
人們之所以相信經營之神,那是因為人們已經相信他們是神,事先已經決定去相信他們。這種想相信、需要相信的心態本身就是反科學的。
我有個美國朋友是神父,本來和他的交往與宗教無關,但很多次免不了去他的教堂里參加些活動,自然而然地就聽他的一些說教。我出于一種研究心理,也開始看《圣經》,也偶爾問他些問題。他不厭其煩地熱心解答,但我總是不滿意,因為他說的那些解釋不合邏輯。后來終于有一天他對我說:“宋,你之所以提出這么多問題,也不滿意我的回答,那是因為你不信。你信了就能理解我的回答。”
這就是宗教的本質,也是神話的根源。他必須先讓你無條件地信他,才能成立。而這種神話,正是剝奪人們獨立思考的最佳方法。只有當你放棄懷疑,放棄獨立思考的時候,神才會走進你的心靈。
這就是我們什么反對神話企業家的理由,也是為什么反對企業家大講特講哲學和宗教的理由。因為不少中國企業家不缺乏盲信之心,但卻一直缺乏科學思考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