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對中國的謝罪與感恩融入表演

本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蔣 豐圖片說明：清水哲太郎和森下洋子接受本報專訪。吳曉樂攝 如果說上世紀70年代中美關系解凍始于“乒乓外交”，那么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的緣起之一，應該是來自日本松山芭蕾舞團來華獻藝的“芭蕾外交”。1958年，松山芭蕾舞團頂著政治上的巨大壓力，突破重重障礙，攜全球首場芭蕾舞劇《白毛女》訪華公演，從而推進中日民間友好交流，為邦交正常化奠定了民間基礎。截至目前，松山芭蕾舞團已經赴華公演13次。近日，《環球時報》記者專訪到松山芭蕾舞團現任團長森下洋子、清水哲太郎夫婦。現在還使用著周總理送來的衣裳 環球時報：1955年，松山芭蕾舞團在全球首次將中國電影《白毛女》改編為芭蕾舞劇，并且先后13次在中國舉行公演。最初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們關注《白毛女》？ 清水哲太郎：1952年秋天，中國電影《白毛女》在日本上映。松山芭蕾舞團創建人清水正夫、松山樹子在看過《白毛女》后 ，被其中的人文主義精神征服和感動。因此，他們決定將電影內容改編成古典芭蕾舞劇，向更多人傳遞這種精神。 事實上，清水正夫一直都非常尊敬中國。他平時經常思考兩個問題：為什么日本人要給中國人強加苦難？自己能否通過藝術的形式向中國謝罪和報恩？直到他邂逅了“白毛女”。 森下洋子：1955年，在清水夫婦的努力下，《白毛女》全球首場芭蕾舞劇誕生了。前往日比谷公會堂觀看首演的觀眾，最初是想欣賞芭蕾舞劇里那華麗的造型。但當他們看到白毛女抗爭的身影和一頭白發時，不禁為之震驚。 環球時報：在把《白毛女》搬上芭蕾舞臺的過程中，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清水哲太郎：最大的困難是能否順利地把電影《白毛女》改編為芭蕾舞劇。在改編過程中，一些日本著名戲劇家給予了我們幫助。 森下洋子：當時芭蕾舞團缺少資金，松山樹子便拿自己的房子作抵押，借錢去中國演出。后來，中國總理周恩來也曾邀請松山樹子訪華，還特地把中國歌劇和電影“白毛女”的扮演者王昆、田華介紹給松山。 清水哲太郎：為了在舞臺上更好地表現“白毛女精神”，我們學習了大量資料，將我們對中國人民的懺悔、謝罪，以及在過去幾千年里中國培育日本文化的感謝之情，都融入到表演里。中國人民也感受到我們真摯的心情，他們以熱烈、寬容的胸懷迎接我們的到來。 環球時報：能談談對周恩來的印象嗎？ 森下洋子：1971年，松山芭蕾舞團第四次訪華公演，周總理親自到現場觀看，并且為我們送來絲制的喜兒衣裳、假發等舞臺道具。那件衣裳如今已經非常老舊，但我依然穿著它表演。 第五次訪華期間，有一天在北京飯店，我們聽見身后有人用日語喊哲太郎的愛稱。我們回頭一看，竟然是周總理。我感覺，周總理理解清水正夫、松山樹子對中國的感情，并且對我和哲太郎也給予厚望。還有一次，鄧穎超大姐到日本訪問。許多日本政界人士都前去歡迎。她竟然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我們，大聲說，“這邊，來這邊”，還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鄧大姐與周總理一樣，都教給我們——文化，才是連接人與人的根本。通過藝術讓日本年輕人正視歷史 環球時報：松山芭蕾舞團辦公室的墻上，掛著很多中國領導人在日本觀看演出的照片。是怎樣的原動力讓松山芭蕾舞團與中國保持60多年的交往？ 森下洋子：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60周年之際，我有幸出席北京人民大會堂的晚餐會。胡錦濤先生看到我在場，竟然招呼我去和他同桌就座。而坐在我旁邊的江澤民先生，也用日語對我做了自我介紹。在成百上千人的會場中，我感到既激動又惶恐。 曾為毛澤東擔任翻譯的林麗韞老師看過松山芭蕾舞團首次訪華的演出。2011年我們第13次訪華公演時，林老師依舊在臺下看得熱淚盈眶。謝幕時，我清晰地喊出日本政治家們誰也沒能說出過的話，表達了對中國人民的謝罪以及感激之情。 清水哲太郎：歷史上，日本法西斯曾對中國人民造成莫大的傷害。松山芭蕾舞團的創始人就是想通過藝術的形式，表達對中國人民的謝罪及感謝之情。他們的這種心情，現在也活在舞團每名成員心中。 如果所有的日本人都能承認錯誤，正確認識歷史，那我們就不需要出場了。遺憾的是，日本還沒有做到這樣。為此，我們決意，要繼續通過藝術的形式讓更多的日本年輕人了解歷史。 環球時報：目前，中日兩國關系跌落至冰點。如何看待今后中日關系的走向？ 清水哲太郎：作為日本人，不應該忘記在日清戰爭（中國稱甲午戰爭）和二戰中，日本對中國、韓國和其他東亞國家人民做過的事情。 日中兩國間有著幾千年的交往史。西方文化也是通過絲綢之路經由中國、朝鮮才傳入日本的。 中國給予日本這樣一個東洋小國以多方面的文化恩惠，從而使得日本能夠從落后中覺醒，發展近代化。 然而有部分日本人不肯承認這一事實，沒有根源性的、清楚的歷史認識，所以才會高估自己的力量，小看如同兄長般的中國和朝鮮半島，并因此導致了戰爭。戰敗后，日本又在美國庇護下進行復興建設，并變成現在這樣，被評價為追求利益至上的“經濟動物”。 作為日本人，在承蒙恩惠的時候就應該感謝對方，做了壞事后就必須向對方謝罪。希望日本的政治家頭腦更清醒 環球時報：你如何評價安倍政權的對華外交？ 清水哲太郎：簡直連小孩子都不如。新中國的建國之父們告訴我們，要以無私忘我的精神幫助受苦受難的人民。《白毛女》所代表的就是這樣一種精神。這種精神適用于全人類。而日本的政治家呢，他們思維狹隘，只考慮日本的國家利益和自己的個人利益。 森下洋子：這真是令人痛心的事。我不會忘記，在日中兩國恢復邦交正常化時，周總理滿懷喜悅地與田中角榮握手時的臉。每每回顧這一幕，我都不由得落下淚來。 清水哲太郎：中國的昔日之恩，我們無以為報。日本的政治家應該率先對中韓兩國人民明確表態，共同攜手走向和平友好的未來。周總理曾囑咐我們，要借助藝術讓政治家及更多人覺醒。因此，我希望日本現在的政治家們，頭腦能夠更清醒。 環球時報：對兩國年輕人有什么建議？ 清水哲太郎：在日本，我們已經是成熟的一代。因此，我們有使命以滿腔誠摯將對華觀、世界觀明確地傳授給年輕一代。森下洋子：如今，經歷過戰爭的日本人大都不愿多談戰時發生的事。但我相信，這個國家的年輕人還是愿意去學習、愿意去了解事實的。我堅信，在將來，全世界的人們都會成為一體。而實現這一美好愿望的前提，就是亞洲國家的人民能攜手合作。我們會用藝術，為這一天的早日到來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