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邊貿，朝鮮政經的風向標

本報赴丹東特派記者 邱永崢 曾長期領導經濟工作的朝鮮二號人物張成澤遭逮捕并被迅速處決后，朝鮮一方面呈現出更趨強硬的政治態度，一方面卻又頻頻釋放出半島和解和繼續加強經濟建設的語言信號。朝鮮將會擴大開放并提高經濟建設在國家中的地位，還是會重新關閉剛剛微啟的大門？許多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中朝之間的貿易往來，想從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相比起援助占很大比例的官方貿易，由于朝鮮邊境管制而較大程度上呈現出“灰色”的民間貿易對朝鮮政治和經濟更加敏感。《環球時報》記者近日探訪中朝邊貿重鎮遼寧省丹東市、吉林省圖們市等多個地方，感受朝鮮政治變局對中朝邊貿的沖擊，以及朝鮮經濟發展和開放的“溫度”。一艘朝方小艇一年能帶來60萬元人民幣利潤　　“春江水暖鴨先知，對朝鮮政治和經濟最敏感的觸角當屬中朝邊境的灰色貿易。”在中朝邊境黑白之間行走了12年的丹東商人林軍（化名）感慨地對《環球時報》記者這樣說。　　林軍手下的“操盤手”老鄧則郁悶地對記者講述了他最近的經歷：“我的朝鮮搭檔去年12月30日晚上開著快艇過來，帶來了平安北道朔州、博川，還有平壤下的單子，讓我備好貨后第二天晚上來取。可12月31日中午，他突然打電話來說不要了。他沒說原因就掛了電話。這樣的事連朝鮮搞核試爆時也沒有發生過。這個元旦損失慘重。”　　2013年12月28日，老鄧駕著他那艘大馬力的“游艇”將本報記者送往朝鮮平安北道的朔州途中不無得意地說：“兩年前，朝鮮人要的基本上都是食用油、大米、服裝、二手電器；現在除了這些，他們會要最新的蘋果電腦、iPad和手機，以及日本的洗衣機、全新的電冰箱……當然，后面這些高檔貨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能用得起的，用戶基本上是郡和道一級的領導，連平壤一些高層干部用的平板電腦都是我們給弄進去的。”朝鮮方面用于交易的物品幾乎沒有什么變化：海鮮、紅銅、黃銅、鐵粉或者一些野味。　　對于中朝之間的“灰色貿易”，遼寧社科院朝韓研究中心主任呂超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中朝之間的“灰色貿易”長期以來已是一個既成事實。中朝邊界較長，生活在邊界兩邊的老百姓民族和語言基本相同，這種“灰色貿易”要想完全禁止或杜絕比較困難。在邊界兩邊有時能夠看到這種情況，邊民從邊界一邊扔一個包裹過去，另一邊的民眾撿起來往摩托車后一放就開走了，有人因此把“灰色貿易”稱之為“扔包貿易”。一些“灰色貿易”，朝方也有官員參與。這些民間的“灰色貿易”雖然不盡完全合法，但對朝鮮的經濟以及供給短缺的市場起到了相當大的補充作用，特別是對朝鮮老百姓的生活影響很大。　　對于做這種“灰色貿易”的利潤，林軍不愿意多談，特別是有關銅、鐵粉等礦產貿易，他只拿朝鮮香煙舉例說：“錦繡河山、雪景、閃電、大同江、平和、迎春、城池、火苗、阿里郎等朝鮮牌子的香煙在東北地區都挺受歡迎。我們以人民幣60元一條從朝鮮人那里進，轉手賣出時，一條就賣到180元。”在鴨綠江斷橋邊的旅游攤，一條朝鮮香煙能賣到200元。店員說，朝鮮煙生意不錯，許多游客買來嘗鮮或是饋贈親友：“畢竟是不多見的外國貨嘛，況且是來自神秘的朝鮮。”　　坐著老鄧的快艇，記者不到3分鐘時間就接近朝鮮岸邊，放眼望去，大部分的房屋都很破舊。老鄧如數家珍地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這是朝鮮邊界警備部隊的房子，那是朝鮮女子監獄。按老鄧的說法，但凡掛著朝鮮國旗的房子不是朝鮮人民軍駐地，就是政府辦公樓：“他們過節的時候就會掛旗，所以很好區分。”分辨朝鮮有錢人的房子也很簡單：“就看冬天哪家的煙囪一直冒煙，只有有錢人才負擔得起供暖。” 朝鮮一處岸邊碉堡前泊著2艘掛著朝鮮國旗的小艇，一名朝方哨兵在背風處曬太陽，絲毫不理會記者乘坐的快艇，也不制止記者拍照。“沒事，你盡管照，我跟他們太熟悉了！”老鄧指著小艇說：“你看見沒？別看它鐵銹斑斑，一艘小艇一年能給他們帶來60萬元人民幣的利潤。”朝方近來加緊邊界管控　　“能做這樣生意的都不是普通人，”已經“金盆洗手”一年多的丹東商人崔明軒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最重要的是首先得搞定朝鮮邊界警備部隊的頭兒。他們控制邊境進出的第一道關，權力特大。比如說這段時間局勢緊張之后，就連從朝鮮內地來的軍官或官員，如果沒有攜帶合適的邊境證件，一個小兵也能收拾他們。”　　不過，林軍坦言：“真正在邊境做大生意的朝鮮人都是平壤那邊的官員。跟我們聯系的朝方人員就是安保部一名高官。沒他們什么也做不了。”林軍還透露：“利潤大的灰色貿易，比如朝方跟中方交換的海鮮，兩年前貿易完全是軍方控制的；過去兩年轉由張成澤的人控制，軍隊的人非常不高興；現在聽說又由軍隊控制了。”　　談到張成澤事件，許多在當地做邊境貿易的商人剛開始并沒有在意這事對生意會有多大影響，一名商人說：“畢竟具體生意還得靠下面的小人物去做吧。”不過現在，不少人承認當時“太過樂觀”了。以往每年12月底，朝鮮人為準備節日通常派出的政府車輛往往有400輛進丹東采購，可今年只有100輛左右。林軍說，“我問過朝鮮人，他們說這不是經濟原因，而是政治敏感。我當時認為張成澤事件對我們會有些影響，但沒想到今年居然是顆粒無收。”　　近一段時間以來，朝鮮顯然在邊境上加強了控制。老鄧指著朝鮮一側讓記者看，除了碉堡外，江邊還新修了下沉式的地窩子，上面蓋著很好的偽裝，據說晚上有兩名哨兵一組隱藏在里邊。另外，江邊還新壘起一些石墻，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老鄧說：“他們還把停在江邊快艇的掛機摘掉了，顯然暫時不讓過江了。”老鄧還透露：“這兩天，除了原來我認識的警備旅的人之外，朝鮮還從內地調來了新部隊，他們守在邊境的二線，好像是加強并且監視一線的警備隊，又好像是防止國內有人出逃。”　　不過，朝鮮那邊仍然不時有人過來。不論是送“訂單”，還是來“取貨”，朝鮮人還是會打著“工作”的旗號過來。老鄧說：“他們過來后，一邊要我們張羅吃喝，一邊讓我們打開電腦，看網站和中國報紙，讓我們講有關朝鮮的報道是怎么一回事。比如說張成澤被抓之后，他們連夜派人過江，要求看網絡專題，看網民評論，很在意中國的反應。然后說他們回去要報告的。”管控“灰色貿易”，嚴打走私犯罪　　對于中朝間的“灰色貿易”，中國邊境管理部門一直采取各種措施進行規范。《環球時報》記者沿鴨綠江岸邊的公路行進時，不時能看到中朝兩種文字的反走私宣傳標語。丹東市政府曾經出臺了《丹東市邊境小額貿易水上運輸船舶管理辦法》，規定了持證的邊貿船開展邊境之間小額貿易水上運輸的具體地域。自2013年年初以來，遼寧邊防支隊與丹東軍分區、丹東海關等部門協調配合，共同簽署聯動方案，規范了聯合執勤、信息共享、執法協作、定期通報等多方面的工作制度。遼寧海警第二支隊緊密結合海上治安形勢，對大馬力摩托艇活動頻繁的海域實行24小時不間斷巡邏，及時發現并控制違法船只。　　近些年來，在中朝邊境地區，在電器、糧食、電子產品、礦產品等貿易之外，有時也會夾雜著毒品走私等嚴重犯罪，成為中國國內冰毒等毒品的一個來源地。根據丹東市打擊走私辦公室向《環球時報》記者提供的情況，2013年12月31日，犯罪嫌疑人王某某在丹東口岸附近進行毒品交易被當場抓獲，繳獲走私入境冰毒404克。半年前，丹東還破獲一起毒品走私案，查獲冰毒139克。這些毒品是由朝鮮貨車運入的。呂超說，中朝貿易中，官方貿易主要以中國的援助為主，這些官方貿易都有嚴格的計劃，而且有各種嚴格的出口許可證進行管理，因此受局勢影響不是太大。而“灰色貿易”對朝鮮政治和經濟要敏感得多。由于朝鮮對邊界控制較嚴，其在邊境地區的駐軍或各種軍政組織很多，相對來說，朝方更容易控制邊境的“灰色貿易”。因此，從朝方控制“灰色貿易”的力度變化中可以看出朝鮮經濟發展和市場變化，感受到朝鮮對外開放的“溫度”。呂超認為，對于中朝之間的“灰色貿易”，一般來說，類似于食品、日用品等由于涉及朝鮮民眾的生活，因此很難禁絕。但如果涉及毒品等嚴重違法犯罪行為，因為這關系到中國民眾健康以及國家安全，中國方面一直嚴厲打擊，絕不會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