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
詞典上說,急于求成是指懷著急切的心情,貪圖眼前利益,想馬上取得成效。詞典上還說,想要馬上達到某種目的而激動不安。從哲學觀點上看,急于求成必然違反自然規律、超越客觀實際,欲速則不達。群眾稱之為“瓜沒熟,蒂就落;渠未成,水就到。”往往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近年來,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中出現了一些急于求“城”的問題,有人稱之為“城市化政績沖動效應”、千城一面的瘋狂造城運動。這一現象,確實令人憂慮。回頭來看,值得反思。
前不久,多家媒體介紹了馮驥才先生提供的幾個數據。目前,在我國960萬平方公里的版圖上,城市擴張造成大量農村減少,10年間消失了90多萬個自然村,而且這個趨勢還在繼續;與此同時,城市化率提高了11.3%,平均每年提高1.13%,城市人口增加1.7億。另據多家媒體報道,截至2012年第三季度,我國城鎮化率已達51.27%,到2012年11月上旬又上升到51.37%。快速城鎮化使我們原有的城市像攤大餅一樣越攤越大,全國城鎮建成區面積擴張了60%多,遠高于城鎮人口的增長速度。有的地方熱衷于造“大”城,全國地級以上城市市轄區的建成區面積增長了95.8%,而同期縣級以下城鎮建成區面積僅增長50.9%。近似的城鎮化率增幅,英國用了120年,法國用了100年,美國用了40年,而我國僅用了20來年。據有關方面近日發布的專題報告顯示:到2030年,中國城市化率將達70%!這意味著,中國不僅有著世界上最大的城鎮化規模,更有著世界上最快的城鎮化速度,真是驚人的時代。
城市化的“大躍進”,負面影響非常大
快速城鎮化“傷害”最重的是農村教育。在2012年11月北京舉行的21世紀中國農村教育高峰論壇上的《農村教育布局調整10年評價報告》顯示:2000年至2010年,我國農村平均每一天就要消失63所小學,30個教學點、3所初中,幾乎每過1小時,就要消失4所農村學校。該報告還顯示:2000年至2010年10年間,農村小學減少了22.94萬所,減少52.1%;教學點減少11.1萬個,減少了六成;農村初中減少了1.06萬所,減幅超過1/4。10年間,我國農村小學生減少了3153.49萬人,農村初中生減少了1644萬人。如此減速,前所未有。學生大多數進了縣鎮小學和初中,這樣一來,在城鄉點上形成了“城擠、鄉弱、村空”之教育危局,從而帶來了中小學生上學遠、上學貴、上學難的問題,孩子們的上學路越來越遠。筆者老家的原山西省陽高縣潘寺公社(后來變為鄉,現被合并到另一鎮)有14個大隊,1978年前有15座學校,即使只有十幾戶人家的自然村也有小學。人們形容那時候“凡冒煙的地方就有學校”。進入21世紀后,14所都沒了,只剩下原公社所在地的一所,也沒多少學生。現在老家一帶幾乎所有村莊都沒有學校,村里聽不到讀書聲,只能聽見雞狗叫,有人稱這些死氣沉沉的地方是“死掉的農村”。
快速城鎮化對“三農”沖擊不輕。有關方面調查分析的情況表明,目前我國農村已經有半個億的農民失地了。眾所周知,正在如火如荼進行的大拆大建、城市改造、城鎮化建設、農民進城,把大量農民變成居民,占用了城郊大量耕地,這其中有不少是穩產高產的糧田,致使糧田種植面積一年比一年少。更可怕的是農村人口逐年減少,有人還說“這是城鎮化的偉大成果”。殊不知,城市人口多于農村人口,使許多昔日生機勃勃的鄉村今日成了空心村、空殼村、無人村,隨之就有了“空巢戶”“無人戶”。快速城市化使農村人口減少,勞動力更少。相關調查表明:當今在農村從事農牧業的基本上是“386199”部隊,即婦女、兒童、老人,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和40來歲的壯年勞動力都外出打工去了。如此下去,人去村空,今后誰來種地,誰會種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誰是主力軍?田園牧歌何處覓?難道我們真的要舍棄大批農村嗎?在以農業為基礎的中國,農民真的是越少越好嗎?
快速城鎮化對原來城市的傷害也很重。農民進城、農民上樓必然要占據大量的城市空間,從而使本就十分擁擠的城市生存環境雪上加霜,增加了新的麻煩。就業難、上學難、行路難,一出門幾乎去哪里都擠,買什么都要排隊。進而出現了“中國式擇校”、“中國式入托”、“中國式入院”、“中國式過馬路”、“中國式亂扔垃圾”、“中國式排隊”等不正常或不文明的現象。尤其是城市垃圾問題——如果大批農民不進城,他們的生活垃圾就地漚制,統統變成有機肥料而施入農田,可以實現綠色農業的良性循環。大批農民進城后,城市長大了,垃圾多了,基礎設施卻并未相應增加,環境污染日益嚴重,人民群眾苦不堪言。目前我國90%以上的城市水域嚴重污染,城市生活垃圾以每年8%至10%的速度增長,在50%的垃圾處理率中只有10%達到無害化處理,大多數垃圾只能簡易填埋,使一些城市常年限于垃圾包圍之中。同時,城市水資源也發出了警報,我國600多個城市中,有近400個城市缺水,其中大約有200個城市嚴重缺水。更令人焦慮的是,孩子上學難。農民工的孩子想要進城里學校都需要跑了又跑,拉關系,走后門,送錢物。上個好一點的學校,更不知道得跑多少趟,花多少錢。
快速城鎮化對農村傳統文化和古建筑的毀壞不容忽視。在農村,特別是古村落,一座建筑、一處古廟、一塊石碑、一道溝渠、一處大院、一棵古樹、一堵堡墻等都可能是文化;她們蘊藏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是人們間接了解中國古代文化藝術的百科全書,需倍加珍惜和傳承。然而大批農民進城,這些瑰寶都以驚人的速度被破壞或遺忘,鄉土文化斷裂了,鄉村文明弱化了。據《環球時報》報道,在中國大陸,現在幾乎每一個月就有一座古村落在消失。馮驥才先生說這是“滅絕性的連根拔”。如山西省現存的古村落已由過去的500個銳減到現在的100個。農村中一些土特產品和傳統風味小吃及傳統工藝品也因快速城鎮化而漸漸消失。農民上樓沒了農村,沒了農村就沒了農業,也就沒了一切。如群眾所說:農村沒人,一事無成。
快速城鎮化引發社會矛盾帶來諸多社會不穩定因素。當年,我們靠毛主席“農村包圍城市”的正確理論和實踐,取得了革命勝利;后來,改革開放從農村取得突破,廣大農民開始走上小康之路;如今,快速城鎮化,有的地方甚至暴力拆建,這很可能是一場“災難”。一部分農民雖然進了城上了樓,但他們的思想并不踏實,有的還產生了新的怨恨情緒——城里人吃得好、穿得好、過得好,生活反差盡收眼底。迄今為止,中國城鎮居民的消費水平仍然是農村的3倍。大批農民一下涌入城市,也使公共安全風險驟增,增加了許多不和諧、不安全因素。如一些地方出現的社會鄰里缺失、家庭倫理缺失、人際關系變型、信任危機加劇、資源分配差異加大、貧富差距凸顯、交通負擔加重,食品供應脫節等。
城鎮化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大趨勢,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必由之路。加快培育發展新的城市群,促進經濟增長和市場空間擴展,是改變城鄉二元結構、推動城鄉一體化,推動區域協調發展,加快建成小康社會的主要途徑,更是貫徹落實黨的十八大精神的重要任務。在城鎮化建設取得初步成績的同時,我們一定要清醒地看到前行路上面臨的困難和挑戰,特別要關注已經出現的一些新情況和新問題。解決問題要從領導入手,從自我做起。我們究竟需要一條什么樣的城鎮化道路?
第一,必須在指導思想上取消一個“快”字。過去我們做什么工作往往都要求快、強調快,好像不說快就不是社會主義。急于求成,往往吃大虧。快速城鎮化就是最典型的急于求“城”。辯證法明確告訴我們,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過程,違背規律就要受到懲罰。姚明2.26米的身高不是一朝一夕長成的,劉翔、葉詩文打破世界紀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各級領導在推進城鎮化建設上首先要摒棄一度盛行的“土地財政”、“樓宇經濟”等所謂政績觀,掃除單純追求經濟指標、為了城鎮化而城鎮化的思維定式,一切從實際出發,一切為了百姓利益,不亂作為,不瞎折騰,堅決剎住快速城鎮化等狂車、偏車。
第二,必須尊重民意,統籌考慮,科學規劃,因地制宜,穩步實施。今后,農民進不進城上不上樓,不能讓少數干部一錘定音,必須組織群眾充分討論,讓農民自己說了算。要依法按照城鄉人口合理適當的比例周密計劃,全面規劃,定下框架,穩步實施,循序漸進,積極穩妥地推進城鎮化,有序推進農民市民化。堅決避免一哄而上、強制拆遷、大拆大建、簡單粗暴等情況的發生,千方百計按照法律法規把好事辦好,難事辦妥,真正做到遷得對,遷得妥,遷得來,穩得住,有事做,能致富,保證城鎮化質量。
第三,必須加大對“三農”的投入,千方百計幫助農民增收。建設真正的社會主義新農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從現在起,要對全體國民進行一次全面而系統的“三農”再教育,上一堂或多堂“農業是基礎、糧食問題是永恒的主題”的大課。讓人們真正明確“放松農業要不得,放棄農村了不得,城鎮化率不是越高越好,耕地越來越少今后人們吃飯要成問題,光靠老人和婦女兒童種地絕對不行”等實質性的要害問題。常敲警鐘,加強警示,千萬不可動搖農村根基,不要減少耕地面積。實際上,農村仍是一個廣闊的天地,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各級要進一步加大投入,把錢用在刀刃上,進行保護性開發建設;要繼續興辦鄉鎮企業,進一步在“種、養、加”上做文章,將傳統的農業技術和現代科學結合起來。培養有文化、有知識、有技術的新型農民;要組織新型農業聯合體,辦好農村各項事業,增加農業收入;還要吸引農民安心務農,讓年輕人愿意留在農村搞農業,培養造就一批又一批職業農民,保證傳統農業技術能夠傳承,永續利用;還要傾聽農民群眾的意見,恢復一批農村學校,盡量讓孩子們就近上學。
第四,必須保護好古建筑、古村落和名人故居。傳統村落是廣大農民社會資本的有效載體。要大力破除“古建筑、古村落過時”論,不斷提高、深化全民對古建筑文化和傳統文化的認識,進而提高保護利用這些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自覺性。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古村落、古建筑得不到有效保護的主要原因都是不了解其功能和價值。為此,首先要經常對全體國民進行歷史文化和文物作用等教育,讓人們充分認識到這些東西在我國美術歷史上的作用和地位,人們知其可貴才會自覺保護。這方面山西省晉中市的平遙、祁縣、靈石和呂梁市的一些古村落就做得很不錯,喬家大院、王家大院及呂梁山區民居就是成功典范。其次要正確處理好保護與開發的關系,讓人們懂得既保護又開發,在保護中開發,在開發中保護才是正道理、硬道理,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從而不斷增強保護和傳承的意識。再次是要有新思路,采取新法子。對于確實需要遷移的農村古跡,要選擇合適的地方實施遷移重建,但絕對不能毀壞;遇到難取舍的古村落、古民居,亦可實施有選擇的保護。開發保護一定要遵循天人合一的古道。
第五,必須善待已進城上樓的居民,給他們與城市居民同等的政治待遇和工作生活照顧。農民背井離鄉,環境變了,生活條件變了,這是他們開始高興的一面。但他們人生地不熟,一時找不到活,掙不來什么錢。原來在村里自給自足很少花錢,如今卻要自掏腰包買糧買菜。更頭痛的是子女入學問題。所有這些,都是基層黨政領導應當及時關心并采取相應措施、盡力幫助解決的難事、急事、大事。要堅決避免農民進了城,實際“放了羊”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