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我的娘（小小說）

■ 孫永和

烈日炎炎，高溫酷暑，天地之間像是個偌大的蒸籠，水泥地面被曬得滾燙，熱氣不斷隱隱地向上冒著，仿佛擦根火柴就能燃起一片火。樹上的知了像是中了暑似的呻吟不斷，令人心煩難耐。

下午，楊義中隊長從市支隊開會結束后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直奔訓練場。但訓練場上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哎！真是見了怪了，人都哪去了，難道是接警外出救火了？”他邊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邊匆忙地趕向接警室。接警員小張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說壓根就沒有接到火警電話。

“我跟你們說啊，那大火燒得有多大你們從來都沒見過，那要看怎么救了！”推開會議室門的瞬間，楊義見一屋子的人。一幫愣頭青的兵兒們正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地聽武隊副講故事呢，只見武鋼副隊長眉飛色舞、聲情并茂地正在演講著。

“好家伙，原來都跑這避暑來了，挺會享受啊！”楊義氣得直咬牙，站在門口惱羞成怒。

“楊隊，怎么這么快回來了，也不打個招呼讓兄弟們到門口迎接一下。” 武隊副聞聲回頭見是楊義略顯一驚，還不忘耍貧。

“少來這一套！武隊長，我問你，為什么不組織訓練，卻都躲在這里乘涼？”楊義顯得愈加憤怒，臉也漲得通紅，抬高聲音責問道，“還有一星期全省大比武就要開始了，人家都在玩命似地練，你倒好！在這節骨眼帶著他們享清福！”

“楊隊，這陣外面氣溫最高時段，太陽也正毒，現在高強度訓練怕這幫小子曬中暑了什么的”。

“好，你愛護體貼他們，我問你到底有多少把握，我要的是大比武中拿第一，絕不讓別人將我們‘尖刀中隊’的稱號奪走！”

“放心吧！ 楊隊，等最高溫時段一過，我馬上組織操練，保證兩不耽誤！”武隊副此時也嚴肅了許多地回答道。

“大比武集訓由你一手抓，如果到時候比砸了，鋼彈子！我非啃你幾口不可，并絕不饒你！”楊義似乎憤怒到了極點，但話剛一出口自己也覺得有點失態了，畢竟“鋼彈子”只是他私底下給武隊副起的外號。

“好的，楊隊，到時候你可輕點，我可是鋼筋鐵骨啊，別把牙給啃掉了！”武隊副又開始耍貧。

好兄弟明算賬。雖說剛剛當著全中隊一幫人，楊義和武隊副差點翻臉，其實他們倆私底下感情深著呢。可謂是真正的患難之交，不知多少次從火場摸爬滾打過來，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生與死的考驗，簡直情如親兄弟。就說情深程度吧，上級好幾次要提拔武隊副到其他中隊當中隊長，可是每次卻都被武隊副拒絕了。他說，我離不開楊隊這個好搭檔，也離不開“尖刀中隊”兄弟們！

是啊！在兩個如同親兄弟般的好搭檔的帶領下，“尖刀中隊”的兄弟們個個都是好漢，沒有孬種！哪一次業務技能比武不都是拿第一！哪一次滅大火打惡仗不是來之能戰戰則必勝！“尖刀中隊”的榮譽稱號是來之不易的，“尖刀中隊”是至高的榮譽，是旗幟，是堅不可摧的代名詞，也是其他中隊望其項背不能輕易奪走的。

“注意動作要領，跟我來！”直到夜幕降臨之時，仍然還聽得見訓練場上那震天響地的操練口令聲，那是武隊副發出的，楊義在辦公室里就能清楚分辨出，同時他愜意地嘴角輕輕向上一揚。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就到了全省消防大比武的日子。來自全省消防部隊的好漢，都不是吃素的，都是精心挑選的20出頭的一頂一的精兵強將。個個強健的肌膚幽黑發亮，顯然就看得出訓練的程度，聽說不少還在高溫訓練時中過暑呢！都是憋著一股氣，都沖著第一來的，并放“狠”話非要把象征至高榮耀的“尖刀中隊”稱號奪走不可！

“戰火”一觸即發！在接連開始的多個比賽項目中，“尖刀中隊”的勇士們，雖頑強拼搏，卻與對手只是打個平手。

一旁觀戰的楊義中隊長的臉明顯就沉了下來。

決定勝敗的時刻到了，“尖刀中隊”榮譽保衛戰也在此一舉！

大比武最后一個也是最精彩最扣人心弦的項目——消防鐵人賽，是世界消防競技大賽項目之一，需要嫻熟的技術和強大的體力支撐，被公認為是消防競技中競爭最激烈、競技分量最重的鋼鐵硬漢間的王者之爭。

發令槍一響，以30歲最大年齡參賽的武隊副如離弦之箭沖出，無論是大錘擊打錘箱、攜水桶穿越隧道、扛60 kg假人折返跑還是翻越3 m高墻、掛鉤梯至窗臺、負重攀登8樓……武隊副發揮得簡直就是完美無缺，如同教科書般的示范演示。最終，他絕對優勢摘下 “消防鐵人”項目的桂冠。

“他簡直就是一匹野馬！”場上觀看的精兵強將們羨慕嫉妒恨地感嘆道。

全場頓時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楊義感覺自己眼眶里便有熱熱的液體流出。

“尖刀中隊”再次榮獲全省大比武團體冠軍！“尖刀中隊”的兄弟們好樣的，武隊副更是功不可沒！楊義就和“尖刀中隊”的兄弟們將武隊副高高地拋起慶賀。

世事難料。就在“尖刀中隊”的兄弟們凱旋的第二天，傍晚時分，在撲救港區化工儲罐的火災中，原本已撲滅了大火不知怎么又再次發生火情。武隊副將楊義中隊長推向身后，自己前往險象環生的罐區內部進行火情偵查，其危險程度誰都心知肚明。楊義的眼里就有閃閃爍爍的東西要流出，深情地說，“兄弟，要給我好好地回來，等你！”

武隊副是自己身經百戰的難得的好搭檔和愛將，多少次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哪一次不是將生與死置之度外沖在前面。尤其是那次撲救山林大火令人終身難忘，經驗豐富的武隊副在發現情況不妙及時果斷下令立即轉移，就在指戰員們登上車，消防戰車剛剛駛過山路，一棵熊熊燃燒的參天大樹轟然倒塌封住了道路，原先撲救的區域瞬間已成了一片火海，簡直就是死里逃生，令人心驚膽顫和后怕啊！望著武隊副遠去的背影，楊義浮想聯翩。

隨著一聲沉悶地坍塌聲傳來，武隊副再也沒有回來。

“‘鋼彈子’你給我起來，別裝熊啊！你不是鋼筋鐵骨嗎，我的好兄弟…… ” 楊義將血肉模糊的武隊副緊緊地摟在懷里，悲痛欲絕地哭喊著，“尖刀中隊”的兄弟們頓時哭聲一片！

在整理武隊副的物品時，楊義發現一封還沒有來得及寄出的信，是寫給沂蒙山革命老區家里的孤寡失明老母親的：

母親大人！

您老最近身體還好吧！孩兒一切都好，請勿掛念！我準備今年底申請轉業回家，孝敬、照顧您！

說實在的，我打心眼里舍不得兄弟們，平時訓練救火時特別心疼保護他們，他們都還是20冒頭的兵伢仔啊。還有楊隊，馬上就要當爹了，危險時刻我絕不讓他上，我得沖在前……

“啪、啪”淚水瞬間摔落擊打在信紙上，“放心吧，好兄弟，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不久，楊義謝絕了組織上關于任命他為支隊領導的提拔，毅然決然地遞交了轉業申請。

涼風送爽的秋季，沂蒙山革命老區的村莊一戶老式民居院子里，來了一位拎著大包小包的魁梧的中年漢子，身后還跟著一位孕婦。

“娘，我就是您的兒了！以后我們孝敬您！再也不離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