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致苑,張宇俊
(1.江西贛南醫學院 江西 贛州 341000;2.江西贛州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江西 贛州 341000)
音樂是區別劇種風格的重要標志。曲牌,是贛南采茶戲音樂的基本表現形式。源于明末清初,在民間“茶藍燈”、“采茶歌舞”、“三角班”基礎上逐漸衍變而成的贛南采茶戲于2006年被列入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贛南采茶戲音樂分為“茶腔”、“燈腔”、“路腔”、“雜調”,俗稱“三腔一調”。其300多首傳統曲牌中,有一部分是以動物形態冠名的,如《斑鳩調》、《芒冬雕子》、《蛤蟆歌》、《螃蟹歌》、《數麻雀》、《蚊蟲歌》等,這些曲牌以其鮮明的藝術個性,成為該劇種音樂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流傳至今。
《數麻雀》屬“燈腔”類曲牌,以描述“麻雀”的外貌特征為切入點,揭示客家人對生存在自然界的各種動物和諧相處的思想內涵,彰顯客家人崇尚自然,守護自然的傳統信念和美德,是賞析傳統音樂,傳承傳統音樂不可多得的元素素材。
《數麻雀》譜例:

從譜例提供的文字內容,可以清晰的看出,該曲牌是一首以“驅趕麻雀”、“觀察麻雀”、“贊譽麻雀”三個層次的內容組成的一首三段體音樂結構形成的傳統曲牌。“一個麻雀來偷吃……”到“喔噓”為“驅趕”層次,是曲牌的“頭”;“一飛飛到對門河里……”到“兩個眼睛含著一張嘴”為“觀察”層次,是曲牌的“腹”;“三花開一朵一朵梅花”到“花開結子鬧洋洋”為“贊譽”層次,是曲牌的“尾”。這種結構形式,與我國傳統戲曲文學創作要求的“龍頭”、“豹腹”、“鳳尾”的規律如同一轍。本文試圖從三層次的結構著手,結合音樂唱腔,就如何賞析《數麻雀》曲牌的藝術性和思想性做點研究和探討。
“麻雀”是一種小型飛禽,在贛南鄉村隨處可見,“嘰嘰喳喳”的叫聲,“一蹦一跳”的動態,既能保護農作物,又會損害農作物的雙層生活屬性,讓人們對這種小巧可愛的動物,既喜愛又厭煩。為此,聰明智慧的客家人,出于保護勞動成果的需求,想出了在田間地頭扎“稻草人”的辦法,以對“麻雀”的破壞行為施之以有形的威懾。這種友善的“驅趕”做法,被一直沿用至今。
“以史為鑒,方知興替”。
回顧歷史,小巧可愛的麻雀,曾遭遇過不公的待遇,一度被列入與蒼蠅、蟑螂、老鼠為伍的“四害”行列,被淘氣的小孩用彈弓,成年人用氣槍追趕射殺,更有甚者,竟然將射殺死亡的麻雀,用繩子串在一起,送到滅“四害”指定的收繳地點去論功行賞。一時間,麻雀的生存條件十分艱難,面臨滅絕的處境。直到上世紀70年代,人們對麻雀的認識和了解才發生了根本轉變,認為麻雀在覓食莊稼時,也會覓食依存在稻谷或其他農作物身上的害蟲,應屬保護動物,才得以昭雪正名。久違了的小小麻雀的可愛身影,又重新回到人們的視線之中,“嘰嘰喳喳”的悅耳叫聲,又重新在人們身旁回蕩。由此可見,對任何事物的認識和了解,都有一個逐步完善的過程,這一過程中,要盡量避免片面性,杜絕絕對化,少走彎路。對待麻雀,用先人發明的扎“稻草人”的辦法,總比用彈弓、氣槍追殺更為穩妥。這是對“驅趕”層次的聯想。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現實生活中,各種矛盾客觀存在,各種事情都會遇到,各種現象都有可能發生,需要我們去面對,并通過仔細的觀察、分析、研究,科學的去逐步解決。《數麻雀》曲牌中,對麻雀的外貌特征的觀察如此仔細,結論如此準確的方法,值得參考借鑒。如看見被“驅趕”的麻雀,“飛到對門對河里”,然后觀察到麻雀“頭朝東、尾朝西”、“一身一件一件白麻衣”、“兩個翅膀兩個腿”、“兩個眼睛含著一張嘴”,把麻雀的頭和尾,翅膀和腿,眼睛和嘴巴,甚至連翅膀上羽毛的顏色都觀察得那樣仔細、準確,如同一只麻雀栩栩如生的出現在眼前,可愛有趣。這是“觀察”層次留給我們的第一印象而產生的聯想。第二印象是“觀察”過程中對麻雀體貌特征的語言文字表達,雖然并不是十分華麗,但卻正凸顯了贛南采茶戲地方劇種文字的質樸、自然、形象、逼真的特色。這一特色的顯現,又與贛南采茶戲前輩藝人長期生活在農村,文化水平不高,有的甚至還處于文盲或半文盲狀態的歷史原因有關,因而只能就麻雀論麻雀。即便這樣,文字的真實感依然存在,對事物觀察后產生的判斷能力和表達能力依然存在,因為“麻雀”就是“麻雀”,不可能變成“鳳凰”。“求真”、“求實”正是需要提倡和鼓勵的文風。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是生活中人們用“麻雀”來比喻對工作和生活中一些小事,小矛盾不以為然,疏忽大意甚至草率行事而有可能釀成因小失大以致造成嚴重后果的一種警示。這種比喻,正說明麻雀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數麻雀》曲牌,對“麻雀”的贊譽,是在該曲牌結尾處的“三花開一朵一朵梅花,桃花紅,李花白,一到妹妹身前鬧花開,花開結子鬧洋洋”唱詞中表現的。這幾句唱詞,應該是該曲牌的“核”,他有兩層涵義。一層涵義為就“花”論“花”,體現的是自然現象。即麻雀帶來了噙在嘴中的將要結子的花瓣,飛到了妹妹的身前,來年掉落在地上的種子破土而出,長出了新的桃樹或李樹,可謂之“花開結子”。另一層涵義為“借花寓意”,體現的是曲牌真正的“內涵”,也就是曲牌的“核”。寓意“麻雀”飛到了妹妹身前,妹妹長大后成家立業了,亦謂之“花開結子”。一為“物”,一為“人”,人物合一,交相輝映,折射出人與自然協調發展,和睦相處,實現共建美好家園愿景的哲理。這是對“贊譽”層次的聯想。
曲牌《數麻雀》,用中國民族五聲音階中“商、角、羽”三調式,以2/4、3/4交替拍子的節奏形式,根據“驅趕”、“觀察”“贊譽”三個層次的文字內容,采取三樂段相對應的結構方式和獨唱的表現形式,把《數麻雀》過程中喜悅、歡快、樂觀的情緒,充分展示給聽眾。
“驅趕”樂段中,充分運用贛南農村中“驅趕”麻雀“喔噓”喊叫聲生活元素,并有機的融入音樂旋律中,成為整個曲牌完整結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既突出了地域音樂文化特色,增添了情趣色彩,又渲染了“驅趕”效果,成為曲牌“龍頭”結構中畫龍點睛的精彩之筆。
“觀察”樂段中,充分運用旋律進行中的“6—2”、“3—2”(譜例第(10)至(11)小節)4度音程級進和二度音行下行的反復再現手法,把觀察麻雀全身的“頭、尾、羽毛、翅膀、腿、眼睛、嘴”等外貌特征,如數家珍般的以旋律的形式描述了出來,既強調了層次又突出了細膩。當唱到“眼睛”和“嘴巴”時,(譜例第(18)至(22)小節),樂句用了2/4、3/4拍子交替,音程“3—i”的6度跳進和連音線的方法三種技法,把對麻雀的觀察情緒推向了高潮,并為轉入第三樂段“贊譽”(譜例第(21)至(22)小節)奠定了基礎。
“贊譽”樂段中(譜例第(23)至(33)小節),將“觀察”樂段中的色彩音樂成份繼續延伸為轉入曲終(譜例(30)至(33)小節)形成鮮明的反差對比,讓曲牌最后4個小節的旋律結束在中低音區,加上“喲衣喲”三個帶地方色彩的襯字的進入,仍然不失全曲歡快、喜悅、樂觀的情緒色彩。
以上幾點,便是筆者學習傳統曲牌,對傳統曲牌讀、想、唱,由表及里,由此及彼而得出的賞析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