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小柔
廣廈千萬間
文_王小柔

在國際化大都市北京辦完事,實在太晚了,一個“80后”小朋友非邀請我去她住的地方下榻。小區(qū)真不錯,有噴泉還有大屏幕,巡邏的保安看見行人就停下敬禮,等你過去人家再走。倍兒氣派,走在里面覺得腰桿都直了。
她租住在這個高檔社區(qū),估計房費不低。32層,坐電梯跟飛機起飛似的,耳朵極不舒服,我拼命咬緊牙根,不停地咽口水才得以緩解。門開了,我站在門口沒敢動——地上凌亂地擺著一片鞋!那個朋友拘謹?shù)匦χf:“她們瞎扔,四季的鞋都在這兒擺著。”我數(shù)了一下,有58只。而屋子里,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床,連廚房和過道上都有。“你們這兒住多少人啊?”那小朋友想都沒想:“10個,以前12個呢。”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跟收容所似的。這套房一個月租金3000元,分攤后每人一個月才300元,比住地下室都便宜。反正大家都是住集體宿舍出身的,也處亂不驚,為了生存嘛。可這10個女的沒一個利索的,光洗面奶就能擺一地,這房子就跟女性用品批發(fā)站似的。也沒人收拾,這些白領(lǐng)麗人都不像是從這里走出去的。
我們把床上的衣服扒拉開,才有地方落座。一打聽才知道,本來這屋子只有兩個人租,但這幾個月趕上大學(xué)生畢業(yè),就有老鄉(xiāng)投奔而來,然后是老鄉(xiāng)的同學(xué)或者同學(xué)的老鄉(xiāng),沒幾天工夫就把房子裝滿了。能擠進來的還算幸運,據(jù)說好多人為找個提供住宿的公司只能降低身價,一個月除去吃住和交通費,能剩一二百的都是富人。
我們正說著話,一個光著上身的姑娘跑進來喊著小朋友的名字:“看見我的那件衣服了嗎?”我們低頭到處看,小朋友用腳踢了踢床鋪:“你沒扔樓下吧,我們屋哪里有啊!”那個姑娘瞥了我一眼,隨手抓了塊枕巾擋著半拉胸口跳著走了。后來我才知道,姑娘們的穿衣習(xí)慣是這樣的:一天換一身,穿完就扔一個地兒,不用洗,等衣服穿絕了,再從扔過的衣服堆里挑件干凈的穿第二輪,實在沒有,就去別人的臟衣服堆里挑。等某個周末實在看不過眼了,再打開洗衣機,你的我的大家的,都一起扔進去洗。這樣做的好處是,每天到單位都有新鮮感,穿衣不重樣。
我們接著聊,可沒多會兒,廁所門被重重地撞開,一個姑娘潑婦一樣罵罵咧咧:“誰把廁所堵了!老娘我沖不下去了!”我跟小朋友對望一眼,然后大笑。
幾杯水過后,我也忍不住了,但廁所是不能去了,我們只好去找公廁。
一出樓,我才想起這是個高檔社區(qū)。小區(qū)里沒樹,假山上的瀑布還嘩啦啦一個勁兒地流,弄得我腿都邁不動了,走幾米就得歇一會兒。因為以前廁所沒堵過,所以誰都不知道哪兒有公共廁所,小朋友老遠就奔著保安去了,把那小伙子嚇得始終沒敢挪步,倍兒謙卑地候在那兒。但一聽她找?guī)⒖毯媚樉蜎]了,用抓賊的語氣質(zhì)問:“你們是這里的業(yè)主嗎?”也確實值得懷疑,哪兒有一群女的在那么高級的小區(qū)找公共廁所的。小朋友又作揖又搖保安胳膊,連美人計都快用上了。最后,小伙子發(fā)了善心,帶我們?nèi)ノ飿I(yè)辦公區(qū)上了廁所。
往回走的時候,我步伐沉重,想起趙丹在電影《十字街頭》里勇敢樂觀地唱過:“沒有錢也得吃碗飯,也得住間房,哪怕老板娘那怪模樣。”小區(qū)門口有一個賣二手房的中介門面,我站那兒看了5秒,貼出的廣告上房子都要兩三百萬,真不知道哪兒有那么多的有錢人。首都到處都是廣廈千萬間,可家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