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獸皮

文 _ 吳克成

披著獸皮

文 _ 吳克成

以前打老虎的人會成為傳世英雄，比如武松。可現在，老虎金貴，打不得。即使真的讓打，估計也沒幾個人敢上前一展拳腳。從前人是不怕獸的，現在的人筋軟骨酥，早已沒有了與獸斗的豪氣。

老虎于200萬年前起源于東亞，之后勢力范圍逐漸擴大，幾乎遍及世界各地。但是歐洲大陸很少能見到老虎的蹤跡，獅子才是那片土地上的霸主，所以翻看希臘神話，英雄們大都在打獅子。半人半神的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是宙斯與凡間皇后之子）最勇猛，他征服獅子后將獅皮披在肩上，并把獅子的頭戴在自己的頭上當戰盔。也有披掛其他獸皮的神話人物：盜取金羊毛的伊阿宋，旅行衣上扎著豹皮。

獅子、豹子，勇猛程度遞減，在傳說中，赫拉克勒斯、伊阿宋的英雄豪氣也依次衰退，如果根據所獵殺野獸的勇猛程度來給英雄排名次，應該八九不離十。心理學里把這叫作“投射”，往通俗里說，有點以物喻人的意思。獅子和豹子就是赫拉克勒斯、伊阿宋的寫照和物化，他們擁有這些動物的特質。2013年12月14日，南非前總統曼德拉的靈柩運回他的出生地，棺材上面蓋著一張獅皮。獅子是非洲大草原上的霸王，以獅皮覆身，就是以獅子來投射他，把他推到了至尊英雄的位置。

披著獸皮一來可以顯示英雄業績，相當于一枚軍功章。另外，據說野獸雖死，但靈魂仍附著皮上，將其披掛在身，野獸的力量與機智會潛入人體，給人增力。

在美洲，最勇猛的野獸是豹子。集巫師、占卜師、通靈師于一身的薩滿作法時常常身披豹皮，再戴上用美洲豹的牙齒或爪子制成的項鏈，敲著鼓，發出豹子的吼聲，這樣他就能擁有豹子的力量與機智。

現代人沒有獸皮可披，只好在身上刺一只獸：龍、虎或者豹。電影《甜蜜蜜》里，曾志偉扮演的黑幫老大身上就刺了一條龍，還讓屬下喊他“豹哥”。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人身上的附屬物——獸皮或者刺青——都是人真實內心的外在反映。每個人的內心都分千萬個層級，有些層級可以直接表現出來給人看，有些則被壓得很深，親娘也休想覷到。但是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壓抑著的東西總會不由自主地跑出來。當然，當事者是不愿意讓它們跑出來的。他認為把籠子關得牢牢的，它們插著翅膀也出不來。一般人確實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心理咨詢師的眼光是毒辣的。

優秀的心理咨詢師不會聽來訪者說什么，因為說出來的話都經過了大腦的加工，也就是經過了意識的過濾，呈現出來的一字一句都是理智的。反而那些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東西最能顯示來訪者真實的內心，比如獸皮或者刺青。

它們之所以被隨身攜帶，是因為它們被當事者深深認同。披著獸皮或者刺著龍、虎、豹，一方面說明他們認同這些物什，內心強大到足以與這些物什共舞，當事者與這些物什是共贏共生的關系。另一方面，他們內心深處說不定是虛弱與惶恐的——內心不夠強大，才會披著獸皮或刺著龍、虎、豹來吸取力量或通過它們來彰顯力量，因為只有缺失，才會深深渴望，只有深深地渴望，才會極力想要擁有，哪怕受針刺之痛，也在所不惜。

因此，心理咨詢師會特別留意來訪者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東西——鑰匙扣上的十字架、菩提子的手串……這些小飾物反而最能體現來訪者真實的內心。

不過這些小東西也因時因地因人而異，不能一概而論。古希臘的女子喜披著獸皮，是因為蠻荒時代，戰事頻仍，最需要的是力量，因此那時以力量為美，時髦的女子都要披著獸皮。

現代女子也披獸皮——貂皮或者狐貍皮。她們身披獸皮，是為了汲取其中的妖媚，或是為了提升自己的身價，吸引“高富帥”，和古希臘的女中豪杰志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