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證農藥致甜瓜絕收 廠家主動提出“象征性罰點款就行了”

孫鐸釗+宿希強

本想給自家種植的大棚甜瓜治病，不成想使用農藥后竟導致近2畝甜瓜絕收。

這是山東省壽光市一村民遭遇的離奇事兒。更讓人想不到的是，該農藥沒有生產許可，套用的是別家的農藥登記證，但即便在當地監管部門介入后，這家藥廠的涉事產品仍在市場上有售。農藥廠甚至建議當地農業局“象征性罰點款就行了”。

白粉病甜瓜打農藥后枯萎

“這些甜瓜都跟洋蔥蛋一般大，還都是裂瓜?！崩顝V彬邊說邊把一桶甜瓜倒垃圾一樣倒進溝里，“這些甜瓜正常能長到一斤重，一個就能賣5塊錢。現在最大的瓜不到二兩，全完了，絕收了……”他心疼地說。

李廣彬是山東省壽光市河稻田鎮東里村村民，是種大棚瓜的老把式兒。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在甜瓜得了白粉病后買來農藥施治，結果甜瓜葉片卻迅速大面積枯萎，最終導致絕收。

記者在李廣彬的瓜田現場看到，大片的甜瓜葉子枯黃甚至干枯，所結的甜瓜不但只有土豆般大小，而且普遍都有裂口。

“肯定是藥的問題?！崩顝V彬說。

他告訴記者，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家的甜瓜得了白粉病后，就趕到當地的壽光德農農資超市河東里店買藥。他清晰地記得，這天是（2013年）10月20日，“店經理說，正好我們剛剛進了治白粉病的好藥，壽光新龍生物公司生產的名叫‘硫磺的殺菌藥?！崩顝V彬回憶，“我一聽是本地生產的，感覺質量應該沒問題，就買了10袋回家?！?/p>

當天，李廣彬就按照“硫磺”包裝上注明的用法、用量給甜瓜噴施。但第二天他到大棚里干農活時就看到甜瓜的葉片不對勁，“葉片上出現了很多黃色小斑點”，這些小黃點慢慢蔓延到整個葉片直至全葉干枯。

李廣彬見勢不妙，趕緊把情況告知給銷售“硫磺”農藥的德農農資超市河東里店經理李法憲，但遲遲沒有得到答復。

“我都快讓新龍廠家氣死了。”11月4日，李法憲對記者表示，“出現這事后，我第一時間聯系了新龍廠家銷售業務員李春榮，并且跟她說清楚了瓜農是用新龍生產的‘硫磺后出現了葉片干黃枯萎的事，但是半個月過去了，李春榮一直推來推去沒有個說法，也沒有說這個事情怎么處理，更沒提怎么給受害的老百姓賠償?！?/p>

黃瓜藥用在了甜瓜上

李廣彬家的大棚甜瓜絕收究竟是何原因導致？

“從目前情況看，可以初步判斷是藥害?！眽酃馐修r業局相關蔬菜專家告訴記者，“葉片出現發黃干枯，甜瓜果實生長受到抑制，裂瓜出現了很多，這些都是藥劑使用不當造成的。硫磺一般在瓜類上（使用）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甜瓜、西瓜……”

記者查看“硫磺”的外包裝發現，生產廠家為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劑型為超微可濕性粉劑，對藥品的性能（用途）介紹為，“本品具有殺菌、殺蟲、殺螨的作用……對小麥、黃瓜等白粉病效果良好?！?/p>

關于使用技術和使用方法，外包裝注明的“作物（或范圍）”也為“小麥、黃瓜”。

這種藥能否用在甜瓜上？

“當時推銷的業務員說，黃瓜和甜瓜都能用，”壽光德農農資超市河東里店經理李法憲告訴記者，“我們這個地方全部都是種甜瓜的，但出了問題之后，廠家又說甜瓜不能用。如果甜瓜真不能用的話，我不可能拿老百姓這么大的損失開玩笑?！?/p>

就此，記者致電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業務員李春榮核實，李接聽了電話，但當記者表明身份后，她以“正在開車”為由直接掛斷了電話。

事實上，新龍廠家的“硫磺”產品在壽光很多農資店均有銷售，而賣家普遍稱“黃瓜、甜瓜都能用。”11月5日，記者先后前往洛城街道寒橋種子站和上口鎮后牟邵村豐源農資店，店老板都表示可以打甜瓜白粉病，而這同樣是新龍廠家推銷員介紹的。

11月24日，瓜農李廣彬告訴記者，新龍廠家最終承認導致甜瓜絕收的原因是，新龍硫磺防治黃瓜白粉病可以，但不能防治甜瓜白粉病。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經理朱培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承認，硫磺不能用在甜瓜上，但他同時表示，不全是硫磺產品的問題，農戶在使用硫磺過程中還配置使用了其他藥物，“也不好說全是我們產品的問題?！?/p>

“硫磺”無農藥登記證，

賠錢了事

10月28日，壽光德農農資超市河東里店經理李法憲前往壽光農業局投訴了新龍“硫磺”。第二天，壽光農業局執法人員將其店中未銷售完的“硫磺”產品全部查封帶走。

“這時我才知道，‘硫磺竟然連農藥登記證都沒有，套用的是別家的農藥登記證?！崩罘☉椪f。

李法憲出示給記者的農業局執法人員留下的“證據登記保存清單”顯示，“因你單位涉嫌經營無農藥登記證和假冒登記證農藥一案，本機關需對你單位在你門市部的下列物品異地保存”，物品名稱為“新龍硫磺”。

“我被廠家欺騙了?！崩罘☉椄嬖V記者，隨后他到中國農藥信息網輸入“硫磺”袋子上標的農藥登記證號PD20083988查看，結果發現生產廠家竟是上海滬聯生物藥業（夏邑）股份有限公司，這說明新龍硫磺是套用別人的的農藥登記證。

“我們一直是試生產，”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經理朱培松對此解釋，“還沒有正式生產，機器設備還沒有完全調試好，所以就花錢借用了其他廠家的（農藥登記）證?！?/p>

問題是，試生產的農藥如何會在市場上銷售？朱培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聲稱已和農戶“協調好了”。

而李法憲進一步對比還發現，新龍“硫磺”外包裝上標明的“總有效成分”含量為80%，而上海滬聯硫磺為30%?！斑@是不是說明，新龍硫磺質量本身也有問題？”

實際上，新龍硫磺的受害者不僅僅是李廣彬一家。

11月4日，記者跟隨新龍硫磺經銷商李法憲、瓜農李廣彬前往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聽廠家的說法，但發現工廠大門關著。經交涉，李法憲用廠家保安的手機跟新龍負責人朱培松經理通了電話。

李法憲告訴記者，朱經理說讓11月6號“到壽光農業局處理這個事”。而當他問朱經理“硫磺”這種藥之前是否出現過類似使甜瓜絕收的情況時，朱經理回答說“前段時間剛出現過，但是已經給老百姓賠償了”。

當天，李廣彬和李法憲又到壽光市工商局公平交易局反映了新龍硫磺無農藥登記證和套用登記證的情況。

這種情況工商局將如何處理？工商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將啟動調查，調查結果出來后給本刊回復，但截至發稿，記者未收到工商局回復。

11月6日，在壽光市農業局，瓜農李廣彬、新龍硫磺經銷商李法憲、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三方協商處理甜瓜絕收問題。

李廣彬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此次1.8畝甜瓜絕收直接經濟損失約3萬元：大棚塑料薄膜投入12000元，甜瓜苗2000元，肥料和雞糞8000元，“如果甜瓜成品，正常能賣6萬元左右。”不過，他只要求廠家賠償3萬元，“給我們個本錢就行了”。

反復多次協商后，李廣彬透露，經壽光市農業局協調，最終新龍廠家賠償他1萬元，經銷商李法憲賠償1.8萬元。

“我這錢賠得非常冤枉，”李法憲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當時新龍硫磺的推銷員李春榮來推銷時，口口聲聲說用在甜瓜上沒問題，但在農業局調解時，我當時沒能拿出證據。新龍廠家只出1萬元賠償，我總不能眼看著農戶損失那么大吧？我賠上這錢就權當沒賺過這錢好了?！彼麑π慢垙S家不負責任的做法表示不滿，“在瓜農發生藥害后，新龍廠家關于‘硫磺能不能用在甜瓜上的說法就不斷變化。一開始說能用，然后說慎用，最后說不能用在甜瓜上?！?/p>

11月24日，李法憲告訴記者，他在店里仔細尋找，找到了當初新龍廠家來推銷時留下的宣傳資料，上面明確宣稱“……經三年試驗，防治西紅柿、黃瓜、蘋果……甜瓜白粉病”。

“這份宣傳資料上還有新龍廠家推銷員李春榮的簽字。”李法憲說。

當記者把這一消息告知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經理朱培松時，朱表示驚訝，“我趕緊找業務員李春榮核實一下?！钡刂涟l稿，記者未獲回復。

新龍硫磺仍在市面有售

廠家建議農業局“象征性”處罰

據山東當地媒體披露，李廣彬家甜瓜絕收投訴到壽光農業局后，農業局方面聲稱組織專家對絕收原因、新龍硫磺進行鑒定，并第一時間把鑒定結果告知瓜農李廣彬。但李廣彬卻對記者表示，“好像沒鑒定吧，我不知道有沒有鑒定結果?！?/p>

李法憲也告訴記者，“后來我問農業局鑒定結果的事，工作人員卻說這是他們工作上的事，沒必要告訴我，讓我只管賠錢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鑒定?！?/p>

壽光新龍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經理朱培松則說，“當時農業局組織專家去了現場，去了瓜農田里，我們有責任，也不好說全是我們的責任?！?/p>

耐人尋味的是，盡管早在10月29日，壽光市農業局就以“無農藥登記證和假冒登記證”為由查處了新龍“硫磺”產品，壽光工商局也介入調查此事，但時至今日，新龍“硫磺”仍在當地銷售?！拔疫@里不賣硫磺了，但別的地方還在賣。”李法憲說。

“市面上都還在賣這個藥?！惫限r李廣彬也說。

對此，朱培松解釋，“我們已經不生產（硫磺）了，現在市面上銷售的我們準備收回，我已經跟他們說了。”

就壽光市農業局對新龍硫磺套證生產的處理，朱培松告訴記者，“農業局準備處罰我們，具體的處罰決定還沒下來。我建議他們少罰點，我們生產銷售的都不多，沒有給農民造成大的損失，該賠給農民的也賠了。我們也不準備再生產了，象征性罰點款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