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蘇區反假幣的那些事兒

賴晨

假幣偽鈔是一個世界性問題，其危害之烈，不啻為對一個國家和國民的犯罪。無錢不立，無財無政。中國共產黨在中央蘇區，一面拿起武器，反“圍剿”；一面建立金融機構，印制發行紅色貨幣，從兩條戰線與敵人展開較量。中央蘇區也曾出現了各種假幣、偽鈔，為了維護金融秩序穩定，捍衛國家利益，中華蘇維埃國家銀行和政治保衛局屢出重拳打擊敵人。

土匪造假銀幣

1931年11月7日，紅一方面軍在瑞金成立了中華蘇維埃臨時政府。11月，在瑞金縣洋溪村建立了中央造幣廠，翌年2月，正式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行址在江西瑞金葉坪，行長毛澤民。為了溝通與白區的貿易往來，統一蘇區貨幣，發展蘇區經濟，支援革命戰爭，鞏固紅色政權，進行了開創性金融嘗試。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原料奇缺，銀價飛漲，為了穩定經濟，防止白銀外流，蘇區隨之廣泛回收銀器、首飾等回爐熔化，鑄造發行了1932年和1933年貳角銀毫，重1.44錢，正面為幣值兩角。

一天，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在農村進行社會調查時，群眾送給他兩枚貳角的銀幣，告訴他其中有一枚是假幣。毛澤東回到辦公室，掏出銀幣，用肉眼辨，用手摸，但還是分辨不清真假。這種銀幣是由黃亞光設計出來，由中央造幣廠生產的。毛澤東找來國家銀行行長、弟弟毛澤民。毛澤民也分辨不出哪一枚是假幣。毛澤民便找來業務處長謝里仁。謝里仁是銀匠出身，與銀銅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他把兩枚銀幣放在手中掂了掂，便指著其中一枚說，它是假的，是紅銅鑄造的，鑄造得非常像。他把假幣在鐵門拴上擦了擦，很快便露出了紅色的銅質。原來，造假幣者在銅坯外面鍍了一層銀膜，因為銀雖然比銅輕，但相差不多，分不清楚，需要在硬物上摩擦才會露出紅銅。毛澤東一聽有人在造假幣，十分氣憤，立即指出假幣的危害性，如果假幣在蘇區泛濫，會把我們的紅色政權葬送掉。

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辦事極講效率，他和毛澤民召開會議，組織了一個“假幣偵破組”，由錢壯飛任組長，毛澤民任副組長。該組由20名保衛戰士組成，并由各地分局協助偵破此案。經過多層次、多角度的明察暗訪，終于摸清假幣來源：貳角假幣是筠門嶺上的土匪制造出來的。

筠門嶺古稱軍門嶺，離會昌縣56公里，距尋烏縣58公里，是會昌、尋烏、安遠三縣交界點，是通往福建、廣東的咽喉重鎮，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這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尤其是嶺上的三撞崇、割藤崇、牛尾嶺更為險要，土匪就在這一帶活動。據報：這伙土匪有100多人，他們并非因生活所迫而上山為匪的，而是由一些反動土豪、地主和靖衛團殘部組成的政治土匪。他們聚山為匪，殘害過往群眾，伺機作為內應配合白軍攻打蘇區。他們得到白軍大力支持，白軍不僅為他們提供軍火，還派來鑄印專家，在山上鑄起了蘇區中央政府的銀幣，并通過秘密渠道流向市場，妄圖用這一惡毒手段來擾亂蘇區金融，搞垮、摧毀蘇區經濟，達到不攻自破的目的。

一天傍晚，夕陽西下，國家政治保衛局保衛大隊200多戰士，在錢壯飛的帶領下，來到離土匪活動的三撞崇不到20華里遠的一個村子，由會昌縣分局保衛大隊的十幾位戰士帶路，夜半時分來到筠門嶺山下。20多名戰士化裝成挑夫，腰間別槍，充當“誘餌”，“嘿喲嘿喲……”地向狹窄的山路逶迤而來，后面不遠處是200多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愚蠢的土匪上當了，100多名土匪抄上家伙，傾巢而出，下山來搶劫商幫。土匪鳴槍示警，要挑夫們放下擔子后回家，“誘餌”們放下擔子，瑟瑟發抖，哀求土匪別開槍，待他們休息，喘口氣再走。土匪看到挑夫們放下擔子，紛紛來爭搶擔子。“誘餌”領導大喊一聲：“動手！”幾十支手槍均指向土匪心窩，土匪頭目大駭，轉身便跑，眼疾手快的戰士一槍打倒他。這時，后面200多位紅軍如天降神兵，沖了上來，敵人慌不擇路。土匪窩很快便被攻下了。天亮后，經清點，擊斃、活捉的土匪一共是115名，繳獲90多條槍，還有幾千發子彈。另外，在一個山洞搜查出制造假幣的機器，還有幾籮筐銅質坯子以及熔銀的爐子等制假工具。

制造假幣的土匪窩被打掉了，收繳的造假工具全部運到國家銀行。毛澤民代表銀行對保衛局表示感謝，臨時中央政府還對這次行動進行通報嘉獎，并授予他們一面獎旗。

白區運入的偽幣

筠門嶺大捷，讓白區敵人在蘇區內部造假幣的夢想破滅了。然而，在當時的艱苦條件下，蘇區和白區不僅僅是“圍剿”和反“圍剿”的殊死戰，在地盤上不斷地大規模實施爭奪戰，忽失忽得；經濟上也處于封鎖和反封鎖的惡劣局勢。敵人為了徹底打垮紅軍，一直在有組織地破壞蘇區金融秩序，又在白區內部設立窩點，鑄造銅幣鍍銀（假銀幣），經過不法商販帶入蘇區，企圖動搖蘇區貨幣的信用，破壞蘇區金融的正常流通。在安遠、會昌、興國、瑞金都發現了銅質假銀毫幣。

不久，在尋烏縣吉潭區赤白交界的圩場上，發現一名來自廣東的商人用隨身帶的假硬幣收購土特產，當場被賣土產群眾識破，并報告區政府，區政府干部立即把這名商人帶到政府審問，并從他身上搜出700多枚假造的貳角銀幣。縣保衛分局獲知后，逮捕了他，送到國家政治保衛局進一步審訊和處理。

尋烏縣與政治保衛分局以此案為契機，下發密令《關于嚴密檢查假造蘇維埃毫子的反革命活動》：嚴查假造毫子的反革命行動，一旦發現攜帶假毫子者，立即連同假錢捉送縣保衛分局。縣蘇維埃政府為了消除因假毫子產生的不敢用銀毫子的恐懼心理，下發了訓令：要求各級蘇維埃政府及廣大蘇區群眾，對國幣仍然如以前一樣使用流通，決不準有絲毫的疑慮和破壞。

密令頒發后不久，1933年8月，瑞金黃安區禾安鄉地主賴以輝，借去廣東購貨為名，偷運粵系軍閥假造的蘇維埃貳角銀毫170元，企圖經吉潭區關稅處運進蘇區使用，結果被警惕的關稅人員查貨。因案犯是瑞金籍人，便將假幣及案犯押送到瑞金縣政治保衛分局，案犯最后被判處死刑，以正國法。

貪婪的木匠

敵人不甘心失敗，他們不但繼續偽造假銀幣，而且對剛剛印刷發行的紅軍票（蘇區紙幣）也造起假，并混雜在市面上開始流通。造假者不僅有敵人，還有蘇區內的貪婪分子，他們不勞而獲，也打起假造紅軍票的主意。

興國縣長崗鄉上社街西至縣城僅4公里，南通于都，北接吉安和泰和，不到100多米處是一條通航贛州的瀲江。所以，上社街人流密集，過往商販很多。購貨的，談生意的，放排工上岸歇息的，吃飯喝酒的，形形色色的南來北往的人都有，成為遠近聞名的繁榮街。

1933年一日上午，豬肉店屠夫老板發現一位女子用假紅軍票買肉，立即攔住她，并報告了縣保衛分局偵查員李左邦。保衛分局十分重視，立即立案偵查，很快查明了假幣是女顧客父親制造的。該女叫謝秀蘭，18歲，其父謝里連很快被逮捕歸案。謝里連在鐵證面前供認不諱。

富農出身的謝里連是名木匠，干這行已經20多年了，他對木匠、油漆活都很精通，而且畫出來的圖案栩栩如生，在方圓幾十里也是出了名的大師傅。一次，他為高興鄉一戶結婚的人家做花床，花床做好后，又描畫各種圖案。這家結婚的小伙子嫌有些圖案老氣，不好看，建議他把新出版發行的蘇維埃國幣描到花床擋板上。小伙子拿來壹圓面值的紙幣，謝里連照著把國幣畫上去了，想不到，這張畫幣得到很多人的好評，他們說，畫中的國幣如同貼上去的，分辨不出來。眾人的夸贊提醒了謝木匠。他回去后，真的畫起了鈔票，并且用出去幾張，仍無人懷疑，正當他覺得尋找了一條致富門路時，想不到女兒謝秀蘭把丟掉不能用的假幣拿出去買豬肉，被精明的屠戶識破，事情敗露，謝里連被逮捕，后被處決。

囂張的雕刻匠

興國假幣案破獲后不久，福建省明光縣（今連城縣）又發生了一起更為嚴重和惡劣的假造國幣案。

1934年2月的一天，明光縣保衛分局局長余光富得到林坊區一名眼線的舉報：有一個叫林耽應的年輕人，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但吃好的，穿好的，并在賭桌上瘋狂叫囂：“我是輸不窮的，有的是紅軍票！”似乎家里開了銀行，賭資來歷不明。眼線懷疑他是盜竊犯，希望保衛分局管一管，以免禍害群眾。

余光富從事政治保衛工作多年，職業敏感性養成他善于思考的習慣。他覺得這個賭徒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余光富找到林耽應的賭友，了解了他的一些大致情況。林耽應23歲，出生于林坊區塘邱村一戶農民家庭，早年喪父，是守寡的母親把他養大的，19歲時母親也去世了，從此無人管教。他從小喜歡隨母親逛廟會、拜菩薩，并對菩薩像、佛像很感興趣，十五六歲便拜師學藝從事雕刻菩薩、佛像的工作。隨著紅色政權的建立，信菩薩者越來越少，廟會也冷清了，沒有菩薩雕刻業務后，他只好整天游手好閑，沉迷于賭桌。

余光富把他的身份摸清楚后，突然靈光一閃，他有輸不完的錢，是否會是在做假幣。他命令一名機靈的保衛戰士裝成賭徒，前往店里賭博，把林耽應的鈔票贏過來。這名戰士不負重托，一天內就贏回林耽應的兩張壹圓面額的國幣。余光富拿在手里掂量了很久，雖然不懷疑其真實性，但要肯定它們是真幣很難。于是，他來到長汀縣，找到福建省分行進行鑒定，鑒定的結果是假幣。

余光富聽到結果后心急如焚，馬上逮捕了林耽應。心虛的他大呼小叫，等他喊累了，余光富把那兩張假幣“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說：“這兩張票子，你辨別下真假。”林耽應不吭聲了，額頭冒虛汗。保衛人員從他身上搜出五張一模一樣的假鈔。

林耽應只好老實交代：一次，他的堂弟林積記到縣城賣紅薯干，賺了幾塊錢，都是新印刷的紅軍票，并且在他面前洋洋自得地顯擺。林耽應看不慣他的張狂，便說，有什么了不起。這種鈔票我也會印，而且印刷得一模一樣。林積記根本不相信，說他吹牛。想不到林耽應當真了，他讓堂弟給他一張壹圓面額的鈔票，答應第三天后一定還他兩張鈔票。他拿到票樣后，回到家，關門冥思苦想了3天，終于用雕刻技術，在石板上刻出了正反兩面的圖案，印刷在一張玉扣之上，印出來的紅軍票真假難辨，讓堂弟目瞪口呆。堂弟對他的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并且與他一起做起了印刷假幣的勾當……

余光富立即把林積記也逮捕了，搜查了林耽應的家，從他家天井下搜出了印刷國幣的石雕版，還有十幾張道林紙和彩色油墨。

林耽應在坐牢期間，曾經用敲碎的飯碗碎片割腕自殺，被看守及時發現，把他送去醫治好了。不久，明光縣召開萬人公審大會，林耽應、林積記兄弟被公審了，在公審會上，當場銷毀了印刷國幣的石版。會后，兩名罪犯被槍決，以儆效尤。這一案例，被寫成新聞，刊登在《紅色中華》報上，以警示蘇區內廣大的群眾。

參考文獻：

1.曹宏、周燕著：《尋蹤毛澤民》，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

2.高小瓊主編：《共和國金融搖籃》，中國金融出版社2005年版。

3.曹春榮：《江西革命史研究史叢書·跋涉集》（上）， 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

4.瑞金縣志編纂委員會編：《瑞金縣志》，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