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經圖》之“姹女”在內丹養生中的功用*

王體 何振中 程至立 顧漫 曹麗娟 李敬華

內丹養生醫學是中國傳統醫學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中國中醫科學院醫史博物館所藏彩色《內經圖》是內丹養生醫學的一個縮影，其中有“姹女運轉”的譬喻之語，“姹女”為托喻，包含“元神”與“真意”之義，此處尤指真意。元神為靜，真意為動，所謂“運轉”即是真意在發揮主導作用。

丹經認為，真意不僅起到勾引神氣的媒介作用，而且幾乎貫穿于內丹修煉的始終。《青華秘文》稱：“意者豈特為媒而已；金丹之道，自始至終，作用不可離也[1]。”《唱道真言》也連用數個“意之為用大矣”，強調真意在內丹修煉中的作用[2]。真意的主導不是強意識進行的，而是以火候的形式出現的，火候之關鍵在于意念。《性命圭旨》說：“蓋火之寒燥，全在意念上發端[3]。”

火候在內丹養生醫學中是最難言說的，也是最為隱秘的。丹經常言“火候最秘”，“圣人傳藥不傳火”，“不將火候著于文”，等[3-5]。內丹養生醫學認為，火候是內丹修煉中最難把握、最為微妙的東西，要求非輕非重，非即非離，拿捏得當；同時，它是基于每個個體的主觀體驗之上的，故也是最不易講清楚的。

真意是整個內丹修煉過程的綱領，從初下手的入靜、真氣生藥產，到調藥、采取，到運周天河車、沐浴、煉藥，再到過關服食，再到大定養胎、哺乳陽神、煉神還虛，均是真意在調養。直到還虛成功，虛空粉碎，真意、元神、真氣、形體、虛空全為一體，方才不再有真意作為。

1 產藥：動靜戊己二土

真意之最初運用在于入靜、待藥產。此時真意可分為戊己二土，戊土屬動，己土屬靜。先從動處漸歸靜地，斷除紛亂之雜念，此為動極而靜，己土之真意自然發生；而后恍惚窈冥之際，忽然一動，元氣產生，此為靜極而動，戊土之真意由此主持。所謂真氣、元氣發生即是產藥之景。

黃元吉《樂育堂語錄》有明述，云：“故必動極而靜之際，忽來真意以主持之——（此意屬陰，謂之己土）——少焉恍恍惚惚，似夢非夢，似醒非醒，于此定靜中，忽覺一縷熱氣，混混續續，兀兀騰騰，此即神融氣暢，兩兩交會于黃房之中，不由感觸，自然發生，此即玄關兆象、太極開基也，唯用一點真心發為真意以收攝之——（此意屬陽，為戊土）。其實一意，不過以動靜之機分為戊己二土而已[6]。”

2 調藥、采取：文武并用

入靜至藥產時分，繼而當用調藥、采取真意，此時文武火候交迭而用。初有真氣發生，應以神氣相抱和合之意溫養，呼吸自然綿、長、細、深，繼續促使真氣壯旺，這時候真意之火候為文火；待到真種發生之景象現出之時，則應將神意置于丹田處，不使真氣隨意下行外泄，同時，以呼吸之法和真意收攝真氣歸穴，此時真意之火候為武文。

《道鄉集》強調神意“坐鎮丹田”是關鍵，否則，神意隨氣動，則神到氣到，氣隨神行，反而助氣外泄。劉名瑞[7]之丹法準以伍柳一脈，言調藥、采藥真意之法：涵養丹田用意返觀，回光返照入丹田，產藥、調藥補足先天，即補足缺失之精氣，補到百日，氣滿精盈，從而先天發現，再運周天河車。初則“用真意久住隅命蒂”，此為文火；待“丹田炁動，外陽興起”時，“急當起呼吸，留戀以真意”，此為武文，以化盡陰氣[8]。

采取之真意相對于戊己二土而言，其武火所用意念較重。此節火候是“煉精化氣”的起始點，因精滿自溢，若不加意念和呼吸之風火鍛煉，則必從熟路游走泄出，導致內丹修煉功虧一簣，故此段功夫須加重意念主導控制。

3 運河車：勿忘勿助

待真氣旺足，真種產生后，即要以真意運轉河車，行周天之工夫。此段程序是“煉精化氣”的關鍵。上節之精經武文采取歸爐后，尚需運周天煉化，以使精全部轉化為氣，達到徹底“閉陽關”的目的，即徹底斷絕平常泄精之通道，伍柳丹法借用佛家術語稱之為“漏盡通”，即精路斷絕、精化為氣不再外泄之意。

李西月《道竅談》詳明地指出運河車非人為存想搬運之法，不是無真氣而空轉，勞神傷精，而是出于自然，氣足自然運轉。其中之妙在于神意之運用。雖言有神、意之分，二者實為一也。以意內掌，強調靜、凝；以神外運，關注動、運。其實神意之分說亦是強言之，實際操作之時，則神、意分而不分，亦無所分；稱之為神則為神，視之意則為意，原不必細究，只是丹經為了論說的方便而加以區別而已[9]。

周天搬運之真意火候為勿忘勿助。即只在初轉河車時以微意引領，待真氣進入脈絡通道運行后，即以意念護持之，不散亂，也不強力助行，只在三關難行之處以微意稍領之。此節火候丹家多用納甲法喻之，實際上，它只是真氣在督任二脈運行時的意念運用而已，不用多方譬喻也可闡發清楚。

4 過關服食：自然微意

丹經認為，河車經過三百六十度運轉，周天數足，內景“陽光”示現，當止火，不再行周天火候，河車運轉停止，而行七日采大藥之工。凝兩眸之光合神光，沉于氣穴，神不外馳，如貓捕食，靜觀七日，待到“陽光三現”，又有丹田火熾、兩腎湯煎、耳后生風、鼻搐身涌、腦后鷲鳴等六根震動景象，即應行過關服食之大工。

過關服食之法被伍柳丹法喻為“五龍捧圣”，強調用真意引大藥過關。伍守陽《仙佛合宗語錄》說：“前輩先師欲明過關秘旨，故借玄帝舍身得道之事以喻言之。所以喻言者，以五乃土數，真意屬土，龍乃元神。元神乃真意之體，真意乃元神之用。體用原不相離，故云‘五龍捧圣’，即大藥之喻。用真意引大藥過關，故云‘五龍捧圣’也[10]。”“五”指真意，“龍”喻元神，實則元神為體、真意為用，體用不二，故“五龍”實為真意。“五龍捧圣”，即以真意奉承著大藥，促大藥過身體關竅而順利服食歸入中田。

其丹法整個過程意念務要緊隨大藥，并適時加以微意引導，要在自然，必須以大藥之能量的充足程度而定，隨其動機，大藥欲動而意先動，意之運用貴在與大藥之動“兩相知”，靈動自然。

5 養胎、哺乳：寂照

過關服食后，大藥入于中鼎，用意養胎于中丹田。其火候在于“一念不起，一意不散，含光默然，真息綿綿，圓明覺照，常自惺惺”。法在溫養圣胎，念不可起，念起則火燥；意不可散，意散則火冷[3]。《道鄉集》即強調溫養之際，若有氣機發動，亦應用意收之[7]。

而養胎之時的真意主要是寂照，行文火，不須意念運轉，不須呼吸配合，使氣全化為神，不再發動。此段程序歷氣息寂定、食性斷絕、昏睡全無、神通俱見等階段，十月胎圓，惟一元神如鏡獨明。其寂照之真意要在防危慮險無疏漏，必至無氣機動、無昏沉、無食、無脈、無息，方稱養胎功圓。胎圓之后，可接出神、哺乳。出神，即指出陽神；哺乳，亦系哺乳陽神之嬰兒。陽神乃經過修煉的精氣神的高度凝合體，陽神之出入，陽神之收放，均非陽神自身所主導，乃以元神真意作主持。譬如風箏，飛揚于空中，或高或低，非風箏自為，乃放風箏之主人作為。陽神亦如此。設若丹家命絕，則陽神亦無所歸，亦必散于宇宙之中。故陽神之哺乳也離不開真意作用。

6 還虛之后無真意

丹經認為，內丹修煉最終完成之后，真意就無須存在，即還虛之后無真意。

在內丹養生醫學看來，到了還虛功成之時，丹家與虛空合體，與宇宙同體，虛空無礙，故有意則有礙，因此，從理上究論，還虛之后真意即不復存在。《道鄉集》說：“直到還虛功成，我與虛空打成一片，而后再由泥丸宮入于性海。養至金光萬道……我即與虛空合體，有意即有礙，有礙即非虛空矣。”又云：“還虛者，乃因未生之前，原屬無相，亦無天地山川之形，只昭昭一靈耳。……今也與太虛渾融，太虛即我，我即太虛。寂無可寂，照無可照，一靈超絕萬古，妙識獨歷億劫，豈但九年而已？”認為還虛即還至無形無相之先天境地，丹家與太虛渾化融合，二者了無分別，惟余一靈昭昭，超絕時空，歷劫而永恒存在[7]。

依丹經之理，通觀內丹修煉全過程，直到最后境界還虛功成之后，真意才算完成了歷史使命，丹家才能舍此舟楫、誕登彼岸。真氣產生、運行雖然不是妄想而得，雖說不假人力，但也要“及時以意逢迎”，內丹修煉的整個過程都離不開意念的主導作用。

[1]張伯端.青華秘文·意為媒說//道藏[M].第4冊.北京、上海、天津: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聯合出版，1988:365.

[2]鶴臞子輯.唱道真言（卷二）//守一子.道藏精華錄（下） [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236.

[3]佚名.性命圭旨·靈丹入鼎長養圣胎//守一子.道藏精華錄（下）[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1989：325.

[4]薛道光.還丹復命篇//道藏[M].第24冊. 北京、上海、天津: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聯合出版，1988:192.

[5]張伯端.悟真篇//道藏[M].第4冊.北京、上海、天津: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聯合出版，1988:729.

[6]黃元吉.樂育堂語錄（卷二） [M].蔣門馬校注.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275-276.

[7]劉名瑞.道源精微歌//藏外道書[M].第23冊.成都:巴蜀書社，1994：400，430.

[8]王全啟.道鄉集//徐兆仁.仙道正傳[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2:30-31，77-78，112.

[9]李西月.道竅談//藏外道書[M].第26冊.成都:巴蜀書社，1994：621-622.

[10]伍守陽.仙佛合宗語錄//古本伍柳仙宗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283-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