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為群,周俊兵,王銀泉
(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 210029)
中醫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經歷幾千年的發展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已為實踐驗證為一門有效的臨床醫學。隨著世界科技、文化交流日益繁榮,中醫學也越來越為世界各國人民所認識和接受。追溯中醫海外傳播歷史我們發現,明清之際來華的耶穌會士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們在傳播西方科學技術的同時,也在中國開展科學考察活動,主要包括對天文、地理、氣象及動植物、藥物、中醫和礦業的研究,通過文獻資料向歐洲介紹了中國的古代文明和科學技術,其中對中醫的海外傳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西方傳教士在研究中國科技文化的同時,對中醫學產生了很大興趣,并對一些醫籍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將這些醫學典籍翻譯后介紹到西方,在西方社會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波蘭耶穌會士卜彌格(Michel Boym,1612~1659)根據魏晉時期著名醫學家王叔和的《脈經》翻譯而成的《中醫脈訣》被稱為“中國醫書被翻譯成西文之始”。法國耶穌會士赫蒼壁(Julien-Placide Herieu,1671~746)譯有《脈訣》,又稱《中國醫法舉例》或《中國醫術簡要》,譯自宋·《圖注脈訣辨真》。法國耶穌會士韓國英把中國宋代法醫學家宋慈(1186~1249)的法醫學著作《洗冤錄》譯成了歐洲文字。
耶穌會士們以書信形式向國外介紹中醫,甚至對西方人士的錯誤認識進行糾偏。法國耶穌會士巴多明康熙年間來到中國,針對當時法國科學院院長德梅朗對中國科學水平的偏見乃至輕視,在1730年8月11日于北京寫給德梅朗的信中介紹說:“中國人的古代大師們都懂得,血液是通過全身而流動的,這種流動是通過‘經絡’的血管而完成的,‘經絡’即那些動脈和靜脈網絡。[1]”
傳教士根據自己在中國的實地考察、學習和體驗,撰寫了有關中醫論著,詳細介紹了有關中醫知識,典型代表是卜彌格。在1652年9月卜彌格撰寫的《中國概述》一書中介紹了通過把脈來診斷疾病的藝術,談到脈診不僅能使人決定疾病的類型,還能預測疾病的未來發展和結果。他還撰寫了《中國藥物標本》,收錄中藥若干種,并附木版、銅版插圖,1682年出版后曾引起歐洲文化界的注意,此書現藏法國巴黎國立圖書館。另外據《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介紹,卜彌格還著有許多未刊著作,其中包括中醫獨有的診脈術。
中醫診斷學是中醫學基礎內容之一,是診察病情、判斷病種、辨別證候的基礎理論、知識和技能。傳教士們將中醫診斷學的脈診、舌診等作為重要內容進行了介紹。
法國耶穌會士赫蒼壁的譯著《脈訣》,內容就有“論脈博”、“按脈要訣”、“看舌苔色譯診斷疾病法”附圖像,以及“學習上述醫術的綱要”。根據《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介紹,卜彌格的《中醫脈訣》內容包括從漢文書籍翻譯的脈診四卷,舌色苔特征及金木五行論病癥[2]。法國杜赫德神父根據傳教士寄回歐洲的各種材料編寫成四大卷《中國及韃靼中國地理、歷史、王朝、政治情況全志》,其中第三卷翻譯了《本草綱目》等古典醫籍,卷首為中醫診脈圖。
中藥的運用是中醫治療疾病的主要手段及理論精髓之一,傳教士們對之非常感興趣,在許多譯著中介紹了植物藥和動物藥,其中包括中草藥的產地、藥性、功效和加工炮制。從文獻資料看,一是參考當時的古典醫著為基礎,二是根據自己在中國的實地考察和研究進行整理介紹。
如杜赫德《中國及韃靼中國地理、歷史、王朝、政治情況全志》第三卷翻譯了《神農本草經》、《本草經集注》、《本草綱目》、《陶弘景本草》等部分內容,書中介紹了阿膠、五倍子的用途,記述了人參、茶、海馬、麝香、冬蟲夏草以及云貴川的大黃、當歸、白臘蟲、烏桕樹等中藥。此書1735在巴黎出版,不久便被譯成英文和德文,在西歐頗有影響。
又如冬蟲夏草是整個中國醫學藥典中最有價值的藥用真菌。清代醫藥學家汪昂的《本草備要》和趙學敏的《本草綱目拾遺》都對冬蟲夏草的藥用價值進行了詳細記載。冬蟲夏草的神奇藥效讓來華的耶穌會士大為驚嘆,巴多明神父就曾研究過此藥草。他在1723年致法蘭西科學院諸位先生的第二封信中,首先把冬蟲夏草的藥用功效和人參作了比較,指出冬蟲夏草“具有大致與人參相似的功效,不同的是經常服用不會像人參那樣引起出血,它能增強和恢復因勞累過度或久病而失去的體力”,同時講述了其親身體驗[3]。在這封信中還詳細介紹了中藥材大黃加工純大黃飲片的過程,記載了大黃的取材、米酒泡軟切成薄片、隔水蒸8 h后曬干且重復2次,“至此才算把大黃加工完畢,這時它變成了黑色,磨碎后即可制作催瀉丸藥”[3]。另外,在書信中巴多明介紹了中藥的功效,對于阿膠他說道:“中國人認為這種藥物有多種療效,聲稱它能潤肺化痰,促進肺葉活動,化解氣悶并使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呼吸自如,它還能補血、健全腸道的功能、保胎、通氣驅熱、止血、利尿等”,“阿膠是慢性藥,需長期服用,它可與其他草藥一起煎服,有時也可以用其粉末——不過這種情況較少”[3]。
耶穌會士們對中醫的認知、認同更多是來源于中醫對疾病的認識和臨床治療,尤其是中醫在西方醫學面臨的難題方面所具有的獨特治療手段、方法和療效。
巴多明給法蘭西科學院諸位先生的信中,介紹了中國醫生用加工過的雙倍劑量大黃煎劑加蜂蜜治療一位因嚴重便秘而生命垂危的傳教士,最終解除了病人痛苦的經歷[3]。
18世紀,歐洲對性病的治療仍然是一個難題,因此他們一直想通過來華耶穌會士打聽中醫治療性病的方法。巴多明在給圣彼得堡科學家的一封信中,答復了關于中醫治療性病的問題,并寄去了兩種配方的藥物,詳細介紹了所用的藥物和煎制方法。法國國王御醫、法蘭西皇家學院醫學院教授阿斯特呂克是歐洲第一位把中國性病知識寫進醫書的醫學家。1740年,他的9卷本《性病論》出版,其中有30頁(共分六節)的篇幅談到了中醫的性病知識,主要討論了性病(梅毒)的起源、名稱、性質、治療、中西醫的比較等。阿斯特呂克的結論中包括了巴多明提供的信息:中國在15世紀已認識梅毒、性病的癥狀及控制方法、性病的預防方法,包括含汞治療法,最后阿斯特呂克對中國的治療方法作了評價。阿斯特呂克的書在當時影響很大,經多次修訂,除拉丁文版之外還有法文版。阿斯特呂克對中國的性病知識非常重視,他認為“這是歐洲惟一有關中國性病的材料,因此我把它刊布出來,以供好奇者。[4]”法國耶穌會士殷弘緒在書信中詳細介紹了中國的人痘接種法,而當時歐洲人對此尚一無所知,伏爾泰1726年在《哲學通信》中專門談到中國人種痘的方法就是受到了耶穌會士寄回歐洲書信和科學考察報告的影響[4]。
中醫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其獨特的基礎理論體系在長期的臨證實踐中日趨完整和成熟。通過耶穌會士們對中醫獨特理論、手段和方法的傳播,進一步向世界介紹了中醫在治療疾病中所發揮的積極作用,引起了當時西方國家的重視,在戰勝疾病、保證人們身心健康方面向西方人士提供了一條有效的途徑。巴多明曾向中國醫生請教,并參考《本草綱目》等本草著作,在1723年5月1日致法蘭西科學院的報告中,向西方介紹中草藥冬蟲夏草、三七、大黃、當歸以及中國特有的藥草和植物等,其中還詳細介紹了這些中草藥的形態、制作方法和醫學功效,并把樣品寄往法國,在法國科學界引起很大反響。法國科學院于1726年為討論這幾種中藥材,專門舉行了一次報告會[5]。
明清之際來華的耶穌會士不僅具有淵博的科學知識,而且學貫中西,學習和掌握了中國語言文字,體驗了中醫的奇妙,將所了解的古典醫著進行翻譯,其中不乏在中醫發展史上占有一定地位且具有較高醫學價值的古典醫籍。這些著作有的是醫家長期臨證實踐中積累的豐富治療經驗和獨特方法的臨床著作,有的是在繼承和總結前人本草學基礎上,經過長期學習、實踐和鉆研編著而成的藥學類著作。如《洗冤錄》是宋代法醫學家宋慈寫的中國最早的法醫學著作;《脈訣》是宋·崔嘉彥撰寫的脈學著作,以四言歌訣的形式闡述脈學義理,對后世脈學有相當影響;《本草綱目》是明·李時珍編撰,載有藥物1892種,收集醫方11096個,繪制精美插圖1160幅,分為16部60類,書中提出了較科學的藥物分類方法。通過對這些醫著的翻譯,向世人介紹了中醫發展的思想和成果結晶,彰顯了中醫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發揮的巨大作用。
從對明清之際耶穌會士的中醫文獻整理來看,由于受到個人條件和當時中國社會環境的影響,以及中醫學自身發展和完善的制約,所傳播的中醫理論不甚系統和完整,如所介紹的中藥數量不多,也沒有出現理法方藥的系統介紹等,但是這個時期的中醫海外傳播,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在中國科技文化海外傳播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正是明清之際耶穌會士對中醫的傳播,改變了17~18世紀歐洲人對中國傳統文化和醫學的看法,讓世人了解中醫學在臨床治療上的時代先進性,加快了中醫走向世界的步伐。中醫學不僅是中國的文化瑰寶,也是世界醫學寶庫的財富,隨著中醫海外傳播和交流的日益加強,必將在為人類服務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1] 耶穌會士中國書簡集·中國回憶錄(Ⅳ)[M].法·杜赫德編.中·耿升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5:52.
[2] 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M].法·費賴之著,馮承鈞譯.北京:中華書局,1995:279.
[3] 耶穌會士中國書簡集·中國回憶錄(Ⅱ)[M].法·杜赫德編,中·鄭德弟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5:305,308,310-311,308-309.
[4] 韓琦.中國科學技術的西傳及影響[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128,115.
[5] 張芝聯.中法文化交流·中外文化交流史[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 4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