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義
1981年的一天,上海電影制片廠的導演吳貽弓被徐桑楚和石方禹叫去,兩位領導交給吳貽弓一個電影劇本,劇本的名字叫《城南舊事》。
吳貽弓是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第一屆畢業生,1960年他本科畢業進了上影廠創作室擔任導演助理,幾乎跟遍了上影老一輩導演藝術家。然而由于“文革”到來,直到1979年,40歲的吳貽弓才第一次獨立執導了故事片《我們的小花貓》。對他來說,《城南舊事》來得正是時候。
其實《城南舊事》原本落不到吳貽弓頭上。當時,臺灣女作家林海音于1960年出版的小說《城南舊事》在臺灣文化界被“再發現”,引起轟動。北京電影制片廠的老編劇伊明最先看到了小說,他很想把它拍成電影,就動手開始改編。但不知為何,拍攝計劃卻胎死腹中。當時文化部管電影的副部長陳荒煤把這個本子推薦給了上海。
吳貽弓看了劇本,當場就被打動了。但是他也有一個疑慮——原始劇本的統戰意識太強,于是吳貽弓拿來了原著小說的復印本,看完以后,他認為“這么好的小說,只要老老實實拍出來就行了。故事本身就是愛國主義的”。于是他自己用一個半月的時間又寫了一個導演臺本交了上去。依然保留了伊明的編劇署名,還專門把劇本給伊明看,伊明看后對他說:“小吳,你膽子蠻大的,里面怎么一點兒政治都沒有?”吳貽弓自信地說:“這個本子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統戰部肯定歡迎。”
有了劇本,吳貽弓開始組建劇組,影片的主角是一個小女孩,上影廠找了一個班的學生試鏡,吳貽弓一眼就選中了沈潔。接著,他又確定了張豐毅、鄭振瑤等其他演員。前往北京開始了拍攝工作。
到北京后攝制組發現,當年的北京已經沒有了小說里老城的感覺,于是,上影廠的美工實景搭建了影片的很多場景,只有西山紅葉和英子家的小院子是實景。當年上影廠拍一部影片平均資金只有29萬元,該片最后的花費是57萬元。
《城南舊事》以小女孩英子的視角,展現出一幅二十世紀20年代末老北京的平民生活畫卷。比起小說,《城南舊事》更像是一篇電影化了的散文,這種獨特的風格源自吳貽弓對前輩的學習請教,吳貽弓曾說:“我在吳永剛導演那里學會了控制情感的分寸。吳老在拍攝的過程中曾不止一次對我講,從銀幕上讓觀眾既看見導演,又看不見導演,這才是成功的導演。”吳貽弓還把電影的成功歸功于林海音的原著,他說:“改編保存了原著的風格——淡雅、含蓄、質樸。”
《城南舊事》沒有那么多臺詞,一切都似乎出自影片主人公英子的感受。影片中宋媽得知她的兩個孩子都不在的時候,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廚房里,面對著火爐,整場戲沒有一句臺詞,而結尾處宋媽離去也是同樣的處理方法,五分鐘左右的戲,沒有大動作,沒有語言。同為“第四代”導演的鄭洞天曾評價該片:“感傷的故事沁著溫馨,消逝的人物留下笑靨,凋敝的胡同別有情趣。”影片的結尾曲,李叔同的《送別》,讓這種舊時代的感傷氣息穿透銀幕,鉆進觀眾的心里,這是整整一代人深厚的鄉戀與離愁。
1983年,《城南舊事》在馬尼拉獲獎,林海音得知后,讓在美國的兒子專程到上海與吳貽弓會面,感謝導演“未經授權”將她的小說搬上銀幕。4年后,林海音回北京探親訪友,又專程到上海和吳貽弓會面。吳貽弓至今仍記得當時的情景,“沈潔一直親熱地叫林海音‘奶奶’。”
古老的北京已經一去不復返,《城南舊事》卻將二十世紀20年代的北京和80年代的鄉愁,通過一個小女孩的眼睛,永恒地保存在了大銀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