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 一直在“膨脹”

劉月嬌

廖凡奪得柏林電影節(jié)影帝當天，微博話題榜第一個熱門話題是“廖凡獲柏林影帝”，有意思的是第二個熱門話題就是“廖凡是誰？”在百度貼吧那些質(zhì)疑他的人中，70%不認識他，另外30%看過廖凡從前的戲，從外形上就接受不了他，說他以前演的都是齷齪的、邊緣的、流氓的，渾身都是像痞子樣的。廖凡說：“我不介意別人怎么看，紅不紅，每個人的界定都不一樣，我從來沒覺得自己不紅?！?/p>

第64屆柏林電影節(jié)最終把最佳影片金熊獎給了《白日焰火》。主演廖凡從評委梁朝偉手中接過最佳男演員銀熊獎，成為柏林電影節(jié)史上第一位華人“影帝”?？簥^的情緒也是很累人的，頻繁亮相各大媒體的他，臉上總帶著幾絲疲憊。

從1995年出演第一部戲一直到今年拿到柏林電影節(jié)影帝，這個所謂的“大紅大紫”，廖凡等了19年。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說道：“這是給我40歲生日的最好禮物。”

之前在他參演的電影、電視劇和舞臺劇里，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二號人物。所以新晉影帝的他雖然聲名鵲起，但對于許多觀眾來說仍很陌生。

人生中的第一部戲是廖凡在上大學(xué)時拍攝的，那時他在上海戲劇學(xué)院，與李冰冰、任泉同班，其他同學(xué)早早地開始了掙錢生涯，拍廣告、MTV、電視劇，也是那時，廖凡認識到了自己所謂“外形上的局限”，副導(dǎo)演每次來選人時，他總被劃到人家不需要的那撥里。

快畢業(yè)時，導(dǎo)演滕文驥的妻子去“上戲”挑學(xué)生，廖凡剛得到了學(xué)校的一個表演獎，老師重點推薦他，她看了一堂表演課，把廖凡帶走了。那是一個群星薈萃的大戲——《北京深秋的故事》，里面有陳寶國、李亞鵬、胡軍……起點不可謂不高。第二部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合作者是我們眾所周知的李亞鵬、徐靜蕾，所以別人都提醒廖凡：和你同時起跑的人，你的同學(xué)、你周圍的演員都紅了，你呢？

“我開始的時候挺茫然，當別人拋給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都沒想過。我覺得他們特壞，給我刨了一坑，后來我就老想著這個問題，不斷地想怎么回答才是全面合適，又不會顯得太重又不能直接不回答人家。”他想了好幾個答案，不同場合應(yīng)付不同的尷尬。同時，廖凡也開始認真思索這個過去從沒想過的問題：為什么他沒有達到大家公認的“紅”？

在朋友圈子里，廖凡被認為有點兒笨：反應(yīng)慢，不去按既定的生活邏輯行事。一個挺好也能掙到錢的戲和另一個倍兒苦不掙錢的戲，他多數(shù)會選擇后者。五六年前，拍完劉奮斗的小成本電影《綠帽子》后，他以拍商業(yè)片為恥，立志不拍電視劇了，只拍藝術(shù)電影，于是接下了劉奮斗的另一部電影《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在他的職業(yè)生涯里，有兩部作品對他影響很大，“海水”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故事的雛形來自于王朔的同名小說，但劇本改動很大，只用了原來的框架，小說里是假流氓，廖凡演的是個真流氓，哄騙一個愛他的女孩兒賣淫，他和同伙做仙人跳的局，對嫖客實施敲詐。原小說中那個女孩是自愿上的賊船，而電影里她是被瞞騙的，還要不時被廖凡演的皮條客毆打。這樣的電影注定是不能在內(nèi)地公映的，廖凡接戲時就明白，香港的投資，只能在香港放映。

在開拍前3個月，劇組所有成員就集中在廣東的海邊漁村，做各種體力、心理上的準備，這在今天的影視拍攝進度里是很奢侈的舉動。他們并不干什么，每天在驕陽下先跑6公里，包括女演員，以至于看熱鬧的人以為他們是奧運會備戰(zhàn)選手。

該片出乎意料地讓他獲得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可廖凡高興不起來，當時他們的野心很大，金馬獎根本不在視野范圍之內(nèi)，他以為可以到更廣闊的天地施展，也去了戛納，但不是參賽電影，只是參展而已。

“那是一次失敗的演出，我們勁兒使得不對?！绷畏卜词≌f，“這個人本身的個人魅力應(yīng)該更強烈一點，不會讓人對他所做的一切產(chǎn)生質(zhì)疑，或者起碼你在觀影的時候不會想不通這事?！庇捌衅l客對待女孩非常殘暴，兩個人的愛情是惡狠狠的，那女孩偏又性感美麗，所以她為什么這么死心眼地被踐踏、被侮辱似乎在理論上說不通。

這又不得不繞回別人對廖凡的批評上，他自己已經(jīng)能夠非常坦然地面對“親和力差”這個結(jié)論。從前他并非這樣，像《將愛情進行到底》中的雨森，他總是接到那些明朗、單純的小男生角色。與趙寶剛一起拍《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時，趙寶剛總說挑演員要按戲曲里的行當，廖凡不識趣地問：“您看我什么類型的？”趙寶剛說：“你這是小花臉?！绷畏膊粷M意地說：“我能不能改改？”趙寶剛說：“難。”

小花臉注定是萬年綠葉，站在男一號身邊插科打諢，廖凡既不解又不服，他開始有意識地改變個人氣質(zhì)。先蓄起了胡須，表面不那么干凈就少了分活潑可愛；他很注意健身保持肌肉線條，肉體對他來說是一種職業(yè)工具，他試圖不斷地改造它，但又不能讓觀眾認不出他。“你的外形并不能夠在第一時間內(nèi)打動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靠你的技術(shù)去征服別人，或者是去調(diào)整你的內(nèi)在去打動人?！?/p>

這時，趙寶剛給了他一個轉(zhuǎn)型的機會，《風(fēng)吹云動星不動》里他可以扮演一個反面人物。他很努力地去尋找一些強悍，以改變其他人對他過往那些可愛、柔和特質(zhì)的認定?！皻赓|(zhì)可以有準備或有計劃地改變。表演就算是一個技術(shù)，沒什么科技含量。你可以通過自己的傳遞讓人高興或者哭，引起情緒上的波動，其實就是一個技術(shù)。”他其實不是很看得起演員這個職業(yè)，盡管他熱愛演戲。他說：“這個職業(yè)太沒有什么科技含量了。稍微用點心就已經(jīng)挺好的了，再稍微看幾本書就演得很不錯了。”

廖凡的父親是一位職業(yè)話劇演員，在劇院里挑大梁，幼年時廖凡觀看父親的戲的感受就是：他們怎么演得這么差！如果我演會更好。抱著這樣一種想法，他選擇了這個工作。周圍朋友的肯定讓他對自己的演技非常自信：“說好對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吸引力。這不是我自吹。只要你稍微用點心都能被別人夸獎。但是你要做到再要看到你和以往的不同，當然是要很熟悉的人，那我還覺得這次是真的表現(xiàn)不錯。”

只有一次產(chǎn)生自我質(zhì)疑，還是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時，有一場他和同伙的戲，足足拍了38條，整整拍了兩天。第一天結(jié)束，廖凡崩潰了；第二天，他完全不再畏懼，說“有那38條墊底，我就不質(zhì)疑了”。

這種轉(zhuǎn)型應(yīng)該是成功的，可似乎又用力過猛。當他遇到人生中第二個重要角色——《生死線》中的歐陽時，之前本來打算讓他演四道風(fēng)，那是他當時已經(jīng)很拿手的邪氣青年，看了一圈劇本，他覺得又到了該變革的時候了，選擇了他心目中的革命者。編劇蘭小龍的貼吧里，很多熱愛蘭小龍的網(wǎng)友質(zhì)疑，廖凡怎么能演這樣一個正義凜然的人？

那些批評聲中有70%不認識他，另外30%看過廖凡從前的戲，從外形上就接受不了他，說他以前演的都是齷齪的、邊緣的、流氓的，渾身都是像痞子樣的。廖凡沒有受傷害，反而很受鼓舞，他認為這是對他變相的肯定，外人對他的評價他一點兒也不在乎?！笆悄愣褐麄兺?，不是他們逗你玩。這太好了，終于可以把你們看到的都掰過來?！彼f。

《生死線》的開機儀式上，女主持人和藹可親地問廖凡：“我以前看過你好多戲，這次你演什么角色？”廖凡深沉地回答：“一個堅定的共產(chǎn)黨員。”女主持人一秒鐘沒停地問：“那你什么時候叛變？”

“我當時都傻了?！绷畏步K于承認“被局限”后的難堪?！胺堑洹鼻昂?，他覺得拍戲很沒勁，在家歇著，幻想著有一天能駕著帆船環(huán)游世界。他又很喜歡扮演那些游離在主流價值觀之外的邊緣角色，他偏激地覺得只有那樣的角色才是真實存在的，“非典”之后他接了電影《好奇害死貓》中窺探中產(chǎn)階級太太的保安，還有如今的《非誠勿擾2》中接替馮遠征的“娘娘腔”建國，都稱得上特立獨行。

廖凡奪得柏林電影節(jié)影帝當天，微博話題榜第一個熱門話題是“廖凡獲柏林影帝”，有意思的是第二個熱門話題就是“廖凡是誰？”面對觀眾如此反應(yīng)，廖凡坦言并不尷尬。“我只能說就是在下。我也過了一定要怎樣的時期了，朋友、家人，我要感謝的太多了。朋友家人從沒專門要求我怎么樣，唯一對我的態(tài)度就是如果你高興，你就去做吧?！?/p>

這樣的回答不免讓人懷疑新科影帝是否有點膨脹？廖凡開玩笑道：“還沒來得急膨脹，時差調(diào)整過來后，保不齊?？赡芪乙恢碧幱谂蛎浿?，再膨脹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