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蒙 康 迪 (.湖北民族學院 445000;.宣恩縣中等職業技術學校 445500)
恩施本土作家李傳鋒《白虎寨》沒有延續動物敘事,而是轉向鄉村改革,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土家山寨“以幺妹子為首的回鄉打工青年借了改革的春風,全力追趕著時代的步伐,向貧苦發起了一次有一次的宣戰。”理想與現實、傳統與現代、鄉村與城市在激烈的碰撞與交流中迸發出閃耀的火光。但是“貫穿于土家族作品之中有一個共同的基調:對本民族內聚生命活力的宏揚與歌頌。”這種民族內聚生命活力以獨有的土家民俗風情形式展現出來,給予人真實、質樸的感覺。
喪葬習俗是最能體現一個地方的風情面貌特質的。喪葬儀式往往會打上當地社會、歷史、道德、責任等各方面的烙印,代表著當地人的生死觀、價值觀。土家族的喪葬習俗有著悠久的歷史,有喪歌、撒葉兒嗬等形式,這蘊含著土家人的生命意識與生死觀念。“在土家人看來,靈魂是不滅的,那么生命也是永恒的,生與死是生命存在的不同形式的自然轉換,死亡是舊生命的結束,同時又是新生命的開始,生與死都是人生的必由之路。”這意味著,在土家人思維中,人的死是一個“蛻皮”形式的轉換,由人道靈魂,對舊有生命形式的揚棄和對新的生命形式的繼承,生命在這種形式轉換中實現成功延續,“這種靈魂的往返本身是一種時空的超越,是人轉換為靈魂形式的主要功能特征,而這種功能的獲得,實際上使人在另一個世界中獲得了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快樂。”故而,土家人的喪葬禮俗最大特點是“哀而不傷,載歌載舞的程序”,即“跳喪”或者“跳撒葉兒嗬”,土家老人逝世之后,土家族人會以載歌載舞的形式為土家老人送行,氣氛是相當熱烈。
白虎寨里出現兩次“跳撒葉兒嗬”的場面,一場是田國民為平叔舉行得“跳活喪”,相當于“跳喪”的彩排。“跳撒葉兒嗬”,有嚴格的程序,按照跳喪格局大致可分“四大步”“搖喪”“打喪”“哭喪”等二十多個類型,按照模仿形象動作分,有“猛虎下山”“虎抱頭”等,還有打鑼,唱歌。隨著金幺爹“嗚呼哀哉嗚呼哀,連喊三聲嗚呼哀,人死如同一捆柴,倒在地上不起來,哭的沒得唱的好,跳腳擺手玩起來。”“一幫跳手迫不及待進了場,他們做出各種造型,跳猛虎下山,跳燕兒撲水,跳牛擦癢、鷂子翻身,他們玩出各種花樣。”人們在跳中享受著自由與快樂,狂歡的氣氛無疑感染了已瘸的平叔,他居然神奇般得站立起來,加入到跳喪的隊伍,“平叔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神助似的,醉意而跳,天地仿佛也在一起跳動,要讓他多年沒跳動的舞步都揮霍一空。”另外一場是白虎寨的精神人物,覃建國,一生兢兢業業,醉心于白虎寨的脫貧致富,積勞成疾,他的逝世無疑是白虎寨全村人最悲痛的事情,鑒于生前黨員身份,在辦喪事的態度上發生分歧,追悼會與法事,是新風尚與舊民俗、現實與歷史之間的碰撞,彭鄉長級別觀念的作祟,以土家族傳統法事的最終勝利而告終。法事的最高主持者不是擁有官方話語權代言人向思明,而是民俗文化的傳承者金幺爹,“寫好總執事,再寫分執事,分執事又分為柴房、飯房、伺煙、伺酒、伺茶、走雜,如今還多了一個音響,如果是冬天,還得設一個管火,每一項下面寫上三兩個人名。”分工極為明確,按照土家族人的喪葬規矩,法事必須達到三天以上,覃建國的喪葬上有跳喪,有的人跳了三夜,許多人在下葬的那天,都伸出自己的手將白虎寨的精神領袖送到另外一個世界。
原始人深信各氏族部落都來源于各種特定的物類(絕大多數為動物),二者之間存在著神秘的血緣或親族聯系。他們憑借膚淺的認識與直覺的想象,將奇怪的自然現象與動物形象聯系起來,因此動物形象除了其外在形式之外,還包涵原始人的想象、觀念,寄托于它的豐富的文化內涵。普列漢諾夫說,“原始人不僅認為他們同某種動物之間的關系是可能的,而且常常從這種動物引出自己的家譜。”將動物視為族人生命的創造者,看作氏族的保護神。《世本》中記載:“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土家族認為白虎是土家族祖先廩君的化身,故此土家族世代敬奉白虎。“白虎當坐堂,當堂坐的是家神。”白虎寨將白虎視為家神,集三弦、南曲、土家故事、風水于一身的金幺爹,直接道出白虎是土家人的祖先,“說白虎寨當年的人和老虎交朋友,和諧相處,虎不傷人堪作友,猿能解語代呼童,簡直人虎不分,簡直充滿詩意。”
千百年的歷史發展,土家族逐漸形成以“白虎”事象為基本內核的民族文化,白虎崇拜成為土家族的共同心理。“土家族獨崇白虎與白虎是仁義和勇武的象征有關,白虎信仰無疑鮮明地體現了土家族的民族精神。這種民族精神又鑄造了優良的民族性格和燦爛的民族文化,并形成一種強有力的民族向心力,這對于土家族作為一個穩定的民族共同體的形成起了巨大作用。”白虎的仁義與勇猛在土家族中傳承,文本中講到容美土司王田世爵帶著白虎兵參加明朝嘉靖年間的勇猛的抗倭斗爭,“這些白虎兵擅長鐵塔陣和鉤鐮槍,打起仗來如狼似虎。”嚴格的選拔士兵的條件,勇猛的土家士兵,驍勇善戰,因此,多次受到戚繼光的觀摩,講究義氣的田土王更是將自己心愛的寶物——白虎皮送給了顧參軍。白虎的仁義精神一直在土家人中間傳承,老支書覃道國將自己的一生獻給白虎寨,趙書記兌現年輕時的承諾,幫助白虎寨鏟除敲梆巖這道攔路虎,都無隊長以愚公移山的精神默默得修著白虎寨的公路,作為年輕人的代表幺妹子,在祖祖輩輩辛勤勞作的感召下以及苗書記的諾言,更是放棄城里大好前程,積極投身于白虎寨的改革建設。
鐘敬文先生認為;“千百年來,傳統節日已成為維系中國社會人際關系重要的感情紐帶。只要是中國人,都可以從中真切地體驗到一種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從而產生一種強烈的認同感、親和力。”恩施女兒會是土家族特殊節日之一,被譽為“東方情人節”,是一種與封建包辦婚姻相對立的擇偶方式,青年男女于農歷七月十二日集體去趕場,以歌為媒,自主選擇對象,青年男女通過對歌相識、相知、相愛。白虎寨里的土家妹子愛上了扶貧科技的副鄉長向思明,作者有意識地一反男追女的傳統戀愛模式,大膽采用女追男的敘事方式,女兒會上春花大膽唱出:“白虎寨里搭歌臺,哥是科技好人才,十朵茶花開九朵,還有一朵等哥來。”春花主動、大膽、鍥而不舍的精神最終贏得向思明的垂愛。女兒會在歲月長河里,受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的影響,已經發生改變,文本中女兒會的描繪,一方面可以說是千百年來愛情是文學永恒的主題之一使然,以女兒會的形式展現出來更能增加文本的民族特色,另一方面是土家族大膽追求幸福、積極向上民族精神的驅使,春花的純真、善良的美德是幾千年土家族歷史文化發展的積淀,以女兒會這種簡單、樸素的節日,讓人真真切切地去感受古代巴人真、善、美的脈搏與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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