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林 (南京理工大學設計藝術與傳媒學院 210094)
公元前三世紀,埃及王托勒密·索托在亞歷山大城建造了一座專門收藏珍寶的繆斯神廟。這座神廟被普遍認為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博物館”雛形,而神廟內珍藏品的布置與擺放工作則可視為博物館陳列的一種早期嘗試。不過這種“陳列”在當時僅僅是一種物品的簡單排列組合,較為隨意,缺乏一定的規范和系統性。
時至今日,在現代博物館中,陳列藝術通常是在限定的空間范圍內,以展品的有機組合、展品與輔展物品形成的關聯性結構以及光線、色彩、展柜、空間氛圍等所組成的信息傳播集合,通過前期文案策劃的指導形成系統的空間造型與藝術形式,達成較為理想的傳播、教育、審美、收藏功能。
陳列藝術方案的構想與實施,需要以藝術的形式來創造,以美的視覺語言來傳達展品相關的知識與內涵:包括展廳空間的布局與流線組織,展項與陳列內容的銜接,整體的藝術風格定位等等。19世紀英國著名藝術評論家約翰·拉斯金曾認為1851年英國水晶宮博覽會所暴露的問題是“大小藝術”不分的社會問題,他痛恨這次展會的展品丑陋不堪;其實拉斯金對這種現象的看法,并不完全是展品本身的問題,而是展示內容與展覽形式設計不恰當引起的不協調,缺乏陳列藝術中形式美的感受。
陳列藝術在實際運用中所遇到的問題,會導致部分陳列展覽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甚至影響到后期的運營和使用。這包括對陳列主題錯誤的定位,展示信息指向不明確;對博覽建筑空間解讀不足,陳列內容信息分配不合理;陳列內容構建過于平鋪直敘,缺乏情景化的韻律與節奏。小到影響陳列信息傳達的有效性,使展示內容不可讀或不易讀;大到影響博物館整體層次和水準,給觀眾留下景點般的參觀印象,導致博物館展覽功能的實現遇到障礙。避免這些問題發生,應處理好陳列內容策劃與形式設計的關系。
從策劃的角度來看,文案本身就是一種設計,離不開創意和規劃,但又是有別于造型設計的語言文字構思。是一種具有創造性的以科學為基礎的籌劃,需要縝密的思考和預想,也是策劃人智慧的結晶和延續。陳列藝術所追求的文案策劃,是為達到理想的陳列空間氛圍,突出的主題效果而進行的綜合謀劃。
文案策劃是整個陳列藝術工作的開端。陳列的文案策劃方案在陳列系統中的重要性不容小視,有時甚至是整個博物館建館立館的根基。這要求委托方對展示內容、文物收藏或者史實資料有充分透徹的了解,作為陳列功能實現的基本物質資料;然后,需要準確明晰的受眾分析:給觀眾看什么、誰來看、怎么看、如何才能有效的看,看過以后聯想些什么,以此架構陳列與觀眾溝通的橋梁;最后,完成具有真實性、有效性、互動性的文案策劃內容大綱,以提供給展陳設計師完成陳列藝術的形式設計工作。陳列形式創造依據文案的策劃,展覽才是有血有肉的整體,富有打動觀眾的藝術品質。因此,文案策劃需要如同戲劇劇本一樣,清晰交代出故事中的人物、地點、時間、事件等諸要素,并整合串聯各要素之間的關系,捏合成完整的具有戲劇變化的故事性劇本。陳列文案策劃的地位和作用決定了在陳列藝術工作中的次序,應當避免“先形式后內容”產生的空間規劃不合理、展覽功能失衡、符號語義錯誤等一系列問題。
博物館的建立先決條件是有“物”,指的是展覽的內容:包括史料、圖片、影音、文物、遺址等等一系列展示物的載體。文案策劃需要通過洗練、包裝、再創作的過程,將博物館精神內核的信息傳達升華。如《蚌埠市博物館展覽大綱》即是在陳列設計工作開展前期擬定完成,通過對蚌埠地區以及淮河歷史文化脈絡的梳理,以現有學術和展品資料作為支撐,確定將博物館展覽分為三個基本陳列——古代蚌埠歷史陳列、近現代蚌埠歷史陳列、淮河歷史文化陳列,以及銅鏡、玉器、非物質文化遺產等若干專題展。每個展廳下由單元、組、小組、知識點組成。文案框架脈絡清晰,組織銜接合理,內容詳盡。其中《淮河歷史文化陳列》是鑒于淮河歷史文化的外延和內涵博大精深,對其全面展示缺乏展品支撐。因而劃分為六大內容板塊,包括錦繡淮河(序廳)、文明搖籃、道家文化、帝王之鄉、水利成就及淮河歷史名人,訴說著淮河悠久的史詩篇章與豐富博大的文化精髓。每一板塊內涵蓋史料說明、照片、典故、圖文等等龐雜的內容信息。整本文案策劃內容多達十余萬字。文案自身便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設計方有時還需要依據館方所提供的學術研究成果和多次專家會議的主流意見,完成對展覽文案的再策劃工作。
高質量的內容文本策劃有助于陳列主題的準確定位,陳列設計的引導示意,陳列特色的差異塑造,從而創造有鮮明主題的特色文化名片。
陳列主題找到準確的定位有著積極的意義和價值。同樣是講故事,有愛聽的人也有不愛聽的,有聽過記住的也有聽過忘記,更有聽過產生聯想和啟發。這需要技巧和方法對故事進行編排,以聽眾的角度體驗感受。陳列內容亦是如此,它有時承載著國家、民族對史實的教育功能與傳播意義。《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先有歷史事件的發生,現今的史實與實物和遺址證據構成建館前的文本資料,策劃為廣場陳列、遺骨陳列和史料陳列三部分的劃分,將展覽的情感與主題基調定為“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以史為鑒,開創未來”。有了前期內容策劃準確的定位,展示設計師發揮形式語言的創作才能更加準確。
無論博物館建筑擁有怎樣華麗的外表,或者氣勢恢宏的體量,都需要直接、有效的展示把展覽內容信息傳遞給觀眾。文本策劃是設計布展實施過程中有指導意義的引導性文本。在內容大綱的編寫時,執筆人以委托方的視角考慮如何將地域,現有館藏、史料等展品特色全面系統的融入所需展現的內容大綱中,策劃適宜觀眾參觀理解和邏輯編排的內容大綱。并對形式設計的可操作性作出一定考量,確保形式設計的可實施性。
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個體認知差異的原因是大腦對信息加工過程中用戶與信息雙向建構的認知活動,差異性的目的是為了讓觀眾更好的識別、記憶,從而留下對展覽特色信息的加深印象。目前我國在長沙、撫順、杭州等地有多處紀念雷鋒的博物館。這些館的展示內容本質上是一致的,區別于其他館建立自身特色,在這里內容的策劃發揮了作用。《長沙雷鋒生平事跡陳列館》以雷鋒不同時期寫的日記為線索,集中展示雷鋒同志的成長過程及雷鋒精神的形成過程,具有鮮明的展覽特色,較之前以雷鋒同志“四種精神”為線索布展,更容易串聯雷鋒精神和他的生平事跡之間的關系,使觀眾在原有認知的基礎上加深對“雷鋒日記”的印象,并以日記作為線索,形成全面的記憶。
法國啟蒙思想家狄德羅說:“美在關系。”陳列藝術創造美要注重內容與形式的關系,避免陷入二者相互期待的怪圈。展陳設計師不能隨意捏造形式,要遵循委托方提供的展覽內容大綱,結合博物館的屬性和類別領會文本內容對展示效果的預期設想,才能創造出提升陳列內涵的陳列藝術設計。
展陳內容與之相適應的藝術表現方式,可以是點、線、面、形態的基本造型手段組合變換,表達出不同的抽象符號,也有自然、民俗、歷史等符號的抽取,整合提煉出適合博物館文本策劃內容的造型語匯。如《南京十朝歷史文化展覽館陳列》,為重點展示東吳時期是南京建都史的發端。在矩形空間里,地面設計列出時間的軌跡,墻面古樸的木質造型上勾勒出東吳崛起之前的清晰的歷史脈絡,迎面的一級看板將觀眾自然引入到第一個定都南京的封建王朝,東吳。入口的門闕造型和燈具形制意在還原真實的歷史氣氛。為了表現此歷史階段對于南京發展的奠基作用,展陳設計師極力突出一個“宏”字,在縱距12米,橫跨9米的對稱的展示空間中,設置臺階而上,吳大帝孫權傲視群雄,腳下疆域圖鋪展開來,兩側抽象的城墻造型展墻載滿他在其統治時期,江南地區社會經濟、文化事業各方面都獲得了空前的發展。建筑結構柱與造型柱穿插結合成抽象的東吳建筑造型結構,將開敞的空間劃分為層次豐富的信息承載體,大氣而不失趣味性。“弘舸連舳,巨艦接艫,飛云蓋海,制非常模”,東吳的造船業相當發達,主題墻結合如甲板材質的地面,動態的場景播映,讓觀眾恍惚進入到東吳的船隊之中,體驗歷史的瞬間。這里形式的設計很好的表現了“宏開建業—東吳”這一內容板塊的主題,提升了文案大綱對于這一重點板塊的渲染要求。
傳統的陳列布展方式包括:展柜、展架、場景、藝術創作等表現方式;伴隨科技的進步,數字化的展示手段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視頻、圖像等信息化的互動裝置將展示設計帶入了一個新的領域,展示手法越來越多元化。意味著科技創新帶來新的展示手段,提升了更富感染力的藝術表達。基于技術發展的陳列形式藝術設計的創新,有利于文本內容更準確的表達和闡釋。例如,福州《名城名人》展覽陳列的設計,由于該展覽空間是福州鎮海樓建筑基座層內設地下宮,基于展廳多柱空間自身利弊的解讀,展陳設計師決定保留位于展廳中央唯一相對放松的空間,不再作打散和分割,圍合出的方形空間形成了大型綜合多媒體展項的絕佳載體。利用模仿天光進入的吊頂設計,塑造大氣磅礴的空間。設計師使用一定的色彩、照明手段強化此處的相對突出的空間感受,通過全息投影系統演示“歷代城池演變”作為展陳內容收尾階段的整合;層層遞進的立體影像直觀形象地傳達信息,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配合解說、音效,達到全面展示城市歷史形象、加深觀眾感官印象的目的。
根據國家文物局提出“到2020年全國每25萬人一座博物館的中長期發展規劃”,未來6年,中國博物館仍將以平均每年200座左右速度增加。平均每2天就有一個博物館建成,如此快速的建設熱潮下,對每個展館的陳列設計都應該有嚴格的要求,制定完備的計劃。謀劃好的內容策劃,設計好的有意味的形式。發揮博物館在提升文化軟實力中的作用,重視陳列藝術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陳列的語言是富有藝術創造力的形式,同時也是協調展覽功能的手段,是陳列設計師與觀眾溝通交流的途徑和媒介,更是展示信息有效傳達特色的載體。陳列藝術的內容策劃與形式設計契合度越高,所帶來的文化符號表征越明顯,陳列為博物館帶來的文化含量越高、文化附加值與輻射力越強。才會實現更多人的博物館夢。
[1](英)瑪格麗特·霍爾.《展覽論——博物館展覽的21個問題》,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2]王宏鈞主編.《中國博物館學基礎》(修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2.
[3]朱煜宇.《陳列語言的概念與范圍研究》.東南文化,2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