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陷阱、自主創新與經濟趕超

魏 楓

(黑龍江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哈爾濱 150080)

引言

國家間經濟增長的成績相差懸殊，特別是二戰后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經濟增長在發展中國家陣營中異軍突起。是什么原因使得部分國家能夠順利實現工業化與經濟趕超，而另一些國家則陷入經濟停滯的困境，引起了眾多經濟學家的關注。從新古典增長理論到內生增長理論，最為突出的研究方法進展就是在總結世界各國經濟的典型化增長事實的基礎上，構建增長模型，并以模型對于典型化增長事實的描述與擬合程度，檢驗增長模型的優劣。Kaldor (1961)的著名研究對當時經濟增長過程中的典型化事實作以總結，并被視為新古典增長理論的試金石［1］。Jones 和Romer(2009)在Kaldor 事實被提出的五十年后，重新做了類似的工作，并歸納出近五十年來各國經濟增長出現的新的典型化事實:隨著全球化與城市化，市場化程度不斷被提高;部分經濟體在加速增長;隨著距離世界技術前沿的距離越遠，人均GDP 增長率差異性越大;收入與TFP 的差別顯著，投入能夠解釋的跨國人均GDP 不足各國差距的一半;全世界工人人均人力資本量顯著增長;人力資本的數量相對于非技術工人不斷增長，但這并沒有引發相對工資的持續下降［2］。

上述經濟增長的典型化事實主要是針對處于世界發展前沿的成熟市場經濟歸納出的。而對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大致可分為兩類，即能夠實現經濟趕超和未能加速發展甚至陷于停滯，我們希望能夠建立可以解釋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過程的模型，并能夠同時刻畫上述兩種可能。中國可視為是繼新興工業化國家之后的有望實現經濟趕超國家的代表，中國的增長為我們提供了良好的研究對象。回顧戰后各國經濟發展歷程，我們可以看到世界經濟發展的兩種趨勢日益明顯。第一是技術創新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越來越大，第二是世界各國開放程度與相互依賴不斷加深。此兩種趨勢相互影響，便利的交通通訊，使得創新國之間以及創新國與模仿國的交流更加頻繁，有助于新發明和新想法的快速推廣。對于技術跟隨者而言，選擇推動技術進步的途徑就擴展為對外模仿與自主研發。一般來說，上世紀后半期經濟成功實現趕超的國家和地區(以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為代表)，其發展戰略存在著顯著的相似性，即政府人為地壓低生產要素價格，通過財稅政策高估企業獲利能力，激勵社會資源由非生產領域向生產領域轉移，提高本國生產能力;同時還要配合貶值本國貨幣，擴大出口來消化那些因國內勞動力價格低而無法消費掉的產出。我們通過歸納中國、日本、韓國及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的發展歷程，總結為下述特征:

(1)投資率先升后降，依靠高投資率跨越貧困陷阱，而后保持高位，經濟增長加速;在進入上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后，投資率開始下降，經濟增長率隨之下降。

(2)居民收入差距先擴大后縮小。前期收入差距擴大，激勵生產資源流動以實現優化配置;后期收入差距縮小，提高中產人群比重，維護社會穩定。

(3)先模仿后創新。前期模仿世界技術前沿，節省成本，充分發揮本國的后發優勢;后期轉而自主研發，保證經濟獲得持續增長動力。

總體上看，經濟增長成功實現趕超的國家或地區，其經濟增長率都會經歷一段加速期，而后恢復正常狀態，或者說該國的經濟增長率會隨著時間的演進呈倒U 字曲線的形狀。本文正是源自此方面的考慮，構建了適合技術模仿的發展中國家的內生增長模型，通過為發展中國家的廠商賦予模仿與創新兩種推動技術進步的方式選擇，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分析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過程，尋找何種狀態可以實現趕超，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些國家或地區陷于停滯。參照貧困陷阱的說法，在本文的分析框架中，我們提出了模仿陷阱的概念①已有文獻主要是關注于收入階段背景下的后發國家經濟持續發展與停滯并存的典型化事實，將世界各后發國家步入中等收入階段以后的經濟發展歷程分為大致兩種情況:或者如日韓等為代表的新興工業化國家，順利跨過中等收入階段，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或者如阿根廷、墨西哥等為代表國家，其發展水平長期停滯于中等收入組，處于后一種情況的國家被稱為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與已有文獻著重討論發展的結果，或者說是陷入經濟停滯的狀態不同，我們這里主要是從后發國家陷入經濟停滯的原因著手，即以后發國家推動技術進步的主體形式內在演化的規律來討論該國成功實現經濟趕超和陷入停滯并存的可能性，同時討論政府在這一過程能夠發揮的作用。，即發展中國家在技術進步路徑仍處于模仿階段之中時，經濟已經收斂至穩態，因而無法進入依靠自主創新來推動技術進步階段的一種狀態。如果說貧困陷阱主要是從一國的人均收入水平來分析經濟停滯的現象，那么模仿陷阱則主要是從一國的技術進步路徑的層面來分析其經濟水平存在著停滯的可能性。二者雖然都描述了發展中國家經濟停滯的狀態，但是致使經濟增長停滯的原因則大不相同，擺脫陷阱的策略選擇也就隨之會有不同。所以，能夠解決貧困陷阱的策略未必是幫助陷于模仿陷阱國家脫離困境的良方。壓制消費，擴大儲蓄率只是能夠增加投資，或許可以幫助發展中國家脫離貧困陷阱，但如果此時廠商的新增投資仍然是投向模仿國外先進技術，對于國內的自主研發不做絲毫改變，那么就不會對擺脫模仿陷阱起到正的影響。這種認識對于欲實現技術自主創新，快速發展并最終實現經濟總體水平趕超的國家在制定發展政策時，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表1 扭曲生產要素價格，高估企業獲利能力，加速經濟增長實現趕超

一、理論假說——僅考慮模仿行為推動技術進步的基本模型

經濟中的商品存在三種形式:最終產品、中間產品和勞動。最終產品可直接用于消費、研發①以購置先進設備為主要形式，趙志耘(2007)較詳細的分析了中國資本積累中存在的技術進步現象(文獻［10］)。發現對于中國而言，設備引進是技術引進的主要形式，1988－1995年間設備引進占中國技術引進的83%以上。和生產投資。資本投資用來生產中間產品，技術進步將體現在新增的設備中。本文的技術進步采用Romer(1990)提出的技術進步體現為經濟系統中中間產品的種類增多的思想［11］。勞動供給量為常數，且勞動供給無彈性。

1.最終產品生產廠商行為

廠商在完全競爭市場下，使用勞動和中間產品來生產最終產品，形式如下:

Yt是社會的總產出，xtj是廠商使用的第j 種專業化中間產品的數量，單獨增加一種中間品的投入數量具有遞減的邊際生產率，若同時增加所有的中間品投入，則生產函數具有規模報酬不變的特征。生產函數中的勞動假定為常數，可被單位化為1，以簡化問題的討論。的可加可分形式表明，一個新產品對既有的產品既沒有直接的替代關系，也沒有直接的互補關系。

2.中間品廠商行為

我們假定中間品由廠商只通過資本來壟斷生產，并假定其生產過程為線性的，即xit=Kit，Kit是i部門t時期的資本投入。所使用資本的邊際成本取決于資本租金率Rt，所以每單位中間產品的邊際成本是Rt。與新古典模型一樣，我們假定固定的儲蓄率s。新增的資本用于生產中間產品和購買包含新技術的設備。為簡單起見，我們不考慮折舊問題，所有資本一期內全部消耗掉。Kt==Yt－Ct－Ⅰt=sYt－Ⅰt，其中Ⅰt表示t 期時購置包含新技術設備的全部支出。在一個對稱均衡中，所有的投入都有同樣的價格，而且中間品的制造廠商會生產相同數量的中間品x(j)=x，中間品的生產函數對應為x(j)=K/n，這樣產出就為xn1/α。

中間品的壟斷生產廠商以加成法來確定中間品的價格:px=Rt/α，因為生產最終產品的市場結構已被假定為完全競爭市場，所以所有中間產品的總價值量與最終產值相等，我們假定將其單位化為一，有=npxx=PyY=1。

這樣，壟斷利潤就可以表示成:

令v(t)表示對在時間t 運營企業的無限期利潤流的要求權被貼現至t 期的和，即:

3.技術研發部門行為

企業也可以進入研究與開發的領域，本文假定企業獲取技術進步的唯一途徑就是引進包含先進技術的機器設備，通過投資于更先進的設備來推動技術進步。Romer(1990)［11］、Barro 和Sala-IMartin (1997)［12］都簡單地假設創新者只要支付一定的資源(R＆D 成本)，就可以自由地進入R＆D 部門，前者假設創新成本是遞減函數，后者則假定創新成本為常數。只要企業家獲得收益超過引進設備所支付的成本，就會有足夠的激勵去從事創新活動。阿格因和豪伊特(2011)進一步強調，技術進步除了受到研發投入以外，也會受到該經濟體技術水平所處特定階段的影響，即技術進步的速度將由推動技術進步活動本身的投資Ⅰ和特定階段該國技術水平所達到的程度n 的水平來共同決定的［13］。如果某企業在時段dt 投入Ⅰ數量的資本用于設備引進，它將得到生產dn=(Ⅰ/a)dt 種新產品的能力，式中a 是調整系數，表明增加一單位中間產品數量n，所需要投資于設備引進的資本數量，我們假定其為常數。投資于進口先進技術的量越多，中間產品數量為代表的技術進步速度越快。

因為每一種新技術的市場價值為v，所以這樣的進口設備行為能夠為企業帶來的價值為v(Ⅰ/a)dt。設備購置成本為RⅠdt。逐利的廠商在(v/a)＞R時，廠商才會投資于購進更為先進的技術設備推進技術進步，＞0。

在(v/a)≤R時，廠商不會投資進行模仿，此時全社會所有儲蓄均用于中間產品生產，技術進步停滯時，存在，使得當時，=0。

4.市場均衡

靜態均衡要求以資本品為具體形式的總產出應與總需求相等，任一時間總產出Y 或用于消費，或用于生產中間產品，或者用于投資新設備來推動技術進步。產品種類的數目將遵循如下動態演進路徑:

圖1 企業僅能選擇模仿的相位圖

在資本市場上，投資于研發還是生產的資本在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必然要獲得相同的收益流，否則就會導致資本在部門間的流動，這就是資本的非套利條件。在t 到t +dt 的時間段內，企業所有者能夠得到的全部利潤還應包括自身價值的變動凈值，即πdt+ ˙vdt。對于規模為v 的無風險債務的投資收益為rvdt。假定資本的邊際成本資本租金率Rt等于無風險債務的投資收益率r，研發廠商是風險中性的，資本市場的均衡條件要求下列等式成立:

連同上面中間產品種類的微分方程，式(3)、(4)構成一個動力系統。

二、理論假說——同時考慮模仿和自主創新均可推動技術進步的擴展模型

該模型與基本模型的差異主要源于關于企業行為假定的放松，這里企業獲取技術進步的途徑既可以選擇通過投資于更先進的設備來推動技術進步，也可以選擇通過投資于自主的研發活動來實現技術進步，這是對后發國家企業實現技術進步的合理描述。

自主研發實現技術進步，主要是由對于研發活動本身的投資Ⅰ和特定階段該國技術水平所達到的程度n 的水平來共同決定的。若在時段dt 投入Ⅰ數量的資本用于自主研發，將得到生產dn =f(Ⅰ，n)dt 種新產品的能力。一般而言，在其他條件相對保持不變的條件下，投資于研發活動的資金越大，原有技術水平越高，則相應的人力資本儲備、研發能力和研發經驗都會相應的處于較高水平，因而也就更有利于研發的成功實現。不失一般性的，我們可以假定fⅠ＞0，fn＞0。陳曉光(2006)借助Jones(1995)中使用的數據，計算了日本二戰以后經濟起飛階段TFP 的結構突變是由規模效應的變化引起的，日本在1965－1969年間確實存在著規模效應，但此后的1970－1987年規模效應不復存在［14］。Madsen(2007)發現對于OECD國家不能拒絕R＆D 投入具有常回報率的假定。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一般在經濟發展較低的階段，研發投入的規模效應是存在的，當然這是有著階段性的特征，在達到一定的發展階段之后，規模效應就會逐步減小［15］。中國盡管多年來技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與世界發達國家仍有差距，所以在這里我們出于將假定更貼近現實的考慮，設定自主研發的生產函數具有規模效應;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簡化模型的考慮。為了便于后邊的分析，也將自主研發的微分方程設為線性的形式，即dn=b·n·Ⅰdt。式中b 是系數，表明增加一單位中間產品數量n，所需要投資于研發活動的資本數量，我們假定其為常數。通過對研發部門生產函數的變形，可以得到中間產品數量的增長率˙n/n =bⅠ，即用于研發活動的投資量越多，研發新中間產品的增長率就越大，該國技術進步的速度越快。

每種新技術的市場價值仍為v，所以特定時間階段進口設備的技術模仿行為能夠為企業帶來的價值為v(Ⅰ/a)dt，相應地自主研發為企業實現的價值為。每項投資活動因投資額相同，所以成本均為RⅠdt。

逐利的廠商在成本給定的情況下，最優選擇必然是能夠帶來最大收益的技術進步路線。如果成本小于收益，廠商就會比較模仿與自主創新之間哪種選擇能夠帶來的收益更大，而進行選擇，進而決定國家宏觀的技術進步路線。單位時間內，廠商的行為選擇取決于下列條件:

表2 四種情況下廠商的行為選擇與中間品種類數變動率

一同決定了分段函數

該函數通過分段分割第一象限描述了n 運動特征，在此分段函數值之上的點，在此分段函數值及其之下的點，代表了商品市場的微分方程。

資本市場的均衡條件仍然是(4)式，這樣(4)－(7)共同構成了擴展模型的動力系統，它將刻畫出經濟中微觀主體可以選擇模仿或者自主創新時，經濟增長的動態路徑。在進行具體分析之前，我們要對前文設定的與在基本模型中的穩定均衡點所對應的的數值大小進行討論①基本模型中的取值應使得=0，即有=s －(α/1－α)。。

情形一:陷于模仿陷阱，國家無法實現創新的穩態均衡

圖2 陷于模仿陷阱的相位圖

這里我們考慮存在兩個均衡的情況下，此動力系統均衡點是否穩定。在分段函數(7)圖像之下，即=0 下方的點，差異產品種類數n 保持不變。因為當企業的價值較低(圖像中包括:一是當時，小于的企業價值點;二是當時，小于的企業價值點)，企業引進先進設備，或者進行自主研發，帶來的收入不足以彌補成本，所有的點的運動軌跡均垂直朝下，這一區域內沒有產品開發;在分段函數圖像之上時，企業引進先進設備，或者進行自主研發，帶來的收入超過成本，這為企業從事技術引進提供了充足的激勵，中間品種類n因而持續增加(在圖像中也包括兩部分:一是當n時，大于的企業價值點;二是當時，大于的企業價值點)。這樣，通向兩個均衡點E 和E'，各有一條穩態路徑存在，但是二者并不連續。給定發展中國家期初技術水平為n0的較低情況，系統自身的收斂軌跡只能到達穩態均衡點E。假定表示商品種類的技術水平n 是連續變動的，這樣社會也就無法進入自主創新的經濟增長階段了。此種狀態下的國家，其技術進步路徑將會停滯在模仿階段，無法進入依靠自主創新來推動技術進步的階段，類似于發展經濟學文獻中常用的貧困陷阱①貧困陷阱被理解為一個有著低水平的人均產出和資本存量的穩定狀態。之所以被稱為“陷阱”，是因為即使有人試圖打破這種低收入狀態，但經濟本身卻具有內生的動力使得經濟回復低水平穩態的趨勢。這一概念，較早的是由W．A ．Lewis(1954)提出，此后，Murphy、Shleifer 和Vishny(1989)做了較好的現代形式的表述。一詞，我們將這種狀態稱為模仿陷阱。此時只要保持和的相對大小關系不變，那么對于模型中任何系數的微小擾動，都不會改變該國陷于只能模仿的增長狀態。除非借助外力，將v－v 曲線顯著向上移動，使其與的分段函數在v處沒有交點，這樣才能夠使該國脫離模仿陷阱，進入可以實現有模仿向創新轉型的穩態均衡。

情形二:可以實現由模仿向創新轉型的穩態均衡

在包含了廠商可以自主創新選擇的可能性的模型中，新的均衡點記為E'點，它是v－v 線和=0 線的交點，此時n，v 的值均不會再發生變化，經濟處于穩定均衡。給定經濟中的中間品初始狀態是，圖中畫出了幾條代表性的運動路徑，如果微觀主體具有理性預期的能力，就可以選擇此模型中唯一的均衡收斂路徑。在圖中我們用藍色線標出，對應的初始點為，在之下。

圖3 實現模仿到創新跨越的相位圖

三、均衡的比較靜態分析

陷于模仿陷阱的發展中國家如何擺脫困境，走上自主創新推動技術進步之路呢?我們發現一國是否會陷入模仿陷阱的決定因素之一是和的大小關系。在本文的模型框架下有:

下面，我們將上述幾種偏導數關系轉換為經濟學語言和可操作的政策措施。當發展中國家的技術進步路徑指向模仿陷阱時，政府可以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財政政策的實施，降低企業選擇模仿行為所獲得的利潤水平，提高企業選擇自主創新行為所獲得的利潤水平。特別的，可以通過壓低資本價格等手段，幫助本國順利轉變技術進步方式，由模仿推動轉入自主研發主導的增長道路，實現世界范圍內的趕超。從這個層面，我們找到了政府提供低利率甚至負利率的貸款來支持企業發展，加快經濟增長并實現跨越模仿階段的理論依據。

支持和鼓勵企業增加研究開發投入的稅收政策激勵，來提高企業的廣義研發效率。實質上這是對科技投入的支撐，降低企業自主創新的成本，稅收政策與其它政策工具的作用相比要更直接。對企業自主研究開發的稅收激勵政策在具體操作時，通常有兩種不同的實施方案，即“應稅收入抵扣”(政府從企業應付所得稅額中扣除部分或全部的特定研究開發支出)和“所得稅減免”(政府允許企業從應稅收人中扣除比實際研究開發支出更多的金額)。除稅收補貼以外，國家財政補貼也能夠有效激勵自主研發行為，政府還可以直接購買創新型企業的產品。創新型國家的實踐證明，通過合理的政府采購政策可以有效地促進企業的自主研發活動。通過支持創新的政府采購政策，可以保護并促進本國產業的發展，可以扶持弱小但技術創新活躍的中小企業，可以引導各種資源投入國家急需的重點技術項目，從而貫徹國家的科技政策，吸引更多的社會生產資源由模仿轉向創新部門。

對于提高企業的模仿效率，政府可以選擇的政策工具也較多。政府可以制訂鼓勵企業引進先進技術設備并進行模仿以推動技術進步的稅收政策，為企業購置先進設備提供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措施，如稅額減免、加速折舊等。這些措施對企業加速設備更新、優先采用先進技術設備，確保企業在經過成本收益分析之后，能夠更多的選擇模仿。在一國處于技術進步的模仿階段時，確實會起到加快增長速度的作用。但是對于陷于模仿陷阱的國家則會起到固化技術進步形式的作用。所以對于要擺脫模仿陷阱困境的國家，就要選擇相反的政策措施來提高企業進行模仿的成本，如對于購置設備活動征稅、延長折舊期等等。

降低資本價格有助于發展中國家擺脫模仿陷阱的結論較為有趣，其內在的傳導機制是:通過降低資本價格，提高了企業的獲利能力，進而提高在每一時刻的企業價值v。這就為原本在特定中間產品種類數處已無利可圖的廠商提供了進一步實現技術進步，并繼續獲取壟斷利潤的激勵。隨著中間產品種類數的進一步增加，模仿成本隨之上升，因而就會使企業放棄模仿而轉向創新成為可能。這與傳統的認識不同，即關于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的國有銀行低利率甚至是負利率補貼產業發展，造成銀行大量呆賬、壞賬，有礙經濟穩定增長，因而需要提高銀行貸款風險門檻。這里我們看到降低資本價格對于跨越模仿陷阱，成功實現趕超的作用顯著，只是這種作用具有階段性。當經濟已經脫離模仿陷阱并進入創新階段時，對經濟增長的正向意義也就隨之消失，這時才會要求根本上轉變，并建立銀行的市場化行為準則。

四、技術進步視角下后發國家經濟實現趕超路徑的一般化

我們曾以技術進步主要形式的演進來刻畫過成功實現經濟趕超國家的增長路徑(魏楓，2010)［16］，現在此基礎之上將之細化，同時結合不同收入階段上，國家支撐經濟增長的主要戰略的差異來構建更為完整的經濟發展路線圖。進而，我們可以詳細區分模仿陷阱與貧困陷阱的區別，以及后發國家所處階段的不同是如何決定著選用不同的發展戰略。處于低收入組的后發國家經濟起飛，直至順利進入高收入國家，需要經歷五個階段(起飛前階段、模仿階段I、模仿階段II、創新階段I 和創新階段II;屬于起飛前階段的國家對應著處于低收入國家組，屬于模仿階段I 和模仿階段II 的國家對應著處于中等收入國家組，屬于創新階段I 和創新階段II 的國家對應著處于高收入國家組)。后發國家在第二、三階段可以模仿為主要形式推動技術進步實現增長，在第四、五階段主要依靠自主創新為主要形式推動技術進步，每階段國家的發展戰略均有所不同，適時調整與該國所處發展階段相適應的發展戰略將決定著是否能夠順利跨越增長陷阱，成功升級收入的更高階段。世界各國的發展歷程顯示，一旦進入高收入國家組之后，經濟增長自我持續和實現的能力加強，不再有顯著的收入陷阱障礙制約人均收入水平的持續提高了。因而，所處經濟增長不同階段的經濟體，其收入倍增的時限區間長短也會有差異(具體過程見圖4)。

上述的經濟趕超路線圖與眾多后發國家的經濟增長路徑相吻合，并且我們可以找到正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與之對應的國家。總體說來，后發國家經濟實現趕超的完整路徑可以劃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起飛前階段:具體是后發國家在踏入經濟增長軌道之前的狀態，此時的經濟水平較低，生產能力落后，國內儲蓄率過低，人均國民收入長期徘徊在幾百美元左右，代表國家有埃塞俄比亞、布隆迪等;如果此類國家能夠吸引外資，提高儲蓄率，就有可能順利跨越貧困陷阱，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第二階段為模仿階段I:此階段是脫離貧困陷阱的國家不斷提升自身生產能力的階段，代表國家有敘利亞和越南等;此類國家尚處于利用外資的初級階段，生產技術處于相對領先國家的絕對控制下，只是模仿現有技術進行生產;如果此類國家能在模仿的同時，盡量組建本國的基礎產業與之配套，縮小與領先者之間的技術差距，就可能順利升級，進入上中等收入國家行列。第三個階段是模仿階段II:此階段是趕超國家繼續積累趕超力量的階段，代表國家有馬來西亞和泰國;此類國家的工業發展相應地進入了聚集階段，并有自己的支柱型產業，只是技術進步的形式仍以向更高水平國家模仿為主。擺在此類國家面前的是較難跨越的模仿陷阱，如果想成功跨越該國推進技術進步的主要形式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即由模仿為主轉為以自主創新為主推進技術。中國目前正處于這一發展階段。第四個階段是創新階段I:此階段的國家已經成功跨越了模仿陷阱，表現為已掌握管理能力和一定的技術，能獨立研發和生產高質產品，代表國家有韓國、中國臺灣等;除收入水平較高外，此類國家的共同特征是實現了技術進步由模仿向創新的轉變。此后，若本國沒有政局動蕩、戰亂等影響因素，自可順利升入更高的發展階段，正真實現經濟趕超。第五個階段是創新階段II:此階段的國家可以實行全面創新，產品設計，其技術水平與研發能力在全球處于領先地位，代表國家有現在的日本、美國、歐盟等經濟體。

圖4 后發國家實現經濟趕超的技術進步路線圖

如果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的過渡不成功，就會陷入貧困收入陷阱;而如果從第二階段到第三、四階段的過度不成功，就會陷入模仿陷阱，其根本原因在于沒能從對外模仿轉而走上自主研發來實現本國技術進步的增長道路。對外開放、吸引外資以模仿領先國家的先進技術，雖可以使得后發國家達到中等收入，但僅靠此則很難跨域中收入和高收入之間的鴻溝。這就要求在模仿階段能夠加快經濟增長速度的趕超戰略(包括向下扭曲要素價格以高估企業獲利能力，超貶匯率支持出口導向戰略等)，在將要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時，適時作出調整。

1.處于模仿階段的國家低價工業化的道路是該階段最優增長路徑的內在要求

v(t)數值取決于在時間t 期至無限期企業所能獲得的利潤值的貼現總和，而企業的利潤值無外乎取決收益與成本之差。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漸深化，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各種商品的市場價格基本可視為處于正常值，而企業所使用的各種生產要素的價格基本上被政府壓低了，這樣廠商所獲每期的利潤值都會偏高，貼現求和之后自然v(t)的值也會偏高，與正常狀態相比較，企業的獲利能力被高估了。可以說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國基本上是處于通過先進設備引進，模仿國外成型技術來實現技術進步的階段，因而此階段企業的價值v(t)及企業的獲利能力被高估，可以使增長路徑能夠靠近“收費公路”，這就是近年來低價工業化的原因。進而，居民收入增長因生產要素價格向下扭曲，居民收入增速要慢于同期經濟增長速度。

2.扭曲要素價格具有階段最優性，但長期內難以為繼，技術進步路徑轉換勢在必行

企業內在的逐利動機，在一定條件下會引導全社會最終由模仿轉向創新來推動技術進步。在轉變之際，要素價格要回補被向下扭曲的部分，企業被高估的市場價值也會隨之回歸，對應最優的增長路徑也會發生變化。如果此時，經濟仍然按照以前模仿為主的增長路徑行進，就會導致偏離收斂路徑。技術進步軌跡內生轉變的經濟含義是:隨著中間產品種類數量n 的增加，中間產品廠商所獲得的壟斷利潤是下降的。自主創新為主導的技術進步才是持續增長和經濟安全的根本保障。

3.收入倍增戰略是增長方式轉變的結果，不能將收入倍增作為啟動需求的手段，更不能將經濟增長方式轉變視為收入倍增戰略的結果

當前政府所提的至2020年中國再次完成收入倍增戰略，并不是對此前收入增長過緩的補償，而是當后發經濟體所處不同發展階段的內在要求使然:即中國經濟改革以來快速發展，得益于后發國家技術可以模仿而實現進步的后發優勢，配合向下扭曲的生產要素價格和超貶匯率的手段，經濟增長進一步加速;但是，當經濟發展逐步進入自主創新來推動技術進步后，被扭曲的生產要素價格如逐步回歸，這就包括勞動力的價格，因而體現在收入分配方面就是收入與經濟增長同步甚至是加速的態勢。所以收入倍增應該是中國經濟增長整體轉型的結果，應從供給層面做長期分析;而非當前一些人所提的“工具論”，即借助收入倍增，擴大需求拉動經濟，化解當前外需不足之窘境的凱恩斯式的短期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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