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易被忽視的命案物證

文◎朱曉東

談易被忽視的命案物證

文◎朱曉東*

命案現場承載著大量的犯罪物證，檢察官在提前介入引導偵查過程中，能否同公安民警一道最大化地發現、提取和運用它，關乎命案偵辦的成敗。筆者結合刑偵、刑檢工作經歷，引用實例談談易被忽視的命案物證，以期對減少命案懸疑、防止出現冤獄有所裨益。

一、作案工具

作案工具是偵破命案的關鍵物證，是甄別證據認定犯罪的重要根據，應當引起我們特別重視。有一起殺人案，案犯行兇后竄入死者鄰家洗掉血跡，將刀子扔在沙發下逃竄。由于當時走訪不徹底，偵查指揮員沒有將此納入關聯現場，造成了現場漏勘。直到犯罪嫌疑人到案供認后，才派員前往提取，結果刀子與臉盆早已洗得一干二凈，致使物證的證明力大大削弱。相反在另一起命案中，法醫通過仔細檢查尸體，發現致命傷創口邊緣不整齊并有一明顯豁口，他反復琢磨這種創口的形成機理，最后判斷認為：兇器應是一把刃口缺損并伴有卷曲的單刃刀子。帶著這個線索展開偵查工作，很快鄰村一個常給人殺羊的村民被納入視線，秘密提取他的殺羊刀與死者創口進行比對，細節特征完全吻合。深入調查證實，此人為圖財產生殺人動機，用這把刀行兇殺了人。同樣是刀子，一個有條件提取而沒有及時提取，一個通過對創口特征的觀察分析找到了兇器，找到了兇手。唯物辯證法普遍聯系觀點的靈活運用，使命案偵查事半功倍。

作案工具千差萬別，其中許多就是我們司空見慣的生產生活用品。我們偵辦過一起殺人案，死者妻子報稱，丈夫被債主殺害在其家中。經調查這對夫妻平時關系緊張，案發前惡化，再根據損傷特征法醫判斷兇器是質地堅硬的物體，搜查發現現場缺了一樣生活用具，因為當地群眾住土窯睡火炕，家家都有鐵灰耙，而這家窯里卻連一把木灰耙也找不見。我們問她：“你丈夫被害后，你家里少了什么東西沒有？”回答沒有。又問“你平時拿什么煨炕？”她怔了一下緊接著朝炕門洞掃了一眼，偵查員見狀當即掀開炕洞門板，打著手電鉆入炕洞拍照搜查，很快掏出一只沾有血跡的鐵灰耙，面對“鐵證”，女人臉色煞白供認了伙同兒子打死丈夫的事實。雖然說一個人藏的十個人未必找得到，但只要我們結合行為人生活習慣，用心觀察現場缺失了什么并開展細致搜索，那些隱藏的作案工具就能被我們及時發現和提取。

明顯的致命物件一經出現在命案現場，馬上就能使人聯想到兇器而予以提取。但有些兇器即便近在眼前，也會熟視無睹，特別在其理化形態發生變化的情況下。有一起命案，檢驗見死者系鈍器打擊頭部致死，尸體旁有一瓶礦泉水，中心及外圍現場經搜查沒能發現和提取作案工具，兇器是什么物件？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偵查員。犯罪嫌疑人歸案后，供認兇器是一瓶冰凍礦泉水。可是時過境遷，礦泉水早已不知去向，致使命案中作案工具缺失，使案件質量大打折扣。都知道現場遺留的這瓶液態水打不死人，也都知道水有固態、液態、氣態三種物理形態，可是誰也都沒有料到在命案發生的時候，這瓶水不是液態而是固態的，是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大冰棒！該案告訴我們：用孤立與靜止的眼光勘查現場，思維就會被經驗禁錮而忘掉常識，從而想不到案發當時物品可能存在的形態、物品與命案的聯系及重要的物證價值，導致對重要物據視而不見。因此，勘查現場一定要打破陳規發散思維，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二、生物物證

生物物證是指經過處理后能夠得到相應生物個體特征的物證，如血液、精液、體液、皮屑及毛發等，它的優點是可作DNA鑒定直接認定犯罪嫌疑人，因而受到特別重視。有個放羊娃在深溝里發現了一具老年尸體，經法醫檢驗死后高墜的特征明顯，檢查提取了死者指甲縫里存留的物質送檢，同時調查獲悉同村李老漢與死者生前積怨較深，且臉上有多處撓痕，作案嫌疑重大。但李老漢到案后拒不供認，辯稱其臉上的傷是上山打柴被棗刺劃的，申辯理由雖與外傷的部位、粗細和走勢均明顯不符，但這只能說明他未講真話，卻不能認定他殺人。后來的刑事科學技術鑒定確認：死者指甲縫里提取的微量物質是人體上皮組織，DNA與犯罪嫌疑人相符。再次訊問時偵查員有了底氣：“就算是棗刺劃的，你的臉皮咋能跑到死人的指甲縫里呢？”面對生物物證的科學鑒定，犯罪嫌疑人無法抵賴，供認了因積怨與對方發生抓撓毆斗，將其打死后用架子車倒下溝偽裝落崖的事實。

生物物證雖然重要，但如果不重視等于零。實踐中，一些命案雖然已經發現提取了生物物證，但卻沒有有效地利用，典型的如張氏叔侄冤案，警方在被害人的指甲縫里業已提取了人體上皮組織，也做了科學技術鑒定，只是由于跟到案的犯罪嫌疑人DNA不符而未被采用，寶貴的生物物證非但沒有起到證實犯罪的作用，反倒成了認定冤案的鐵證。同樣都是從指甲縫里提取的生物物證，一個運用得當破了命案，一個未能運用鑄成冤案。司法實踐反復證明，事實是已經發生的歷史，它不會再錯了，錯了的是我們對事實的判斷。因此，要防止冤獄，首先得尊重認識規律，就是要讓我們的主觀認識合乎客觀事實，而不是強迫客觀事實迎合我們的主觀認識。

命案偵查中的偶然發現，往往會給我們以驚喜后的啟迪。一起奸淫幼女案摸排出一名犯罪嫌疑人，但證據不充分：抓了么，證據不充足；放了么，心有不甘。最后風險決策：拘！讓人沒有料到的是，入所體查時，辦案民警在犯罪嫌疑人內褲上發現了血跡，經鑒定與被害人DNA相同，成為認定這起命案至關重要的證據。通常這類案件收集生物證據，警方的注意力多在被害人身上而不會在犯罪嫌疑人身上，而且往往會以為時間已經這么久了，即便留有痕跡也被洗了。這說明一些命案破不了不是沒有證據，而是我們不能窮盡對證據的求索，根源在于我們的雙眼被經驗蒙蔽了。因此，偵查類似案件，還應注意在犯罪嫌疑人身上收集生物物證。

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對各類“鳥性”的掌握有助于物證的及時收集，特別是變態型犯罪。有一起涉及性犯罪的命案，技術人員在死者的會陰部及周圍沒有發現可疑斑痕，卻在其乳頭上提取了精斑，最后用它破了案。這種情形在實踐中并不常見，如果我們的物證意識不強，對變態性行為不掌握，就很難想到在這個部位發現提取證據，那么這案子可能就破不了，或者說要破案還得一段彎路要走。公安部特邀首席刑偵專家烏國慶老人告訴我們，各地同行還從被害人口腔、鼻孔、耳道及肛門等不同部位都發現提取過彌足珍貴的生物物證，指引命案偵查走出迷局，這對我們是大有啟發的。

三、再生物證痕跡

犯罪充斥著詭詐，犯罪者為了逃避打擊千方百計地割斷案件與自己的聯系，有的化妝犯罪，有的偽裝現場，轉移視線誤導偵查，因此破案一定要有普遍懷疑的意識，在不斷地懷疑中求證，最終去偽存真。一留守婦女在家中被殺，現場留有成趟女式鞋印，尸檢發現死者系刃器作用于心臟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調查中，對面山上放羊老頭告訴我們，他遠遠看見一個穿紅色上衣的女人進了這一家，后來這個女人出來向另一方向走了。辦案民警經過輻射搜查，在出口方向距現場3公里的水洞壁的窟窿里，發現塞有一件沾有血跡的嶄新女式紅色夾克衫和一雙高跟鞋，圍繞這些衣物展開調查，一家成衣店業主證實鄰村村民劉某三天前在自己的店里所買，深入調查證明了劉某假扮女裝入戶殺人的犯罪事實。分析犯罪心理，罪犯在進入現場的時候反偵查意識最強，一般不容易留下痕跡物證，而到了外圍就放松得多，這時偽裝的目的已達到，繼續偽裝下去反會露餡，急需做的是盡快卸下并藏匿偽裝，因此應特別注意在主體現場出口處收集物證。

陜西省咸陽市秦都區10年前曾發生一起命案，兇手作案后精心偽造了現場：被害婦女四肢捆綁、下體裸露、房間里抽屜被翻動，現場勘查后警方認為系一起搶劫強奸殺人案。烏國慶奉命趕到咸陽協助破案，他察看現場后，根據現場腳印有進無出、被害人在生命體征存在的情況下，連續被捅刺21刀仍無明顯反抗和死者睡的被子上留有兩個加層帶血的刀印等疑點，特別是在死者胃壁上檢驗出大量安眠藥成分，判斷被害人系在不知不覺中被害，且兇手行兇時有過兩次停頓，殺害她的應當是跟他關系非常親近的人，因此該現場系偽造現場，經過偵查，最終確認兇手系死者丈夫。

烏國慶說過：“破案沒有什么神秘的，只是你得用心”。實踐表明，顯眼處多有虛假，穿女裝的未必都是女人，露下身的未必都是奸情，抽屜被翻動也不全是為了謀財。真相往往隱藏在暗處，要走出迷宮，還需要我們付出足夠的眼力、腳力和腦力，特別是心力。只要我們加大知識儲備，注重生活積累，善于運用普遍聯系與變化發展的望遠鏡和顯微鏡勘查現場，就一定能夠洞穿命案看透人心，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燭照物證，引導監督偵查機關依法取證，從而減少命案懸疑，防范和減少冤獄的發生。

*甘肅省正寧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745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