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崑陽教授學術評傳

范英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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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崑陽教授學術評傳

范英梅

（首都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89）

顏崑陽教授是臺灣知名學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學術研究、教育實踐等領域都取得了很大成就。其文學創(chuàng)作主要成就在于古典詩與現(xiàn)代散文，古典詩深得李商隱的神韻，散文之詭奇者甚得莊子寓言的形式與理趣。他的學術研究從早期的李商隱、莊子等專門研究逐漸轉型到后期普遍性的文學理論研究，整合了哲學思想和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批評，在中國詩用學、中國古代文學史理論、中國古代文體學、中國人文學方法論等眾多學術領域都有獨特創(chuàng)見。教育實踐方面，顏崑陽具有深切的教育關懷與實踐精神，在大學教育、民間講學和家庭教育等方面都做出了貢獻。

顏崑陽；文學創(chuàng)作；學術研究；教育實踐

顏崑陽教授在臺灣學界是最有代表性的學者之一，在文學創(chuàng)作、學術研究、教育實踐等方面的成就都非常突出。筆者為了增進兩岸學界的了解與交流，很樂意撰寫一篇評述顏教授的文章。2013學年，筆者赴臺灣學習交流三個月，其間有幸聆聽顏教授幾門課程，受益匪淺。本文將從文學創(chuàng)作、學術研究、教育實踐等三個方面總結顏教授的豐碩成果。

一、文學創(chuàng)作

顏崑陽1948年11月1日出生于臺灣嘉義縣東石鄉(xiāng)的一個窮苦小漁村，父親以務農(nóng)和捕魚為業(yè)。9歲那年，他偶然讀到父親小時候語文課本上的“唐詩選”，非常喜歡，從此埋下學習和創(chuàng)作古典詩的種子。初中時，他開始大量讀詩，《詩刊》之類的雜志是他喜愛的讀物。初二下學期，他隨家庭遷移而轉學到臺北，這時候才第一次見到《千家詩》《唐詩三百首》這樣整本的詩集，欣喜若狂，趕緊買回去一首一首地朗讀、背誦。初三畢業(yè)，他忽生創(chuàng)作沖動，廢寢忘食地寫出古典詩百余首。雖然詩意不錯，但是那時他還不熟識詩詞的格律，只知絕句一首四句，每句五個字或七個字，押的也是現(xiàn)代國語的音韻。

后來，對顏教授古典詩創(chuàng)作影響非常深遠的一件事情，就是結交了古典詩人張夢機。他們兩人又與汪中、羅尚、陳新雄、婁良樂、黃永武、王熙元、杜松柏、尤信雄、沈秋雄、陳文華、文幸福等師大國文系出身的學者，組成“停云詩社”，定期雅集，來往唱酬。與張夢機的往來酬唱、切磋琢磨，不僅對顏教授的古典詩創(chuàng)作有很深遠的影響，而且兩人的知己之交也是顏教授人生中的大事。他們的交往堪稱莫逆，聯(lián)床話雨、雄州聽潮、分題賡詠、品茗論詩，演繹了千古詩情。張夢機去世后，顏教授寫了兩篇散文《詩人真的走了——悼念好友張夢機》以及《張夢機教授傳略》，寄托深切的懷念之情。

顏崑陽不止一次回憶起這些往事，慶幸自己“沒有變成折翼的青春小鳥”：“當我九歲時，在父親讀過的書中，偶然目觸到‘月落烏啼霜滿天’這樣的詩。那時候，我并不解得它，僅是在瑯瑯的誦讀聲中，莫名地被撩撥了幼細的心弦。從此，就再也不曾與詩分手了。十五歲那年，提筆寫了第一首舊詩。十六歲，填下第一首詞。之后，我的筆端再也不曾離開過詩詞。那時候，理著三分平頭，穿著卡其服、黑球鞋，卻寫著舊詩，真夠朋友們揶揄的。這樣，也算度過寂寞的少年十五二十時哩。”[1]260“在大家都趕著各種流行的時代，我卻踽踽涼涼地在時代之外、社會的邊緣，孤獨地行吟，以此度過我青蒼的少年歲月。”[2]167

張夢機曾這樣評述顏崑陽古典詩詞成就：“粗略言之，崑陽詩情辭深秀，結體清鬯，無含意不能畢吐之弊。其作大抵近體胎息于義山，古體則蛻變于青蓮，讀之泠然灑然，真非煙火食人辭語。”[2]2張教授不愧為顏教授的知己，對于他詩歌的淵源及風格特色概括準確。顏崑陽受李商隱影響很深，他感性纏綿的生命情調(diào)與李商隱頗為相近，其古典詩集中就有一首吟詠李商隱的詩歌《玉溪生》。此外，顏教授的古典詩還有陶淵明的超曠與杜甫的沉郁，如《廊外》：“憑望曲欄外，千里寒山遙。浮云逐北雁，曖曖散青霄。荒原漫亙歷，風物何蕭條。耕者耰不輟，疇木秋已凋。征夫滿衢路，倉促悲形勞。物物各奔競，強者逞其豪。去矣羨閑適，誰云嵩衡高。”又《詠懷》：“莫斫月中桂，清光從來多。莫剪嶰谷竹，孤生自婆娑。愿為后凋松，養(yǎng)翠崇巖阿。巖高悲風雪，下有樵人過。丁丁斧斤聲，聞之淚滂沱。攀天無直木，干云有藤蘿。悄悄念及此，竟夕自悲歌。”淵明的超曠與杜甫的沉郁均隱含其中。

古典詩是顏崑陽的創(chuàng)作根基，他讀大學之后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現(xiàn)代散文、小說，這些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也受惠于古典詩。顏教授在碩士畢業(yè)后，服兵役期間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秋風之外》。這本散文集與其古典詩一樣具有濃濃的李商隱味道，文字華美而纏綿，仿佛一個喃喃自語的孤獨才子。顏崑陽的性格里，除了具有李商隱感性的纏綿之外，還具有莊子理性的超曠。他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風格隨著人生歷練的增加和學養(yǎng)的豐富也逐漸發(fā)生改變，正如他在《秋風之外》新版自序中所寫：“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者過度耽溺于自筑的內(nèi)在世界，是脫離現(xiàn)實的自囚；而過度陷落于外在世界，卻是往而不反的放失。因此，我今后所持的創(chuàng)作觀是：對現(xiàn)實世界作明細的觀照，以擇取創(chuàng)作的素材，再經(jīng)過自己內(nèi)在世界的涵融，以深閎的哲思將不能無憾的現(xiàn)實世界，提升到真善美的境界中。更重要的是，我仍然期許自己不要將寫作純?nèi)划敵刹┤∥⒗瑘D得虛名的工具，而能永遠抱著一份對大我人類悲憫的情懷，去走完漫長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3]8

顏崑陽29歲退伍后，繼續(xù)在臺灣師范大學國文研究所攻讀博士，此時他發(fā)表了大量的散文，并開始創(chuàng)作小說。他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撰寫“顏巴寓言”專欄期間所發(fā)表的散文，跨越文類，融合散文、小說、寓言和詩，乃是魔幻寫實之作，風格奇詭。《不知終站的列車》是顏崑陽此時期代表性的作品，描述了在一列不知終站的列車里，“每個乘客的臉孔都像大理石所雕成，他們沒有哀傷、沒有歡愉，只是淡漠。同車乘客，是一種很奇異的組合，肢體相當親近，心靈卻又完全陌生……（主人公）三個月后自殺身亡，遺囑簡單幾句話：‘我們活著，只有籍貫，沒有家鄉(xiāng)。除了性、金錢與權力，沒有別的希望！’”[4]276對這個欲望橫流的社會不斷進行控訴。顏崑陽清醒地認識到現(xiàn)代臺灣社會的問題，散文《一○一大樓背后的廢墟》對此進行了深刻的剖析：“臺灣在經(jīng)濟困窘而政治壓迫的那幾個年代間，知識分子滿心苦悶；但卻也因為這種外在物境，反而激發(fā)很多懷抱理想之士，產(chǎn)生突破圍城，尋求出口的意志。六○、七○年代……人們內(nèi)在心靈對外在物境開始抗拒與轉化。心勝，而物役于心。七○年代之后，政治解嚴了、工商發(fā)達了……人們內(nèi)在心靈對外在物境有了順應與迷醉。物勝，而心役于物。”[5]233顏教授一直抱持著莊子的智慧，性本自然，趣好田園，45歲時聽從心靈的聲音，舉家從繁華的臺北“隱居”到寧靜的花蓮。

顏崑陽創(chuàng)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散文作品，已經(jīng)出版的散文集主要有：《傳燈者》《想醉》《手拿奶瓶的男人》《智慧就是太陽》《人生因夢而真實》《圣誕老人與虎姑婆》《上帝也得打卡》《新世紀散文家——顏崑陽精選集》《小飯桶與小飯囚》。研究顏教授散文的論著已不少，除了單篇論文之外，僅碩士學位論文就有三篇：徐淑慧的《顏崑陽與其寓言性散文研究》，張育滕的《顏崑陽知性散文研究》，呂汶玲的《顏崑陽的散文創(chuàng)作觀及其實踐》。臺灣著名詩人、評論家向陽與陳義芝對顏教授的散文創(chuàng)作都進行過評價，這些評價準確地把握了顏教授的散文特點，論定了他的文壇地位。向陽將顏教授放到整個文學史上進行考察：“一九四八年生的顏崑陽，在眾多戰(zhàn)后代作家中，無疑是一個具備簡言以達旨、博文以賅情、明理以立體、隱義以藏用的大家。”[4]28“臺灣的散文長期以來以陰柔媚秀為工，特多淫俗之語，而缺乏木訥剛健，來自生活的知性路線。近幾年來，顏崑陽秉于莊子哲學的深刻涵泳，對于進入后現(xiàn)代的臺灣社會亂象，用他的冷靜觀察和人生歷練，寫下了一系列既具哲理，又富省思針砭力道的小品，有些類似魯迅所說的‘匕首’，一刀劃過臺灣社會的痛處，見血七分，教人沉吟。小品散文，易寫難工，但是顏崑陽的筆調(diào)老辣，擅用反諷之語，迭見令人噴飯的幽默，這些作品或者通過寓言，或者來自生命深沉的感喟，都深含可以咀嚼再三的意旨，從而耐人多讀。”[6]6陳義芝也對顏崑陽的散文內(nèi)容和風格進行了準確把握：“不愧為莊學名家，顏崑陽的散文（特別是一九九○年代中期以后）‘寓真于誕，寓實于玄’，復麗奇詭之至。綜論顏崑陽之寫作成就在：以虛構、聯(lián)想為現(xiàn)實加工，融匯理性思維與抒情風采，拿捏文法斷續(xù)之妙，鑄造別有寄托的敘事篇章。他不僅將人物、動物（例如龍鼠龜狗）搬上寓言文學舞臺，居處的一堵墻，用過的一根湯匙，以至于一出戲、一張舊照，到他筆下，也都成了類型性符號，具有開啟生命黑箱，點化智慧的深義。以散文創(chuàng)作中的寓言品類而言，顏崑陽兼攝新文學前輩名家魯迅的憤郁與許地山的溫馨，別開生面。”[4]13

在長期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顏崑陽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散文觀：“用心賦生活以豐盈的意義。用精準、靈變的語言賦意義以生鮮的形式。在我心手之間，散文寫作絕對不會淪為‘文字手工業(yè)’。”[4]31

二、學術研究

談到學術研究，必須首先指出的是，顏崑陽這一輩學者，對于推動臺灣學術的轉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20世紀70、80年代，臺灣學術正經(jīng)歷著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轉型時期，逐漸從注重文獻史料堆砌的研究路數(shù)，轉型為重視問題意識和研究方法的現(xiàn)代學術。1979年，顏崑陽攻讀博士學位期間，獲選“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會每年舉辦一次學術年會，他們創(chuàng)造了現(xiàn)代學術會議的模式，學者們進行開放性的討論，開拓了很多新的研究議題，采取現(xiàn)代化的專題論文寫作方式，研究重點也從乾嘉考據(jù)轉型到文學理論及實際批評，新的學術風氣從此打開。此外，顏崑陽更與柯慶明、黃景進、呂正惠、蔡英俊、龔鵬程、張雙英、廖棟梁、鄭毓瑜等年輕學者，跨校組織了“月涵堂論學”，進一步推動了現(xiàn)代化的文學理論及實際批評。今天，臺灣學界的重要學者，不少是那時候從月涵堂論學中所培養(yǎng)出來。

在這樣的學術背景下，顏崑陽自身的學術研究，也經(jīng)歷了從早期傳統(tǒng)式的路數(shù)逐漸轉型到后期獨辟論域及研究方法的過程。他早期的學術領域主要集中在古典詩學和莊子研究。他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就出版了《滄海月明珠有淚·李商隱詩賞析》《杜牧》《平林新月——唐宋詩選析》《喜怒哀樂——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情緒》《月是故鄉(xiāng)明——中國古典詩歌中的鄉(xiāng)愁》《莊子的寓言世界》等學術著作。值得說明的是，臺灣學界在走出傳統(tǒng)的過程中，出現(xiàn)另一極端傾向，即流行生搬硬套西方理論以闡釋中國古典詩詞。顏崑陽對于這種任意宰割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做法予以批判性的響應。他應故鄉(xiāng)出版社之邀，主編《中國文學小叢刊——古詩今唱》第一輯，約請龔鵬程、蔡英俊、蕭水順（詩人蕭蕭）撰稿，并自撰《喜怒哀樂——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情緒》；接著又主編《中國文學小叢刊——古詩今唱》第三輯，約請何寄澎、呂正惠、陳啟佑（詩人渡也）等年輕學者撰稿，并自撰《月是故鄉(xiāng)明——中國古典詩歌中的鄉(xiāng)愁》。在這兩套叢書的總序中，顏崑陽寫道：“對于古典詩歌的賞析，我們的第一個主張是：從傳統(tǒng)出發(fā)，走入現(xiàn)代，走向未來……我們在寫這些賞析文字時，態(tài)度上必須先回顧傳統(tǒng)，尊重傳統(tǒng)，從傳統(tǒng)出發(fā)，走入現(xiàn)代，更期望走向未來。在作法上，我們也把握由感性，入于理性，再出于感性的原則，希望能帶引讀者真正走入中國文化的領域，走入詩人的心靈殿堂。”[1]2在他自己撰寫的《喜怒哀樂——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情緒》后記中，他強調(diào)：“我既然尊重傳統(tǒng)，則對一首詩歌根植于傳統(tǒng)的諸多問題，自然必須去探究清楚，絕不容許有私心臆斷的曲解。但傳統(tǒng)只是一個出發(fā)的踏板，因此我的解析也不能讓它泥固在傳統(tǒng)的象牙塔中，必須再循著延續(xù)傳統(tǒng)的路徑，將它引入現(xiàn)代人能接受的境地中。我既主張感性的欣賞，自然不愿我的欣賞只是一些生硬的理論，使讀者跟著陷入理論的迷局。我很希望將一首詩完整的美感，雙手捧上給讀者們。”[1]261

古典詩學之外，莊子研究是顏崑陽早期學術研究的另一重要領域，他的莊子研究除了源于自身生命情調(diào)的超脫之外，與一位具有新思想的導師的啟發(fā)也有很大關系。顏崑陽大學二年級時，留學日本的學者黃錦鋐教授講授《論語》，大三時，黃教授又開設了莊子課程。顏崑陽早年閱讀《莊子》所埋下的種子開始生根發(fā)芽。讀碩士期間，顏崑陽師從黃錦鋐研究莊子，完成了碩士論文《莊子自然主義之研究》，這是他研究莊子的起點，在碩士論文的自序中，顏崑陽指出：“天道人生，同乎一理。宇宙萬物，莫非自然。太史公云：‘莊子散道德，放論，要亦歸之自然。’嗟乎，太史公之善歸莊學之本也。則吾之稱述莊學，顏曰‘自然主義’，不亦宜乎。然吾意以為自然者，非唯莊學之所本，亦乃眾學之所同出焉。人理不悖乎天道，斯是諸哲所欲同參之妙境。天者，自然也。道家之放論自然，固不待言。即儒家為思想之大宗，孔子踐仁以知天，孟子盡性而知命。然而仁之體現(xiàn)，性之率循，豈假造作而為之乎。其必因理之固然，當?shù)蓝且病９首匀徽撸且患抑椒ǎ宋崛松逃兄靖苤员咀愿溃笫嫉弥谜摿⒄f焉。”[2]152顏崑陽以“自然”論莊子、論中國思想，可謂深得要領。

此后，顏崑陽又出版了《莊子的寓言世界》，對莊子思想和寓言進行系統(tǒng)研究，并在黃教授的指導下，完成了博士論文《莊子藝術精神析論》，綜合美學理論與藝術史的考察，從整體上研究了莊子思想所蘊含的藝術精神及其對中國美學理論與實踐的影響。1992年，顏崑陽又出版了再創(chuàng)性系列散文專書《人生因夢而真實——我讀莊子》，可見他對《莊子》研究用力之深。

莊子研究與顏崑陽的生命體悟也有著非常密切的關聯(lián)。1982年，他整日忙于學術研究、文學創(chuàng)作、主編叢書、四處兼課，終因積勞成疾而昏倒在講臺上。這件事對他的觸動非常大，此后他不僅將《莊子》轉化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風格，更內(nèi)化為自己的人生智慧：“莊子追求的就是不因外物而內(nèi)傷其身、就是死生驚懼不入乎胸中。而我卻活得那樣‘不莊子’。那么，我所懂的莊子，也只不過是一堆與自身生命無關的死知識罷了。此后，我開始用心在日常生活中去實踐、體證莊子，而逐漸將他內(nèi)化為自己的智慧。實踐地閱讀，以轉識而成智，這是中國儒釋道經(jīng)典的門徑。1992年，我將對莊子的體會寫成一本小書《人生因夢而真實》。”[5]83在《人生因夢而真實》的自序中，他繼續(xù)寫道：“我不是莊子專家，而是一個讀莊子并試著去做莊子的人。莊子，不只是一個人，而更是一種精神生命境界。因此，做莊子，并非裝模扮樣去仿照那個莊周，而是切實去感悟由莊周所開示的那種精神生命境界。這樣說來，每個人都是莊子。”[7]8

后期，顏崑陽的學術研究仍以早期的研究為根底，并開拓新的研究議題，逐漸從一家的專門研究轉向普遍性、原理性的文學理論研究，整合哲學思想和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與批評。顏崑陽的學術轉型除了受到整個學術大環(huán)境的影響之外，也與他34歲病倒事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他病倒后，一度失去閱讀、思考能力；但是，大病初愈之后，領悟力突然提高，一口氣閱讀了近百本西方哲學、美學、藝術理論、文化人類學、史學著作，隨后用三四個月的時間完成了博士論文《莊子藝術精神析論》。這是顏崑陽學術轉型的標志性成果，逐漸從傳統(tǒng)重視文獻堆積的學術方式，轉型到具有西方現(xiàn)代性，即重視思辨及問題意識、研究方法的學術路數(shù)。此后，顏崑陽出版了《李商隱詩箋釋方法論——中國古典詮釋學例說》一書，研究李商隱詩歌詮釋史，對清初到當代李商隱詩歌的詮釋方法——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過當操作以致穿鑿附會的弊病，進行反思批判，從而提出“以情境解詩”的詮釋視域與方法。他指出：“詩人當他做為一個文學創(chuàng)造者而存在時，他的創(chuàng)造活動就必然受到這傳統(tǒng)的文學歷史經(jīng)驗成規(guī)的制約。相對的，詮釋者也必須進入這個文學歷史經(jīng)驗成規(guī)中，才能客觀、有效、相應地理解詩人所構造的這一語言有機實體。”[8]26他也以此方法詮釋了蘇軾、辛棄疾的詞，1998年出版了《蘇辛詞》，2012年修訂增補為《蘇辛詞選釋》一書。

顏崑陽的學術研究逐漸形成自己獨具特色的研究領域和方法，主要有四條主軸：中國詩用學、中國古代文學史理論、中國古代文體學、中國人文學方法論。

第一條主軸——詩用學，這是顏崑陽所提出最有創(chuàng)發(fā)力的理論。他受西方“詮釋社會學”理論的啟發(fā)，認為五四以來中國古典詩學批評盲目套借西方純粹審美、個人抒情的理論，誤解并過度貶低儒家詩學，只是把詩歌當作政治道德的工具，這是不懂儒家“體用相即”的詩學，不懂中國古代“詩用”文化，因而造成詮釋視域的遮蔽。他指出中國古代詩歌是一種普遍的文化形式，詩無所不在，滲透到每一個士人生活中，做為社會互動行為普遍性的話語模式，極少有“為藝術而藝術”的純粹審美詩歌。因此，他從純粹審美轉向詮釋社會學的視域，提出“用詩，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模式”的創(chuàng)新觀點，建構“中國詩用學”（也稱為“社會文化行為詩學”）。2006年1月發(fā)表了《論先秦“詩社會文化行為”所展現(xiàn)的“詮釋范型”意義——建構“中國詩用學”二論》一文，以先秦春秋時代外交場合中“賦詩言志”的“社會文化行為”模式為研究對象，研究這種“詮釋范型”所具有的“詮釋社會學意義”[9]。2008年6月發(fā)表了《用詩，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模式——建構“中國詩用學”初論》一文，認為“用詩，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一種特殊的社會文化行為模式；而詩，就是這種行為模式的中介符號”，并從“詮釋社會學”的視域提出另一種研究取向，構想建立一套“中國詩用學”的理論[10]。2012年7月發(fā)表了《當代“中國古典詩學研究”的反思及其轉向》一文，反思臺灣中文學界以“純粹性審美”為主的古典詩學，造成對中國古代詩歌詮釋的片面化和靜態(tài)化；因而強調(diào)從詩歌的純粹審美性意義轉向強調(diào)詩歌的文化性、社會性意義[11]。

第二條主軸——中國古代文學史理論。顏崑陽認為近百年“中國文學史”的書寫缺乏從自己傳統(tǒng)文化、文學內(nèi)部所建構出來的“文學史理論”作為基礎，只是一味挪借西方進化論、唯物辯證史觀、有機循環(huán)史觀等；因而胡適、鄭振鐸、劉大杰以降的新知識分子對中國古代文學歷史的詮釋、評價往往流為文化或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偏執(zhí)。他指出，我們必須重構自己民族文化傳統(tǒng)所內(nèi)具的文學史理論及詮釋模型，從而應用于文學史書寫。2009年12月發(fā)表了《混融、交涉、衍變到別用、分流、布體——“抒情文學史”的反思與“完境文學史”的構想》一文，反思批判了旅美漢學家陳世驤提出的中國文學“抒情傳統(tǒng)”之說以及大陸學界硬套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對中國文學特質與歷史發(fā)展所做出的偏狹詮釋及評價；他乃另向提出“完境文學史”的理論性構想，開展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詮釋視域，期能更切實、完整地詮釋中國古代文學史[12]。2011年6月發(fā)表了《中國古代原生性“源流文學史觀”詮釋模型之重構初論》一文，全面反思了近代以來“中國文學史”書寫中所存在的文學史觀問題，并針對中國古代原生性的“源流文學史觀”進行詮釋，初步重構了這一“詮釋模型”的“理論性框架”與“詮釋原則”，為中國古代“原生性文學史觀”進行了初步的探索[13]。

第三條主軸——文體學。顏崑陽反思晚清以降一百年間的文體學，有些基本概念如文類、文體、體要、體式、體格等始終混淆不清，于2003―2005年完成專題研究計劃：《論“文體”的“藝術性向”與“社會性向”及“雙向共體”的關系》《從歷代文章分類析釋“類體互涉”關系及其在文體學上的意義》《文體規(guī)范與文學歷史、文學創(chuàng)作的“經(jīng)緯圖式”關系》，系統(tǒng)探討了文體學問題。這些研究計劃后來都寫成論文并公開發(fā)表。2005年12月，在臺灣《清華學報》發(fā)表《論“文類體裁”的“藝術性向”與“社會性向”及其“雙向成體”的關系》，批判晚清龍伯純以降，學者將中國古代的文類體裁截然二分為實用性與藝術性、純文學與雜文學；認為這種二分法完全不能適用于中國古代文體觀念。2006年12月在《清華中文學報》又發(fā)表《論“文體”與“文類”的涵義及其關系》一文，反思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長期存在著將“文類”與“文體”概念混淆的現(xiàn)象；重新探討了“文體”與“文類”涵義的區(qū)分，并進一步厘清了二者之間的關系，指出：“‘文體’與‘文類’概念有別，但二者卻具有‘彼此限定，相互依存’的關系。在形式邏輯上，文體是文類內(nèi)涵的概念限定；相對的，文類是文體外延的概念限定。在文章的實存狀態(tài)中，文體是文類之形構與樣態(tài)的實在限定；相對的，文類是文體的關系限定。二者相互依存，非可獨立而在。”[14]2013年6月，在臺灣中山大學《文與哲》第22期發(fā)表《文學創(chuàng)作在文體規(guī)范下的經(jīng)緯結構歷程關系》，指出中國古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是個人想象與修辭技術的操作而已；文學家都必須站在某個文學歷史與文學社群的存在位置上，面對前代所建立的文體規(guī)范，思辨并實踐如何“因承”與“創(chuàng)變”的問題；因此第一流文學家的生命存在都有強烈的歷史意識。

第四條主軸——中國人文學方法論。這些年，顏崑陽最感焦慮的就是臺灣當代的中國文學研究。臺灣當代的很多學者都缺欠適切的方法學，甚至有些連方法學的意識也沒有，做研究、寫論文只是個人讀書心得報告。然而，現(xiàn)代化的人文學術，再也不能像古代詩話、文論那樣采用主觀印象式及零散條列式的寫法，必須具有科學性與系統(tǒng)性，這就相應要有現(xiàn)代化的方法學。近十余年來，顏崑陽在大學中文系博士班講授“中國現(xiàn)代人文學方法論”的課程，并開始撰寫《中國現(xiàn)代人文學研究方法系說》一書，以引導當代中國人文學的研究確實地邁向現(xiàn)代化進程。

三、深切的教育關懷與實踐

筆者在臺灣訪學期間，有幸聆聽了顏教授的幾門課程，并親自參與了他所帶領研究生與年輕學者的學術討論會——群流會講，參加了由他所發(fā)起成立的臺灣各大學中文系跨校的學術論壇——百年論學。在參與的過程中，被顏崑陽深切的教育關懷與實踐精神所感動，于是在學術專訪中，特別增加了“教育”這部分內(nèi)容。

顏崑陽的教育關懷與理念源于對人的熱愛，專訪中他特別強調(diào)，如果不喜歡人，不喜歡正在成長的生命，千萬不要當老師，那真的是誤人子弟。他在很多文章中，經(jīng)常重申自己的教育理念：“我喜歡教書，是因為我喜歡人，喜歡單純的人，而年輕的學生們最單純不過了……我站在講臺上，面前幾十個年輕的生命，都可以用‘文學’的眼光去塑造。我喜歡創(chuàng)作和研究文學，也是因為我喜歡人。我不曾寫過沒有人的文學作品，也不曾讀過沒有人的文學作品。因此，教書也好，創(chuàng)作也好，研究也好，都在‘人’的文學世界中，打成一片，讓彼此都更加豐富起來。”[4]91他非常憂心臺灣教育對人的物化現(xiàn)象，多次寫文章進行批判：“臺灣長期以來的教育，其實都只是在打造各式各樣的‘工具人’，好投入種種職場中被使用。在大學任教將近30年，雖說如今大學院校已將近160所，其實我卻只看到一所，那就是‘臺灣技術學院’。換句話說，臺灣的高等教育，就是‘技職教育’。”[4]226“我們各層級的教育，大多數(shù)只培養(yǎng)出‘專業(yè)技士’，而很少培養(yǎng)出具有真、善、美精神的‘全人’。”[5]172

顏崑陽對臺灣現(xiàn)行的高等教育甚為不滿，發(fā)表了兩篇振聾發(fā)聵的評論文章：《哀大學》和《再哀大學以及一些期待與建議——當前高教學術評鑒的病癥與解咒的可能》。在《哀大學》一文中，他批評臺灣高等教育“文化自我殖民”，“從校長到教師們，為錢抓狂”，“教育部是經(jīng)濟部的分支機構”等，并指出：“近些年來，教育決策最大的問題是，少數(shù)有權力作決定的‘專家’和‘教育官僚’，坐在‘天闕’上，憑空想象著種種復雜的法規(guī)、制度、結構、系統(tǒng)、策略，卻忘了那都是要給凡間的‘人’去做的，而‘人’既不是‘棋子’也不是‘積木’。”[15]2004年，他發(fā)表《再哀大學以及一些期待與建議——當前高教學術評鑒的病癥與解咒的可能》〉一文，對高等教育提出了一些期待與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議[16]。

此外，顏崑陽還發(fā)表了多篇關于教育的評論，體現(xiàn)了一個真正知識分子深切的教育關懷。他在《臺灣當代“期待性知識分子”在高度資本化社會中的陷落與超越》一文指出：“臺灣現(xiàn)代化‘變態(tài)性’的發(fā)展，在人文精神空虛匱乏的社會情境下，走向極端的‘高度資本化’；將貞定‘人性’最后的堡壘——大學，也資本化為以‘利益’作核心價值的經(jīng)濟體。那些缺乏‘理想性價值’信仰的從業(yè)者因而紛紛‘陷落’為‘知識類人’、‘知識器人’與‘知識獨夫’。而真正的‘知識分子’隨之為稀有。這無疑是一個社會最大的危機。”[17]在《人文學者的當代學術處境》一文，他又具體指出這種‘變態(tài)性’發(fā)展所導致的學術萎縮：“臺灣在五〇、六〇年代，受到極權統(tǒng)治對人民‘思想‘的宰制，個人心靈非常壓抑，自我存在價值被迫割棄。存在主義因而曾經(jīng)盛行一時。如今，解嚴之后，政黨輪替，臺灣的社會似乎更民主、更自由了。政治上的集體權力宰制仿佛解除了。知識分子因此也可以自由地追求‘學術理想’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集體權力宰制’不但沒有解除，甚且換了另一種面目而更變本加厲地進行著。”[18]

顏崑陽對教育的關懷不僅停留在理論思考的層面，更可貴的是他無私奉獻的教育實踐。他在大學教育、民間講學和家庭教育等方面的成功經(jīng)驗，都值得我們了解并參考。大學教育實踐方面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花蓮的東華大學剛創(chuàng)立不久，顏崑陽接受東華大學校長牟宗燦的邀聘，從中央大學調(diào)轉到東華大學，并與剛從美國回臺的王靖獻（詩人楊牧）、鄭清茂二位教授以及由淡江大學轉任的王文進教授共同創(chuàng)辦中文系。這個系的課程設計出于顏崑陽之手，熔鑄古典文學與現(xiàn)代文學、學術研究與應用語文于一爐，其中很多課程反映了中文系走向現(xiàn)代化的創(chuàng)新構想。相較于其他各大學中文系，他所設計的課程最具現(xiàn)代化特色。如今，臺灣已設立了好幾個“應用中文”科系，成為傳統(tǒng)中文系改換教學方向的新趨勢。

2004年，顏崑陽由東華大學退休，轉到淡江大學任教，展開另一段學術研究與教育的生涯。其間，顏崑陽組織、帶領研究生及年輕助理教授開展學術討論會——群流會講，希望能培養(yǎng)學生問學、討論的能力。群流會講的形式是每次由一位研究生或助理教授提出議題，擬訂大綱或寫成論文，在討論會中，彼此對話、問難，最后由顏教授講評、指導。隨著參與討論的人越來越多，群流會講逐漸發(fā)展成淡江大學中文系與各大學人文科系的研究生或年輕學者都可以參與的小型學術討論會。顏崑陽組織群流會講一直不接受報酬，他認為學術教育是出于自主性的道義奉獻，同道間的論學不應該以報酬為先，沒有錢也能樂在其中。此外，他還發(fā)起、扶持臺灣政治大學等，組建“百年論學”，一直開展得非常好，對于推動臺灣學術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學校教育之外，顏崑陽也非常關注“民間講學”，注重社會文化教育使命，曾應花蓮教育電臺之邀，到花蓮監(jiān)獄教導受刑人讀書、寫作。對于傳統(tǒng)的民間書院講學，他更是用力頗多。其好友臺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林安梧教授在臺中開辦了“元亨書院”，其后由顏崑陽協(xié)助在花蓮市南菲咖啡廳成立了“花蓮分院”。元亨書院在南菲咖啡廳開辦之后，除了林安梧以及幾位東華大學中文系教授開講《老子》《三國演義》《詩經(jīng)》《論語》《世說新語》之外，顏教授自己也開講了范蠡、晏子、李斯、柳如是四位歷史人物以及《莊子》八講。顏教授在書院講學，也不收報酬，總是把講課鐘點費回捐給書院，體現(xiàn)了一個知識分子不斤斤于利益的教育精神。

最后，筆者還想介紹一下顏崑陽的家庭教育。顏崑陽和夫人以及一雙兒女都從事文學，可謂“文學家族”。1998年，顏崑陽與夫人陳惠操以及正在讀中學的女兒顏訥、讀小學的兒子顏樞合出散文集《圣誕老人與虎姑婆》，封面標示著“一本小家庭‘全民寫作’的文集”。一家四口人的作品都收錄在里面，展現(xiàn)了文學家族筆耕的成果。在顏崑陽夫婦的文學啟蒙和引領下，孩子們?nèi)〉昧素S碩成果，經(jīng)常在臺灣知名的文學比賽中獲得大獎。如今顏訥就讀于清華大學中文系博士班，顏樞就讀于東華大學中文系碩士班，準備繼續(xù)攻讀文學博士學位。2013年4月，臺北市“紀州庵文學森林”舉辦了“文學家族座談”，邀請顏崑陽及顏訥、顏樞暢敘文學家族的生活。顏樞在那次座談會的發(fā)言稿《我如何走上文學之路》中寫道：“我如何走上文學之路？因為，那對我來說，是靠近人生終極答案唯一的路……走在這條文學的路上，雖然很緩慢、很遙遠；但是，我卻正一步一步地在靠近那人生終極的答案。”顏訥則在一篇描寫父親的散文《烈風·我父》中寫道：“即使父親想盡力活得像莊子；但是，我卻在他身上看到，那一生都為了生病的世界而憂憤著臉色的杜甫。”[19]?

文章最后，筆者想用顏崑陽的一段話結束本文：“我教書，我創(chuàng)作，我研究，而我生活。這一切都是在文學世界里進行。文學，沒有景氣問題，沒有競爭問題。就因為文學的緣故，我的日子過得非常單純；而對我來說，單純就是幸福。”[5]90

[1]顏崑陽．喜怒哀樂——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情緒[M]．臺北：故鄉(xiāng)出版有限公司，1979．

[2]顏崑陽．顏崑陽古典詩集[M]．臺北：漢藝色研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1993．

[3]顏崑陽．秋風之外[M]．臺北：香草山出版社，1976．

[4]顏崑陽，顏崑陽精選集[M]．臺北：九歌出版有限公司，2003．

[5]顏崑陽．小飯桶與小飯囚[M]．臺北：立緒文化公司，2004．

[6]顏崑陽．上帝也得打卡[M]．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0．

[7]顏崑陽．人生因夢而真實——我讀莊子[M]．臺北：漢藝色研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1992．

[8]顏崑陽．李商隱詩箋釋方法論——中國古典詮釋學例說[M]．臺北：里仁書局，2005．

[9]顏崑陽．論先秦“詩社會文化行為”所展現(xiàn)的“詮釋范型”意義——建構“中國詩用學”二論[J]．東華人文學報，2006(8)．

[10]顏崑陽．用詩，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模式——建構“中國詩用學”初論[J]．淡江中文學報，2008(18)．

[11]顏崑陽．當代“中國古典詩學研究”的反思及其轉向[J]．東海大學文學院學報，2012(7)．

[12]顏崑陽．混融、交涉、衍變到別用、分流、布體——“抒情文學史”的反思與“完境文學史”的構想[J]．清華中文學報，2009(3)．

[13]顏崑陽．中國古代原生性“源流文學史觀”詮釋模型之重構初論[J]．政大中文學報，2011(15)．

[14]顏崑陽．論“文體”與“文類”的涵義及其關系[J]．清華中文學報，2006(1)．

[15]顏崑陽．哀大學[N]．臺灣聯(lián)合報，2003-03-28．

[16]顏崑陽．再哀大學以及一些期待與建議——當前高教學術評鑒的病癥與解咒的可能[J]．臺灣社會研究季刊，2004(56)．

[17]顏崑陽．臺灣當代“期待性知識分子”在高度資本化社會中的陷落與超越[J]．文訊月刊，2006(11)．

[18]顏崑陽．人文學者的當代學術處境[J]．淡江中文學報，2006(15)．

[19]顏訥．烈風·我父[J]．明道文藝，2006(7)．

〔責任編輯 劉小兵〕

Professor YAN Kun-yang’s Academic Biography

FAN Ying-mei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Professor YAN Kun-yang a well-known scholar in Taiwan. He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in literature creation, academic research and education practices. His major achievements are in classical poetry and prose which are affected by Li Shangyin’s style and Chuang-tzu allegory. His academic research gradually transition from Li Shangyin, Chuang-tzu and other specialized research into literary theory study of the late general literature creation studies, which is the integration of 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 criticism. On ancient literature history, China ancient stylistics, Chinese literature methodology, as well as many academic fields, YAN Kun-yang has his own unique views. For the practice of education, h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university education, folk lecturing and family education.

YAN Kun-yang; literary creation; academic research; educational practice

范英梅（1982―），女，黑龍江北安人，博士研究生。

2014-02-19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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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14)03?001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