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生命的彰顯——論電影《飛越瘋人院》中的狂歡化色彩

焦紅樂

（鄭州大學文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是一個喪失夢想和榮譽的時代，這個時代暴露出了一系列屬于社會體制意識形態方面的沖突，從而出現了一種反傳統、反秩序、反主流的文化思潮。這一文化思潮對當時的藝術創作產生了極大影響。電影《飛越瘋人院》就表現了一個思想與社會相背離時代，人的心理如何發生遷移和異化。該影片試圖對一個新的價值體系和認知思維進行探索和尋找，對把現代理性作為某些社會集團思維定勢的規范進行反對。電影中麥克墨菲是一個精神正常的熱血青年，但他卻在無意中闖入了精神病院，打破了精神病院冰冷的秩序，把狂歡節的氛圍傳播到整個病房，這正反應了“反叛的一代”對隨眾從俗的沉默情緒和令人窒息的社會氣氛的不滿，是當時時代的寫照。自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出現至今，它已被很多學者運用來解讀各種文本。本文將以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為基礎，重新解讀電影《飛越瘋人院》，從而揭示出作品中所包含的狂歡化因素，進一步理解狂歡化理論和《飛越瘋人院》的主旨，也為解讀這部經典之作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狂歡化思想與狂歡節

巴赫金首先提出了狂歡化思想，這一思想來自于古希臘羅馬時期的狂歡節。在那時，一到狂歡節，“一切勞作均告停息，一片狂歡節氣氛籠罩于世，奴隸可與主人同席共飲，自由交談，狂歡暴飲”。平民們也可以在狂歡節期間暫時地享有平等，沒有任何等級之分，可以和貴族階層一起嬉戲玩耍。而在現代社會，到處都有狂歡型的節慶，如復活節、圣誕節、愚人節等，甚至市場、嫁娶、喪葬等也屬于狂歡節型的活動范疇。

狂歡化來源于狂歡節，狂歡節節慶中最常見的狂歡人物形象就是小丑、瘋子、傻瓜，這些狂歡化的人物往往具有戲謔性和非凡性，顛覆往常的形象，以暢所欲行的方式出現，達到自由的心靈釋放。人物狂歡時，人物身上的等級關系和身份差別統統暫時取消，人仿佛得到了新的、純粹的人際關系。狂歡化理論這一概念包含著巨大而紛繁的內容，然而對于受眾廣泛的電影來說，其中最具有直觀表現價值的就是觀眾能比較直接在電影中見到的狂歡節儀式。在《飛越瘋人院》這部電影中，就可以看到很多狂歡化的因素。

二、《飛越瘋人院》中的狂歡化因素

（一）狂歡化廣場及場景

廣場，是全民性的象征。在巴赫金看來，文學作品中情節上一切可能出現的場所，只要能成為形形色色的人們相聚和交際的地方，諸如大街、小酒館、澡堂、船上甲板、甚至客廳，都會增添一種狂歡廣場的意味。在《飛越瘋人院》這部電影中，故事的發生地瘋人院本身就可以被看作是一個狂歡的廣場，是一個微型社會的縮影，在瘋人院中有各色各樣的所謂的“瘋子”的存在，有熱愛自由、不受拘束、充滿反叛精神的麥克墨菲；有來自原始森林而為了抵制美國主流話語權而裝聾作啞的印第安酋長；有以孩子般羸弱、單薄的體型和一對清澈的但又時常為恐懼所充滿的大眼睛和令人難以忍受的口吃而引起觀眾同情和認可的病人比利等等。這里所有的一切，在普通的“正常”的生活進程里都是突然的、不適宜的、讓人無法想象的。這不僅僅是一個瘋人院，同時也是一個狂歡的廣場。同時，在影片中還多次表現出了狂歡化的場景。在影片中，麥克墨菲以自己的行動對抗醫院制度，他讓酋長把他舉起來使他能從鐵柵欄翻到外邊，然后跑上醫院給病人做“療養”的公車把病友都帶到海邊的輪船上并教病友釣魚，這是一次狂歡化場景的表現。另外，在麥克墨菲精心策劃出逃的前一晚上，麥克墨菲和病人們在瘋人院的大廳舉行了一次瘋狂的舞會，他們叫來了妓女，同時把醫院的看守人員也拉攏在一起，又跳舞又喝酒，將瘋人院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是影片中的又一狂歡化場景。在《飛越瘋人院》這部影片中，導演將瘋人院中狂歡場景表現得淋漓盡致，從而凸顯了反傳統、反秩序、反文化的思潮。

（二）狂歡化行為及儀式

在影片中，主人公麥克墨菲為了逃避勞教場的勞動，假裝有精神病，所以才被帶到了精神病院。由此可以看出，他是自覺進入瘋人院。在影片剛開始時，可以看到麥克墨菲是一位不同尋常的入院者，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通常，入院者總是靠著墻根拖著腳非常膽怯地走在路上，而他卻是發出著尖銳刺耳的聲音歡快地進入瘋人院，就好像一個“小丑”進入一個原本秩序運作井然的世界里，打破了瘋人院風平浪靜的生活。在瘋人院中，他親眼目睹了病友們自由受到嚴格限制的生活，尤其在目睹并參與大護士安排給病人們的小組討論治療之后，麥克墨菲發現病友們內心深處不愿被提及的痛楚再次被提起而且是當著眾人的面。與此同時，當他得知病友們來到瘋人院大部分是自愿的，他們出于對外部世界的恐懼，即使可以隨時離開也沒有一個人愿意那樣做時，他的內心掀起了巨大波瀾，這些激起了他的自由意識。

作為一個熱愛自由而又向往自由的熱血青年，麥克墨菲通過自己的行為和語言狂歡給瘋人院注入了新的血液。他決定采取各種行動來喚起病友們的自由意識，從而使病友們重獲自由思想。他開始以各種方式——大笑、高歌、賭博來挑戰瘋人院權威。他向大護士提出改變生活作息表來看球賽時，卻遭到了拒絕，因此他提出了投票表決。他號召病友們配合他來贏得看球賽的機會，但是病友們由于內心的膽怯而都拒絕了他。雖然在最后有超過半數病友選擇了支持他，但是投票時間卻到了，大護士依然拒絕了他的請求。但他并沒有放棄，他想象著觀看球賽的場景并進行著精彩的講解。他的精彩解說震驚了病友并感染了他們，從而使得所有病友都加入其中。他們揮舞著臂膀，吶喊狂歡，仿佛正在現場觀看比賽。這一場景是對瘋人院權威的猛烈一擊，病友們都被麥克墨菲所感染打動。在此，麥克墨菲完成了精神上的從“小丑”到“國王”的加冕，沒有豪華的換裝，沒有正式的加冕儀式，但觀眾看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狂歡的本質與特征就在于狂歡化，平民化的第二世界向官方的、嚴肅的、等級森嚴的第一世界發起沖擊，是和官方世界相對立而建立起的完全“顛倒的世界”，這個世界屬于平民的、大眾的世界，“國王”也被推翻，小丑也被加冕成“王”，人們的交往自由而平等，可以盡情游戲、狂歡，顛倒一切日常生活、神圣事物和正常的邏輯。

麥克墨菲跳出鐵欄桿，用醫院送病人的醫療車載著病友到海邊去享受陽光、海水和釣魚的樂趣。這一小片段是影片的一個高潮，它反映了病人們自由意識的逐漸覺醒和對自由的重新渴望。在墨菲準備逃離瘋人院前，他安排了一次最后的狂歡，這也是他在影片中的一次大的反叛。他讓僵化瘋人院秩序活動了起來，喚醒了病人們對生命的渴望與自由的追求。

對文學的藝術思維產生巨大影響的是狂歡節上的加冕脫冕儀式。這一儀式在創造藝術形象和架構作品方面，決定了一種脫冕型結構。所以麥克墨菲的宿命就是死亡，因為加冕和脫冕合二為一，加冕就意味著脫冕，若缺其一，都將失去狂歡意義。

三、《飛越瘋人院》中的狂歡化精神

對于狂歡化精神來說，它的核心就是交替與變更、死亡與新生的精神。在狂歡化世界中，任何形象都不可能僅僅是否定、僵化的，而是處在一種相互轉化生成之中。麥克墨菲的反抗情緒注定了他最后死亡的命運，這其實是一種妥協。酋長悶死麥克莫非時說了一句話：“我和你要一起走。”他之所以喚起了對自由的向往，是因為麥克墨菲的言行影響了他。狂歡節總是在慶賀舊事物的滅亡和新世界——新年、新春、新王朝—的誕生。狂歡節是對交替本身的一種慶賀，它對這種交替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相對性進行慶賀。狂歡節雖然顛覆原有的世界，但同時也預示給了我們一個新的天地，一個拋棄了衰老的、過時的因素，而充滿了活力的、積極向上的、光明的因素的新世界。它在對一切進行毀滅的同時，也在對一切進行更新。在交替更新中，讓人體會到生命的釋放與不息、自由奔放的旋律、生生不息的脈搏。

酋長帶著這種自由精神，搬起了那塊象征著權威的大理石。池底的水瘋狂四射，象征著那被權威所壓抑的自由的解放，終于“飛越”了牢籠。遠方“酋長”的逃跑象征著一種新生。病房里的每個人看到這一刻都歡呼吶喊起來，這種歡呼包含著不斷更新、除舊布新的兩極：在死亡中預見到新生，在新生中預見到死亡；在勝利中預見到失敗，在失敗中預見到勝利；在加冕中預見到脫冕，反之亦然。狂歡式的笑不讓這種更替中的任何一方片面地成為嚴肅的現象而絕對化、凝固化。而是讓一切都獲得了形成發展中的生活本身的那種輕松愉快的相對性，獲得生生不息的生成性。可以說，笑可以使人獲得勝利，使人的壓力得到解除，同時可以使人們在交替更新中，預見到新生的、充滿力量的東西，它包含著人們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和希望。因為他們所寄予的希望——對于自由的渴望、對于權威的反抗——已經跟隨著酋長得到新生。

《飛越瘋人院》這部電影通過其深刻的形象刻化，揭露了瘋人院的秘密，展示給人們一個罪惡的瘋人院。在這個瘋人院里，人對自己的生存狀態沒有選擇的余地，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使人們產生了對人生的荒誕感。到底該如何面對這種荒誕感呢？人是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式：自殺或反抗。哲學家作家們告訴我們，要去堅定不移地反抗。麥克這個天真熱情向往自由的中年人，通過自己的行為和語言狂歡給瘋人院注入了新的血液，向美國“民主”“文明”的體制社會發起挑戰，并強烈沖擊了當時美國浮躁的、不堪一擊的現代文化，充滿了濃烈的反體制提倡個人自由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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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小鹿.《克拉麗莎》的狂歡化特點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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