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斐
(菏澤學院 中文系,山東 菏澤 274000)
成長小說視角下的《曼斯菲爾德莊園》
劉 斐
(菏澤學院 中文系,山東 菏澤 274000)
運用成長小說理論分析簡·奧斯丁代表作《曼斯菲爾德莊園》中所具有的成長小說特征,探索這部小說的成長主題,以期證明此書是一部典型的成長小說,從而為讀者欣賞這部小說提供一個新的角度。
成長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范妮
作為簡·奧斯丁受爭議最多的一部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具有豐富的內涵和意蘊。有論者把它看作是奧斯丁的第一部完全成熟的小說,稱贊它“寫得如此完美動人”[1];當然,也有人認為它“情節單調”,對其評價不高,可是這些并不能影響《曼斯菲爾德莊園》成為一部偉大的作品,其偉大在于“它有開罪眾人的力量”。評論者對《曼斯菲爾德莊園》的研究常從語言特色、典型形象、結構和作品的精神內涵、帝國主義情懷、道德價值判斷、后殖民文化批評、復調表現、缺場敘事等細小的切入點來談,而很少有人將它看作一部成長小說,或從成長小說的角度分析這部作品。
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最早起源于17世紀德國,德語中“bildung”則有教育、修養、發展的含義,詩人歌德在1778年創作的《威廉麥斯特》被視為成長小說的典范之作,并很快由歐陸學者傳至英陸。英國文學具有源遠流長的現實主義傳統,這就決定了對個人成長體驗的普遍關注,并將它上升為一個文學主題,使它在文學史上長久地占有一席之地。具體而言,幾乎每個時期都有優秀的具有時代特色的成長小說出現,如班揚的《天路歷程》﹑菲爾丁《湯姆·瓊斯》等。
與此同時,英國文學史并沒有忽略對女性成長的關注,作為成長小說的一種類型,女性成長小說從無到有,從無足輕重到影響深遠,體現了女性成長小說的不斷壯大。女性成長小說研究近年來也引起了人們越來越多的重視,其研究也愈加的全面和深入。女性成長小說代表作18世紀有《帕美拉》、《克拉麗莎》等,19世紀有《傲慢與偏見》《愛瑪》《簡·愛》和《小婦人》等。
奧斯丁是英國文學史上第一位以女性視角來觀照女性成長的重要小說家。但她關注的不是愛情故事本身的纏綿悱惻,而是注意表現女性愛情觀念的形成和變化,更多注意到人格發展和成長的層面。通過小說人物愛情與婚姻生活的悲歡離合,奧斯丁開創了女性成長小說的一個普遍模式:女性青少年的成長困惑和她們的愛情婚姻有密切關系。道德觀、婚戀觀的形成與發展,成為女性成長小說的共同特點。
縱觀英美各國經典的成長小說,可以歸納出成長小說的基本特征:成長中的主人公,成長引路人和呈現道德觀念和婚戀觀提升的成長階段。以下擬從成長小說的角度分析《曼斯菲爾德莊園》,探討范妮在成長中的困惑及如何走向成熟,對女性成長主題的研究亦不無啟示。
(一)成長中的主人公
巴赫金曾將成長小說強調為“人的成長小說”。人物的形象,尤其是性格和性格的變化發展是成長小說著力關注的,甚至可以說,成長小說區別于其他大部分小說的首要特征在于“這里的主人公形象,不是靜態的統一體,而是動態的統一體”[2]。由此可知,凡成長主人公的性格必須隨著故事的發展而不斷發展變化,這種變化包括獲得重要的知識或者經歷重大的心理轉折,主人公的命運也會因此而發生變化。
范妮普萊斯毫無疑問是一個動態的人物,在范妮來到曼斯菲爾德之前,托馬斯爵士就在她和兩位伯特倫小姐之間早已劃定了嚴格的身份界限,范妮完全是一只“丑小鴨”,敏感拘謹、害羞膽小、孤陋寡聞,使她在年幼時期如同“村姑”一般隱沒在表姐的光芒下。然而到了小說的結尾,范妮卻成長為一個行為正直、篤信宗教且對世事有著明達見解的完美女性,幾乎成為莊園精神的主人,與初到曼斯菲爾德時幾乎判若兩人。黃梅曾贊嘆道:“范妮獲得了伊麗莎白·本內特們所沒有的深度。”[3]在小說中,范妮經歷了從無知到成熟的巨大心理變化,心理變化是成長小說的一個顯著標志,因此,范妮是一個典型的女性成長小說主人公。
(二)成長模式和引路人
成長是指青少年經歷生活的磨礪和考驗之后,獲得獨立應對社會和生活的知識、能力和信心,從而進入人生的一個新階段,青年人也由懵懂無知變得成熟老練。不容忽略的是,每個人的成長都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這其中免不了某些他者會施加影響,尤其是一些引路人,他們代表社會的善端和良知,是成長著的楷模。在成長小說中,引路是必不可少的,他們或以啟蒙者的身份出現,在主人公迷茫時指明前進的方向,或以主人公同伴的身份出現,見證成長,正是由于此類人物的存在,方凸出主人公成長的現實性,也使成長小說獲得現實品格。
關于成長模式的定義,更是眾說紛紜。芮渝萍教授把這種成長過程歸結為“誘惑—出走—考驗—迷茫—頓悟—失去天真—認識人生和自我”[4,p89]。事實上,并非每一部成長小說的主人公都要經歷這一過程,但是都必須經歷從無知到成熟的心理過程。女性與男性同樣要經過磨練才能夠成熟獨立找到自我。稍不同的是,由于時代的局限性,18世紀的英國女性不可能遠離家庭出走實現獨立謀生,而只能在家庭內部發現自我,尋找心理和道德的成熟。基于此,《曼斯菲爾德莊園》是一部發生在家庭的成長小說。范妮的成長歷程可簡化為:無知——頓悟——成熟。
范妮十歲的時候就離開自己的親生父母,以養女的身份來到了曼斯菲爾德莊園,在范妮到來之前,托馬斯爵士給她設定了嚴格的身份界限,使得少言寡語的范妮蒙上了一層憂郁的色彩,莊園里的一切都令范妮惶恐不安。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她完全處于一個不受人重視的邊緣地位。而且大家認為她沒有什么特別討人喜歡之處,范妮簡直是一個被隨意驅使的女仆,姨媽們指揮她做各種事情,表姐和大表哥也常常欺辱打罵她,勢利眼的諾里斯姨媽更是從精神上折磨她,時刻提醒范妮不要忘了自己卑微的身份。可心地善良的灰姑娘從來不曾反抗這種不公正待遇,心底深處的自卑情結和對恩人的感恩戴德認為這是理所當然。這種錯誤的思想使范妮失去了反抗的理由和勇氣。
就在她最孤苦無助的時候,她得到了埃德蒙的幫助。埃德蒙在范妮的成長歷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他的幫助下,范妮逐漸開始了人生的轉變。他非常同情處于弱勢地位的小表妹,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她。埃德蒙的關愛令范妮的心靈得到了庇護和慰藉,在埃德蒙鼓勵引導下,范妮博覽群書,獲得了見識和學識、道德境界的提升。不容忽視的是,“奧斯丁筆下的女性雖然從男性‘導師’那里獲得了指點與幫助,但奧斯丁從來不對男性權威表示過分的信賴”,“她的女主人公們可能在經濟和社會地位上較之于男性處于劣勢,但她們卻從不放棄獨立的人格。”[5]同時也進行了生活和自我的思索,這些都促進了她的成熟,使她達到了成長的“頓悟”。
“頓悟”原為宗教術語,指的是上帝曾在世間向東方三博士顯靈,以昭示其現實存在。詹姆斯·喬依斯認為頓悟是一種突發的精神現象;通過頓悟,主人公對自己或者某種事務的本質有了深刻的理解和認知。在成長小說中,頓悟是主人公成長的重要環節,是主人公從天真走向成熟的轉折點。芮渝萍認為:“成長小說中的頓悟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主人公在日常小事中產生的感悟;一種是生活中震撼性事件在主人公精神上觸發的感悟,這種震撼性事件通常是可怕的悲劇性的事件[4,p98]。
范妮的頓悟屬于“在日常小事中產生的感悟”,但仍是她的成長道路的一個巨大轉折點。一方面,她感受到了貝特倫家貴族氣息的感染,所以回到家后深刻察覺出環境差異給人們帶來的教養差異的問題。另一方面,她也見證了貝特倫家族中貴族們所表現出來的種種丑惡,明白了高貴的出身并不等同于高尚的品性,范妮這位灰姑娘的華麗轉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正確的自我定位和自我品質的提升,當然,在這其中避免不了與周邊人和沖突。
在實現頓悟之后沖突是無法避免的,沖突也是成長小說內容上的一個特點,它是小說發展的前進動力。小說主人公的成長過程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必然經歷一些艱難、與其他人或外界的沖突,主人公通過不斷戰勝這些沖突而成長起來。在“戲劇事件”中,一群年輕人謀劃排演有傷風化的戲劇時,甚至連埃德蒙也抵制不住愛情的誘惑,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決定出演安哈爾特的真實目的的時候,只有范妮拒絕參演,保持冷靜的頭腦,堅守道德深處的一方圣地。索瑟頓莊園游那日,范妮雖目睹了亨利與兩位伯特倫小姐的調情和意中人的愛情傾訴,可一貫隱忍的性格讓她繼續保持沉默,竭力維護表面上的和諧。但是范妮把事情看得很透徹,她明白亨利的虛偽和輕薄性格,始終不肯接受花花公子亨利對她的追求。她堅決拒絕無愛的婚姻,絕不拿自己的幸福做交易。雖然她明白,找一個“免于挨擠受凍”的儲藏室對于無財無勢的自己是何等的迫切,面對親人和朋友的規勸,甚至連最嚴厲的托馬斯爵士都罵她忘恩負義時,她還是默默堅守著自己對埃德蒙的愛,并不放棄自己對真摯愛情的信念。她欣賞并追求那種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平等基礎上的志同道合的理想婚姻。當然她的性格和地位決定了她沒有像簡·愛那樣捍衛自己的權利,她只是默地堅守著,實在熬不住的時候就在屬于自己的小屋中躲避和發泄一下。其實她早就看清瑪麗了,可是她的善良性格使得她無法在埃德蒙面前說她的是非,她只是在心里默念埃德蒙不要陷入到不好的境地。她對痛苦的自我調節和一心為他人著想的善良品質使她和她的兩位表姐、克勞福德小姐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對于正義的堅守是別人難以企及的,她對于愛和信念的執著追求最終使得她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范妮的成熟并不在于她形象和心智的成熟,更重要的是她的理智和道德觀念的優越性。尤其是到了后來,范妮在感情上已不再依附埃德蒙,后者居然要靠范妮為其指點迷津,拒婚和拒演戲標志著范妮情感和道德觀念的成熟。
如前所述,范妮的成長完全符合成長小說的模式:無知——頓悟——成熟,整部小說將范妮的成長作為主線,以時間維度描述了范妮漫長的成長過程,符合“成長小說”的特征,也從側面反映了奧斯丁對女性成長主題的關注,女作家意在通過小說表達女性有理性的判斷力和自控力,有充分的學習潛力,能夠從無知到有知,從挫折中學會自我認識,因而具有普遍而深遠的意義。這部小說也具有超越時代和地域的文學與藝術價值。
[1] 朱虹.奧斯丁研究[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5:15.
[2] 巴赫金.白春仁,譯.教育小說及其在現實歷史中的意義[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27.
[3] 黃梅.笨嘴拙舌的范妮[J].讀書,1990(5):95-97.
[4] 芮渝萍.美國成長小說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5] 錢春蕓.當代成長小說及其敘事結構[J].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0(5):128-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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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張永祿.當代成長小說三種敘事模式[J].小說評論,2013, (2):156-161.
[8] 賀賽波,申丹.女性成長小說視角下的中譯考察 以《傲慢與偏見》楊繽譯本為例[J].外語與外語教學,2013, (3):70-73.
[9] 張國龍.成長小說概念審美流變考察[J].文藝評論,2013, (7):57-62.
(責任編輯、校對:任海生)
Mansfield Par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ildungsroman
LIU Fe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ze University, Heze 274000, China)
A specific analysis is made about Mansfield Park by using the theory of bildungsroman in the exploration of the theme of bildungsroman. This is to prove that Mansfield Parke is a typical bildungsroman and to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readers.
bildungsroman; Mansfield Park; Fane
2013-07-17
劉斐(1988-),女,山東菏澤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近現代歐美文學。
I047
A
1009-9115(2014)01-0082-03
10.3969/j.issn.1009-9115.2014.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