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亮
《清明上河圖》到底是一幅怎樣的畫作?作者張擇端有著怎樣的經歷?“清明”與“上河”含義到底如何?畫面反映了北宋末年的哪些社會現實?特別是該畫歷經千年是如何得以保存至今的?
?筠 《清明上河圖》三段分別畫了什么內容
傳世的《清明上河圖》為絹本,長約528.7厘米,寬24.8厘米。畫卷以全景式構圖,嚴謹而精細的筆法,展現出北宋都城開封汴河沿岸的社會生活風貌。
畫面的內容結構,大致可分為三個段落,畫卷右端起始為城郊的農村風光,寂靜的原野,略顯寒意,漸而有村落田疇,柳樹低垂。有回城的轎馬人群,行走于稀疏的樹石、潺潺的溪流之間。漸而人物增多,房舍逐漸稠密,河道也漸顯寬廣,畫面的氣氛隨之熱烈。中段以“虹橋”為中心,形成了全畫最為緊湊、最為熱鬧的場面。
虹橋橫跨在汴河之上,橋身全由巨木架成,有梁無柱,結構精巧,規模宏敞,形制優美,宛如長虹。橋兩端連接街市,來往行人熙熙攘攘,車水馬龍,與橋下緊張的水運相互呼應。橋下河面狹窄,水深流急。商船上,船工們也是熱火朝天,有的撐篙,有的掌舵,有的放桅桿,有的擲纜繩,有的呼喊指揮,十分紛繁緊張。過橋的行人也不由駐足觀看,情不自禁地指點提醒、呼號助力,一時間,多少人手忙腳亂,鼎沸一片。
后段為城門內外的景象,城樓高聳巍峨,街道縱橫交錯,店鋪鱗次櫛比。茶坊、酒肆、腳店、寺觀等應有盡有。街市中有專營沉檀株香、羅錦匹帛、香火紙馬的。有醫藥門診、大車修理、看相算命的,還有沿街叫賣零食及小百貨的。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男女老幼、士農工商、無所不備。
有學者統計,全卷總計繪制人物達587個,動物13種,植物9種,牲畜50余頭,船只、車轎各20余個。所有這些大者盈寸,小者如豆的人物及其活動,在畫面上安排得紛而不亂,繁而有序,勞逸苦樂,生動有致,揖讓呼應,形神兼備。
明代著名詩人李東陽所作的《清明上河圖記》中,對《清明上河圖》中人物的刻畫,作過十分生動具體的描述:“人物則官、士、農、賈、醫、卜、僧道、青隸、筒師、纜夫、婦女、減獲之行者、坐者,授者、受者,間者、答者、呼者、應者、騎而馳者、負者、戴者抱而攜者、導而前呵者、執斧鋸者、操備鐳者、持杯嬰者、袒而風者、困而睡者、倦而欠伸者、乘轎而塞簾以窺者。又有以板為輿,無輪箱而陸曳者,有牽重舟溯急流,極力寸進,圓橋匝岸,駐足而旁觀,皆若交歡助叫,百口而同聲者。”從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畫家把當時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惟妙惟肖地繪進了這幅畫卷,這不僅體現了作者非凡的寫實能力,同時也體現了作者對當時社會生活廣泛而深入的了解。
?筠作者究竟生于北宋還是南宋
《清明上河圖》作者張擇端的身世生平,史籍記載較為簡略。現存有關他的史料,以金代燕山人張著在《清明上河圖》卷尾的一段題跋,雖簡短,卻清楚明確。原文云:“翰林張擇端,字正道,東武人也。幼讀書,游學于京師,后習繪事,本工其界畫,尤嗜于舟車、市橋、郭徑,別成家數也。按《向氏書畫記》云:‘《西湖爭標圖》、《清明上河圖》選入神品,藏者宜寶之。大定丙午清明后一日燕山張著跋。”這段跋文可算是張擇端的小傳。東武即今山東諸城。所謂“翰林”,即在翰林圖畫院祗侯一類官職,也可以說是宮廷畫院畫師。
在北宋徽宗內府畫藏目錄《宣和畫譜》中未錄張擇端之名,可能他的成名已到宣和之末了。他游學京師后才習繪畫,想必繪事有成時,已是中年。他的作品除《清明上河圖》之外,還有《西湖爭標圖》《煙雨風雪圖》《春山圖》和《武夷山圖卷》,可見他是游歷過杭州和福建的。
張著的題跋,時在金大定丙午年,丙午為金大定二十六年,即南宋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跋中評述張擇端藝術上的成就,引錄了《向氏書畫記》的評價,可知張氏成名早于宋孝宗時。他的主要活動年代,是在北宋徽宗、欽宗與南宋高宗在位時期,張公藥在《清明上河圖》的跋文有云:“通衙車馬正喧聞,抵是宣和第幾年。”說明張擇端在畫壇初露頭角,當在北宋徽宗宣和年間。然而明末詹景風所著《東圖玄覽》考定:“《清明上河圖》本南宋院人張擇端畫”。董其昌在《容臺文集》里認為,此畫于“南宋時,追模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等等。可見,明清評論家多認為張擇端為南宋人。但《清明上河圖》的跋文系金人、元人所題,年代相近,誤謬可能較小。因此有學者從張著跋文和其他一些文獻印證推斷,張擇端大約生于北宋哲宗元祐初年(公元1080年),卒年約在宋高宗紹興十六年(公元1140年)。
?筠 《清明上河圖》畫的是不是清明時節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如此巨制一定是有寓意。那么《清明上河圖》中的“清明”與“上河”是什么含義呢?
目前,研究《清明上河圖》的專家學者通過對“清明”的考證提出三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清明”乃“清明節之意”;第二種觀點則認為“清明”特指開封城內“清明坊”;第三種觀點認為“清明”暗含“清明盛世之意”。
持“清明節”觀點的專家學者,有已故文物鑒定專家鄭振鐸先生,和書畫鑒定專家徐邦達先生等。鄭振鐸先生甚至指出就是清明節這一天。
持“清明坊”觀點的專家學者,是已故河南開封中學的孔憲易先生,1981年,孔憲易先生在《美術雜志》上發表了《清明上河圖—質疑》的文章。孔憲易先生在文章中通過對木炭,石磙子、扇子、西瓜、服飾等考證研究,認為是畫的秋景。清明之意是指“清明坊”。根據是當時東京城劃分一百三十六坊,外城東郊區共劃分三坊,第一坊就是“清明坊”。
持“清明盛世”觀點的專家學者,有著名鑒定專家史樹青先生。史樹青先生指出:“清明非指清明節這一天,而是作為稱頌太平盛世的寓意,清明即政治清明。”河南大學歷史系教授周寶珠先生,用幾十年的時間對《清明上河圖》進行細致的考證。他認為北宋長期實施的“偃武修文”的國策,國家經濟趨于繁榮,出現了唐之后的又一個太平盛世。這一時期的文人官宦,為了仕途騰達,大肆歌頌當朝皇帝的政治清明;宋徽宗時期宰相蔡京為取悅宋徽宗趙佶,曾倡導“豐享豫大”,旨在蠱惑人心,形容天下富足,太平安樂的景象。《清明上河圖》中展現出的磅礴氣勢和繁盛景象,最能代表宋徽宗趙佶“偃武修文”的治國思想。如果稱太平盛世未免太露骨,因此“清明上河圖”這五字一語雙關,弦外有音。
那么《清明上河圖》中的“上河”又有什么含義呢?關于“上河”的含義主要有幾種觀點:有專家學者認為“上河”是指河的上游;有專家學者認為“上河”是逆水行舟之意;也有專家學者認為“上河”即上墳之意;還有專家學者認為“上河”即趕集上街之意。但至目前均無定論。
?筠 《清明上河圖》濃縮了怎么的社會背景
作為一幅著名的社會風俗畫。《清明上河圖》看似優美的畫卷,實際卻深刻反映了北宋末年首都汴梁(今開封)的諸多社會現實。
京城貧富的懸殊。畫中達官貴人騎馬乘轎,富商巨賈高門大第,比比皆是。像一組疑似郊外上墳畫面,一隊人馬約八九人,前面的一乘轎子,上插柳枝,里面應是一位貴婦人,兩人抬轎。后面的一位官人打扮,騎著肥馬,前后幾個仆人,或挑著東西,或拿著什么。這是反映上層社會人物生活的一處畫面。
再如鬧市區“趙太丞家”醫鋪前,一官人模樣的人騎著馬,二從人攏著馬頭,前有幾人開道,后有隨從扛挑著什物。這一類反映富人生活的畫面有多處,此不贅述。至于勞動人民,或纖夫,或匠人,或小商小販,或店鋪雇員,都在畫面中呈現出緊張勞動的狀態,與那些或在大街上行走、或在茶肆酒樓閑坐吃酒的上層社會人物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樣才構成一個豐富實在的社會生活圖。畫家的這種種安排,大概不是為了什么點綴,應當說是獨具匠心的。
兵員松懈、稅務橫行。在畫中“課命”卦攤背后左邊,有一個大院落,院門是一大間門屋,院墻的土墻上有較短的杈子,是作為防護用的,院內寬闊,拴有馬匹。院門前有六七個看門的,左邊兩人坐在門前的臺階上,一人靠院墻席地而坐,似在打盹,另一人則躺在地上。右邊一個坐在臺階上,另一人坐在地上背靠大樹,樹后似乎還有一人躺著。門前有合攏著的一把大蓬傘以及槍、旗之類的東西,靠在院墻上。這似是一所官衙,或者是官員宅第,守衛者那懶洋洋的樣子,顯示出他們那種特有的精神狀態。
又如城樓門外的幾個人,門外一側,一人身穿長衫,似坐在一個器物上,面部朝著門內。這些人應是城門的守衛者,其懶散之態非常逼真,全無威嚴之感。此外圖畫城樓門內路北有一個稅務,稅務敞廳臨街,廳內三人,一人坐在中間,正看桌上攤著的貨單,旁一人彎腰站著,似在與看賬人講說什么。右邊廳內一人坐著,側身臉朝外看著門外發生的一切。門外地上放著許多貨物,貨物包裝得很規整,有四個人圍繞著貨物,左一人趾高氣揚,眼睛看著手里拿著的單據,似在核對登記或估算稅錢,這應為稅吏。其他三人,似為貨主,一人用手指著貨物,面部朝向稅吏,極盡諂諛之態。
開封城防的衰落。畫中既有城樓,就應該很好地畫出城墻,但是縱觀全畫,只是在城樓兩側畫有低矮的土墻,墻上長了許多樹木,根本沒有防御設施。史載,東京新舊兩城,新城原為周世宗時所筑,周四十八里余,北宋多次增修,至神宗時略加拓展,周長五十里余,墻高四丈,墻基寬五丈九尺,“堅若埏埴,直若引繩”。宋哲宗時,又繼續完善城墻防御工事,櫓樓、戰棚、馬面等,一應齊全,直到北宋末均是如此。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就記載:“新城每百步設馬面、戰棚,密置女頭,旦暮修整,望之聳然。”依照這些歷史的真實記載,反過來再看畫面,全然缺乏東京外城那種宏偉的氣派。
北宋末年,宋廷在宋徽宗等人的統治下,內外矛盾已相當尖銳,但坐在火山口上的趙宋統治者們,仍然是文恬武嬉、粉飾太平,陶醉于紙醉金迷的生活之中。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雖不是一幅政治圖,但正是于此妙筆之下,客觀揭示了當時社會諸多問題。
?筠 《清明上河圖》曾被幾易其手
這件享譽古今中外的傳世杰作,在問世以后的八百多年里,多次被收進皇宮,也歷經劫難,并曾險遭遺棄。
據史料記載,張擇端完成這幅歌頌太平盛世的歷史長卷后,首先將它呈獻給了宋徽宗。宋徽宗趙佶對繪畫書法都很有研究,對此畫格外珍愛,專門用他所特有的瘦金體為此畫題寫了“清明上河圖”五字,并蓋上了他的雙龍小印。
明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畫卷轉到長洲人陸完的手里。陸完死后,其兒子急等錢用,便將《清明上河圖》賣至昆山顧鼎臣家,后被嚴嵩父子強行索去。這之前嚴嵩確曾托王忬買過名畫,王忬也確曾買蘇州人王彪之摹本獻給嚴嵩,后被識破。隆慶時,嚴嵩父子被御史鄒應龍彈劾,終于官場失勢,嚴世蕃被斬,嚴府被抄,《清明上河圖》再度收入皇宮。
到清朝后,《清明上河圖》先由陸費墀收藏。陸費墀是乾隆時進士,他得圖后也在上面鈐印題跋,后又被湖廣總督畢沅購得。畢沅生平喜愛金石書畫,家中收藏頗為豐富,他得《清明上河圖》以后,與其弟畢瀧同賞,現今畫上有二人印記。后畢沅因獲罪被處死,家產被抄沒入宮,這幅《清明上河圖》被收入皇宮。清廷將《清明上河圖》收在了紫禁城的迎春閣內。嘉慶帝對其珍愛有加,命人將它收錄在《石渠寶笈三編》一書內。
辛亥革命后清廷倒臺,《清明上河圖》連同其他珍貴書畫一起,被清末代皇帝溥儀以賞溥杰為名盜出宮外,先存在天津租界張園內。1932年這幅名畫又被帶到長春,存在偽皇宮東院圖書樓中。1945年,隨著抗戰的勝利,溥儀準備攜此畫逃往日本,后被蘇聯紅軍截獲。后來溥儀被遣送回國,但《清明上河圖》下落不明。
新中國建立后,東北局文化部著手整理日偽留存文化遺產,有書畫鑒定專家在東北博物館庫房的贗品堆里翻出有燕山張著親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這幅畫上雖沒有作者簽名,然而歷代名人的題跋豐富翔實,歷代的收藏印章紛繁復雜,僅末代皇帝溥儀的印章就有三枚之多。尤其是畫卷之后金代張著的題跋中明確地記載有張擇端生平。后經更多專家考證,確認這幅長卷即千百年來名聞遐邇的《清明上河圖》。至此,遺失多年的稀世國寶,得以入藏故宮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