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津++范麗雯
【摘 要】為使群眾路線持續有效,有必要進一步提高理論認識的自覺性,尤其是說明群眾路線的政治哲學基礎。這個基礎的價值論是指中共和群眾都應該具有的共同理想,由此群眾路線也才是值得中共和群眾共同維護和實現的好的事業;這個基礎的本體論是指群眾路線得以存在或成立的群眾觀點,由此群眾路線只能是非對象性的政治行為,中共對群眾也才具有利益代表的邏輯關系;這個基礎的方法論是指一種新型的民主機制,由此群眾路線的基本方法與其價值論和本體論原則是高度一致的。當前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特別要注意防止形式主義和尾巴主義。
【關鍵詞】群眾路線;政治哲學;中共黨性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0351(2014)01—0059—05 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很有必要,尤其是活動中的為群眾辦實事、抵制腐敗等做法也很好,因為黨要管黨,就需要經常整肅隊伍、發揚成績、糾正錯誤、與時俱進,以鞏固政權基礎、提高執政能力。不過,群眾路線并不僅僅是黨和干部為群眾做好事的善舉,更是中共自身的政治品格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功能屬性;走群眾路線也不僅僅是開展各種活動,而是中共一以貫之并隨時隨處的基本工作方法。因此,要使群眾路線持續有效,還有必要進一步提高群眾路線理論認識的自覺性,尤其是必須說明群眾路線的政治哲學基礎。
事實上,群眾路線是毛主席的發明,并在長期實踐中逐漸成為中共制定路線方針和政策策略的根本出發點和指歸,同時也是中共對馬克思主義的創新性理論貢獻。因此,群眾路線既不是權宜之計,更不是實用主義,而是具有明確的政治哲學基礎的政黨理論及其實踐策略。從學科角度講,政治哲學與政治科學的根本區別就在于它的價值導向和規范要求,也就是說,政治科學側重的是對事實如何的描述,而政治哲學強調的是對事物應該如何的導向。因此,指明并闡述群眾路線的政治哲學基礎,具有指導群眾路線實踐(包括當前的教育實踐活動)的理論意義。大體說來,這種政治哲學基礎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即價值論、本體論和方法論(及其認識論)。
一、價值論:共同事業
從學科分類來講,價值論有兩種含義。一個是政治經濟學關于勞動價值(value)的理論,另一個是指作為人文社會科學本身的基本范疇的價值論(axiology)。前一個理論主要研究勞動能夠、并如何具有什么作用,以及這種作用能夠、并如何用來等價交換,也就是值多少錢。后一個理論主要研究人文和社會領域自身的價值,也就是人們為什么需要、并如何判定好的理想,以及各種好的理想的等級或重要性,所以這個理論也叫做“價值哲學”。
不難看出,上述兩種理論的共同之處,在于它們都是關于什么是“值得”及其衡量方法和標準的研究。群眾路線既是值得做的好事,也是道義為善的理念,但它基本上不涉及勞動價值問題。因此,從分類學角度講,作為群眾路線政治哲學基礎的價值論應該屬于上述后一種理論,通俗地說就是實行群眾路線的“值得”與否及其衡量標準。顯然,幾乎沒有人懷疑實行群眾路線是“值得”、甚至是應該的、必須的,但現在的問題恰恰在于,對于這種毋庸置疑的支持因素或根據、也即衡量標準往往是片面的。換句話說,提出價值論層面的政治哲學基礎的主要現實意義,就在于指出和糾正群眾路線認識方面的這種片面性。
上述片面性,就是作為價值針對的“值得”的單方面性,在認識上主要有三種體現。其一,由于群眾路線具有實事求是的特性,堅持群眾路線有助于(甚至才能夠)制定正確的路線和政策并取得預期勝利和提高工作績效,所以中共必須采取群眾路線。其二,由于群眾路線對群眾(作為主體)或者社會(作為主體條件)是有好處的,比如能接受更好的服務、得到更多的利益(或實惠)、以及能對中共和政府實施更有效的監督等,所以應該執行群眾路線。其三,中共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所以必然實行群眾路線。這三種看法的共同結論,就是指群眾路線是值得的。但是,這三種看法分別是從不同的角度出發的。“其一”是從中共角度講的,叫做只有采取群眾路線才能達到目的;“其二”是從群眾角度講的,叫做只有實行群眾路線才能得到好處。“其三”也是從中共角度講的,叫做因為中共是為群眾服務的所以它要走群眾路線。
上述三種看法都是對的,也都符合事實。但是,如果價值針對的“值得”僅止于此,仍就是一種片面性,因為它們不僅都無法回答“為什么”值得,而且都是各用各的標準,所以邏輯不一、衡量結果缺失真值。就“其一”的標準來講,或者是中共的政治導向根據不足,或者是中共的政治品格缺乏特性,所以或者不能說明必須達到目標預期和工作績效的理由,或者無法區別為什么只有中共而不是其他什么政黨必須實事求是。就“其二”的標準來講,或者是一種實用主義的交換,或者是一種民粹主義的預期,所以或者不能回答當需要群眾忍受犧牲的時候群眾路線是否仍然“值得”,或者群眾路線就只是中共單方面的責任。“其三”的標準明顯是一種自我循環論證,而且也是針對中共的。不過,相對說來“其三”的問題涉及到中共自身的政治性質,所以為了避免重復,將此放到下面本體論再一并分析。
由上可以看出,如果僅僅從中共或群眾任何一方來看問題,得出“值得”的根據都是不全面的,而且標準也是不一樣的。但是,即使將這兩方面(包括“其三”)加起來或者結合起來,仍然難以避免片面性,因為所謂片面性指的是缺少了對中共和群眾都是“值得”的同一標準。換句話說,群眾路線對于中共和群眾應該是同等價值的,否則或者就是中共不值得搞群眾路線,甚至搞群眾路線也是假的,是收買人心;或者就是群眾無需對群眾路線負責,只需要坐等從中獲益。
這個同一的標準就是做人的價值。
從服務對象來講,群眾路線之所以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價值根據,在于“以人為本”。但是,人是具有能動性的,任何好的理想和行為也是針對人而具有真實含義的。毛主席說過,世間人是第一可寶貴的,但他在這句話后面緊接著說的是,只要有了人什么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所以,人的可寶貴性并不僅僅在于是一個屬人的活物,而在于可以去做有意義的、符合好的理想的事情,叫做創造奇跡。換句話說,中共和群眾都是群體的人,也都是個體的人,它們共同的事業使得群眾路線具有了“值得”的價值。事實上,對于這個道理毛主席還說過很多類似的話,比如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了這點精神就可以成為高尚的和有益于人民的人(比如見《紀念白求恩》、《在中共八屆二次全會上的講話》等);又比如,從具體的導向來講,人還需要具有正確的政治觀點,否則就等于沒有靈魂(比如見《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等)。
因此,中共用群眾路線來保證自己預期目標的實現是真實的和必須的,群眾路線為群眾服務也是真實的和必須的,所以都是“值得”的。但是,如果中共和群眾這兩方面都能夠將“值得”的選擇訴諸于群眾路線,必定因為還有一個對雙方都適用和都必須的同一衡量標準,至少邏輯上講是如此。這個標準就是做人的價值,作為群眾路線政治哲學基礎的價值論,就是指中共和群眾都應該具有的共同理想。事實上,也只有具備了這個政治哲學基礎,以人為本才是可理解的和真實有效的,群眾路線也才是值得中共和群眾共同維護和實現的好的理想和事業。
二、本體論:利益代表
本體論是西方哲學的術語,17世紀初開始采用的,英文是ontology。不過,至少由于兩個原因,學術界對本體論的含義理解并不一致。一個原因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極少使用這個術語,所以就把它當成關于世界本原或本性問題的研究。另一個原因在于大多數詞匯都不止一個意思,專業術語也是一樣,所以就可以根據研究者的需要做有選擇的、甚至含義引申的使用,比如“藝術本體論”之類的說法。因此,作為譯名,應該防止對“本體論”作單義化的理解,但是作為專門的問題來使用,其含義卻不可隨意模糊。我比較傾向于認為本體論是研究存在問題的,包括存在的不同層次和形態。①事實上,關于本原或本性的追問之所以有意義,也是因為有“存在”存在著,即使所言說的是“無”,這種言說、以及這個“無”作為能夠言說的對象必定也都是一種“存在”,或者是對于存在“‘存在 存在著”的邏輯證明。
因此,本體論要說的存在,主要就是指性質的規定性,也就是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特殊屬性和形態。群眾路線是中國特色,是中共做事情的出發點和指歸,所以具有黨性的本體論性質,從政治哲學的角度講,這個出發點和指歸就叫做群眾觀點,也就是群眾路線得以存在或成立的政治屬性或特性。
在《論黨》的小冊子里,劉少奇把中共的群眾觀點概括為四個方面,即一切為了人民群眾的觀點、一切向人民群眾負責的觀點、相信群眾自己解放自己的觀點、以及向人民群眾學習的觀點。毫無疑問,這四個方面表明,群眾觀點是中共特有的政治品格,也是中共政黨理論重要的創新內容和構成部分。但是,正因為群眾觀點的質的規定性,或者說,正因為中共是為了群眾才實行群眾路線的,群眾路線也就不可能是對象性的,好像黨和干部要如何善待群眾似的。事實上,正由于群眾路線作為非對象性的政治行為的根據在于群眾觀點,所以中國才能夠實行代表制,中共才有理由稱自己為“三個代表”。反過來說,如果群眾路線本體存在的規定性指的不是這種非對象性的利益代表,那么中共和群眾就仍只能是對象性的契約關系,叫做代理人和納稅人的關系,但是這樣一來,群眾路線就沒有自身的政治特性或質的規定性了,因為從這種對象性的契約關系來講,資本主義國家早就有一種群眾路線了,叫做資產階級民主。
經常見到一種看法,說中國的代表制是在西方民主制度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這種看法是完全錯誤的,因為不符合事實。西方民主制度的核心是代議制,其質的規定性是政治權利的市場交易;而中國代表制度的質的規定性是在根本利益體現方面的唯一和排他性形式。因此,西方民主制度根本沒有“代表”的性質。如果說,民主制度都要實行選舉的方法,所以都有選出來的“代表”,那么,這種代表在西方是一種量的交易,在中國才是質的規定。所謂量的交易有兩層含義,一是部分權利的讓渡,另一是比例分配的多與少;質的規定也有兩層含義,一是根本利益的一致性,另一是權力執掌的唯一性和排他性。因此,盡管掌權的群體總是少數,但在西方這個少數就只是一種量,他們雖然為多數(即選民)做代理,卻只是代表他們自己。中國則不同,少數的代表資格并不在于量的多少,而在于他們與最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的一致性。這是一種唯一性和排他性的邏輯,就是說,這個少數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以自己來改正,但決不允許讓給別人(也就是中共以外的政黨或團體)來做。要想使唯一性和排他性的邏輯成為現實,尤其是能夠自我完善并得到群眾認可,就必須實行群眾路線,所以這種利益代表的邏輯,就是群眾路線的本體論。
群眾路線是非對象性的政治行為,所以中共和群眾的關系才具有利益代表的本體論基礎。但是,這種非對象性指的是一種邏輯關系,而不等于可以將中共混同于一般群眾。恰恰相反,非對象性的根本利益代表是一種矢量,并具有明確的導向、目的、以及形式。對此,最為形象的比喻,就是毛主席說的種子和土地:“我們共產黨人好比種子,人民好比土地。我們到了一個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結合起來,在人民中間生根、開花。”[1]1162種子和土地是不同的東西,但生根開花才是兩者共同的導向、目的和形式,而正是在這一點上,群眾路線的本體論根據和上述價值論需求是高度一致的。
由上分析就不難看出,前述價值論指出的“其三”衡量標準或認識之所以是一種偏向,就在于它違背了群眾路線的非對象性本體論邏輯,因為這個邏輯在于,并不是由于中共為了群眾才走群眾路線,而是它不走群眾路線就不叫中國共產黨。換句話說,雖然不能排斥其他什么政黨也可能是為群眾服務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唯有中共的政治品格才要求為群眾服務和走群眾路線這兩者具有非對象性的本體論邏輯關系,叫做利益代表的唯一性和排他性。
三、方法論(及其認識論):民主機制
群眾路線當然是中共制定并實施路線、方針和政策的一種方法,也是一種策略,所以方法論(methodology)就成為群眾路線政治哲學基礎的又一個根據和因素。但是,群眾路線又不僅僅是手段意義上的方法,而是對方法的認識,所以這種方法論又有其相應的認識論(epistemology)因素。這種方法論及其相應的認識論結合在一起所表示的核心含義,就是中共所創立的民主機制。換句話說,群眾路線的方法并不是一種中性的工具,而是以其價值論和本體論基礎為原則的特定的民主機制,并體現為對群眾路線具體方法的三個基本要求。
第一個就是調查研究。早在1930年5月,毛主席在《反對本本主義》中的第一節標題就是“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并在1931年4月又補充說:“我們的口號是:一,不做調查沒有發言權。二,不做正確的調查同樣沒有發言權。”[2]109,118后來,中共黨內多次有過反對這個口號的意見,說它是“狹隘的經驗論”,毛主席則一再堅持這個口號,說他不但不悔,而且“仍然堅持沒有調查是不可能有發言權的”。[3]791其實,這里爭論的根本不是同一個問題。反對的意見認為,發言權是每個人的民主權利,和調查與否無關;而毛主席堅持的是所發之言的真實性,也就是對群眾的了解與否及程度深淺。因此,調查研究對群眾路線來講是一種新型的民主機制,既不同于一般的所謂科學研究(包括實地考察),更不是沒有原則的所謂民主權利。不難看出,從調查研究旨在解決替誰說話這一點來講,其方法論特性與前述的價值論和本體論是高度一致的。
第二個是要讓群眾明白。毛主席在很多地方不厭其煩地說過,中共的政策不僅要使領導者知道,也不僅僅要使各級干部知道,還要讓廣大群眾都知道;要善于把黨的政策變為群眾的行動;要使群眾認識到自己的利益,并且團結起來為自己的利益而奮斗;因此,必須在政策執行和實施之前就和群眾講清楚。(比如見《關于工商業政策》、《對晉綏日報編輯人員的談話》等)這些要求看起來都是一些工作方法,甚至是達到目的的策略,但它們之所以可行并且有效,仍然在于中共的黨性。一方面,中共一直說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另一方面,中共說自己沒有一黨私利,所以黨的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就在于它與最大多數人根本利益的一致性。換句話說,讓群眾明白也是一種新型的民主機制,明白的目的是為了共同做事情,而不是所謂的知情權,更不是每個人拿了這個權利來大家爭吵不休。因此,作為一種方法,讓群眾明白的要求看起來簡單而明智,實際做起來卻很困難,因為如果沒有作為黨性原則的群眾路線方法論基礎,假、大、空和各種形式主義是難以避免的,即使在當前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也是如此。
第三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用毛主席的話說,就是“將群眾的意見(分散的無系統的意見)集中起來(經過研究,化為集中的系統的意見),又到群眾中去宣傳解釋,化為群眾的意見,使群眾堅持下去,見之于行動,并在群眾中考驗這些意見是否正確。然后再從群眾中集中起來,再到群眾中堅持下去。如此無限循環,一次比一次地更正確、更生動、更豐富。”這個“來”、“去”過程所表明的,就是群眾路線方法論和認識論的統一,所以毛主席接著說:“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就是“一般和個別”以及“領導與群眾”的結合。[3]899同樣,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更是一種新型的民主機制,而且是民主在目的與手段上的一致、內容與形式上的一致。與讓群眾明白一樣,這里講的民主也不是所謂一人一票的權利,而是不同的民主機制。中共和群眾都是人民的范疇,所以共同對人民的敵人實施專政;中共在實行黨內民主的同時,對于黨外民主的基本方式就是群眾路線。因此,毛主席多次指出要反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和形式主義,既不要在群眾沒有覺悟的時候搞強行冒進,更不能在群眾要求前進的時候做尾巴主義(比如見《改造我們的學習》、《論聯合政府》、《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組織起來》等)。
上述三個方面只是新型民主機制對群眾路線方法的基本要求,或者說,體現了群眾路線方法論(及其認識論)基礎的主要內容。相對說來,理論上理解這種方法論與前述價值論和本體論的高度一致性并不困難,難的是將這種方法論正確有效地運用于群眾路線的實踐。教育實踐活動只是這種實踐的具體方法之一,而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特別要避免的應該是形式主義和尾巴主義,尤其是一些說法或做法,看似不過是隨意的習慣,其實卻反映出對于群眾路線導向的不自覺。比如,“群眾”和“人民”本是中國新型民主機制的政治術語,大致是為了區別于“公眾”和“公民”,同時也為了表明中共和干部都屬于“人民”的范疇,但是現在卻極喜歡使用“老百姓”和“百姓”的說法,表面上好像是一種親民的關心姿態,其實已明顯體現出了用語者自己的居高臨下。事實上,對于導向來說更重要的是“到群眾中去”,因為如果不加分析、不做集中、不更正確,那么從群眾中來又到群眾中去不僅就是一種浪費,而且是對群眾路線本身的腐蝕和敗壞。注釋:①比如可參見劉立群:《德國思想與文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本體論譯名辨正”一文。參考文獻:[1]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責任編輯 郭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