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蓮
內容摘要:空間敘事理論的興起打破了傳統小說線性敘事的規律,空間敘事側重于在文本敘事的基礎上呈現小說的空間結構。小說的空間是抽象的,并依賴于讀者的閱讀體驗和感知能力,同時它又影響著故事情節的統籌安排,所以掌握小說的空間敘事概念別具深意。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尼·莫里森于2008年發表第九部小
說《仁慈》,作為語言大師,她運用獨特的章節安排,以及巧妙地轉換敘述視角,賦予小說敘事強烈的空間感,這種純熟的空間敘事技巧突顯了莫里森的文字駕馭能力,也賦予小說巨大的敘事審美價值。
關鍵詞:空間敘事 《仁慈》 空間結構 托尼·莫里森
美國黑人作家托尼·莫里森的第九部小說《仁慈》,以十七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個美國農場為背景講述了各個人物不幸的經歷和復雜的情感,描述早期蓄奴制對包括黑人,混血人和白人自由人的一些精神上和肉體上的殘害,以及它們各自如何實現自我認識的過程。莫里森的寫作技巧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本文結合空間敘事理論進一步分析《仁慈》的空間敘事技巧,以及其敘事的模糊性特點。
加布里爾·左倫的《走向敘事空間理論》目的是在文本敘事的范圍內呈現出空間結構的一般模型。這里“空間”是指依賴于讀者的閱讀體驗而重新構建的空間,他并非是單純的物理空間,而是存在于文本中的與時間相對的另一維度。隨著敘事研究的深入,空間問題的重要地位日益顯現。
在文本中,空間似乎是一種很復雜的形態,他不能被讀者直接看到,也不能直接從文字層面被描寫出來,只有很小的組成部分是有文字直接描寫出來的。其他很大的部分都是依靠讀者能動性的重建。文本中的“空間”不同于現實世界的“空間”,它是不能用尺寸,范圍來衡量的。他們只能通過讀者的心理活動,在意識形態里形成一個抽象化的“空間”,用這個空間來理解作者文字化的現實世界。讀者依靠閱讀文本材料,并重組各個空間部分才能還原整個故事的全貌,所以讀者的感知是文本“活”起來的根本。而本文的作者莫里森很好的運用了這個特點,她純熟地運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將文本的時間線索弱化,運用多視角來滲透故事情節,言而不盡,欲言又止,讓讀者更多參與故事的構建,也使得小說空間敘事效果更明顯。左倫還給出了空間結構的一般模型,把敘事空間當作一個整體,從垂直維度上,空間可以分為地質層面的,時空體層面的和文本層面的,水平維度上分為總體空間、空間復合體與空間單位。
一.縱向空間敘事的不穩定性
莫里森高超的敘事技巧力圖把整個故事“隱藏起來”,讓讀者一點一點去發掘。小說地點的流動性,時間線索的模糊性,使得整個故事在敘事空間上呈現總體的不穩定性。
1.小說地點的流動性
地點的頻繁變換也使得文本敘事空間尚欠穩定,莫里森把不同的人物聚合在一起,歐洲移民,原住印第安人,黑人,流浪的白人。人物本身的復雜身份,加上小說意識流的敘述手法,使得小說中世界各地的風貌輪流呈現在讀者的眼前。甚至弗洛倫斯的尋找鐵匠的過程沒有出現任何的地名,以山河,草原來指出地點,更像是模糊的旅程。小說人物的處境表明他們不屬于一個固定的“區域”,并處于位置不斷變換的過程中。主要敘述者弗洛倫斯由最開始的荷蘭人的“幸福之地”到雅各布的莊園,直到最后踏上追尋鐵匠之路,她的空間地點的變換是整個故事不斷發展的主要線索。基于不斷更換的空間地之上,小說的地質空間層次形成了,它是一系列的對立的空間概念,或者是人物存在的空間形式,而這些信息是莫里森通過描寫直接反應出來的。
2.時間線索的模糊性
時間線索在小說中失去了明顯的優勢,托尼·莫里森在整個小說中完全顛覆了傳統小說以時間為主的寫作手法。每個章節都有不同的時間線索,但是就整個故事而言是沒有具體的時間線索的。每個敘述者的心理時間是統領整個故事的線索。第一三五七九和十一章是弗洛倫斯的第一人稱敘述,各章之間分別穿插了雅各布,麗娜,麗貝卡,索羅,威拉德和斯卡利,弗洛倫斯的母親六個人的第三人稱敘述,并且每個敘述者的敘述有運用了意識流的手法,所以整個故事是難以理解的。不同敘事角度交替變換,使得小說本身更具體有片斷性,弱化了時間性的同時,凸顯了小說的空間特點。
二.《仁慈》橫向敘事空間結構
“從橫向視角來說,文本本身可以被看作是由部分組成的一個復雜的實體,或者說,它本身也可以看作一個獨立的單位來構成更高層次的空間整體。”從整體上看《仁慈》的空間結構特別明顯,首先它的每個章節都可以獨立成為一個故事,就是基礎的空間單位,然后整個文本就是空間復合體,讀者通過閱讀體驗建立起來的故事構架就是總體空間。小說各個獨立章節的內部關聯性相對較強,在此獨立的章節可以看作一個空間單位,各個空間單位所側重的也不同,內容相對獨立,但線索一脈相承,是本文的顯著特點。
1.主要獨立空間單位
麗貝卡的獨立宗教空間,索羅的私密傷感空間,和麗娜的男性剛強空間,是小說中三個典型的獨立空間,這三個女性人物是莫里森塑造的眾多人物中的典型代表。但是它們各自獨立空間的獲得并不是只在單獨的一個章節內的敘述完成的,而是融合整個文本的各種敘事聲音來共同完成的。
葡萄牙籍新娘是獨立女性的代表,因為宗教信仰不同被家人通過郵購方式賣到美國,剛在雅各布的農場安定下來,她就步行七英里來到遠處荒蕪之地的教堂祈禱,似乎過著平淡快樂的生活,但是因為宗教排斥使她的孩子沒有收到洗禮,以及后來孩子們的接連夭折、丈夫的去世,使得她幾乎崩潰,大病之際寄希望于曾經救過她的鐵匠,終于鐵匠挽救了她的生命,但她還是選擇投身于宗教,并且堅信“不受洗禮的生命存活希望低”。并將自己全部投入宗教活動中去,莫里森最后提問到麗娜是人還是神,更增強她的神秘感,以及宗教空間的詭異色彩。
索羅,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樣,充滿悲劇色彩,她少言寡語,行蹤詭秘,一心向往著自己來時的地方,最終的“逃脫”也沒有成功。從被從海上救起開始,完全沉積在個人空間的她,對于自我的認識也局限于不完整的記憶,她嘗試尋求自我,但是她沒有家人,不知道自己在哪,充滿悲劇色彩的她以麻木來面對巨大的悲傷。甚至連自己的孩子被溺死也沒有反抗,它可以說是一個活著的死人,傷感空間的塑造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endprint
麗娜是一個白人女性,她認為男性不可靠,對農場里男性的能力持各種懷疑,農場主的持家能力,男性工人的勞動能力等,她自我定位是女性中的男性。出于自己創造的一個男性環境中,她也開始尋求一種自我身份,作為女性她缺失女性的陰柔,有面對自己男性化的一種現實,最終麗娜也找到她身份的平衡點,實現了自我身份的認定,接受自己男性化的一種身份定位。麗娜睿智精明,她明白“每個人都擁有一切,但是每個人都不能擁有一切。”她保護女主人,在雅各布不在時,自覺承擔男性責任,負責農場的各種事務,堪稱農場的保護神。因此,那些男性工人們的剛強氣質完全被她掩蓋,這種本位性別的弱化也使得麗娜的男性化特征越發明顯,她的男性剛強空間也躍然紙上。
2.空間的復合與重現
在弗洛倫斯一步步前進的同時,整個故事才得以慢慢展開,作為整個文本穿線的人物弗洛倫斯的尋求自我的歷程可以看作是整個小說的主線。弗洛倫斯出現,這不僅可以保持整個故事不斷向前發展,而且使得其他幾個人物可以充分展開各自的故事。在整個文本空間上呈現一種松散但是又不失連貫的形態,模糊中透露清晰。在文本層面上,各章故事的組合就是文本空間的復合,即只有把各個獨立的故事情節串聯起來,讀者才能得到文本層面的整體概況。
《仁慈》的敘事空間單位獨立性特別強,因為故事情節的發展與小說章節的安排前后順序關系不大。除去最后一章,其余各章可以調換順序來讀,這樣的寫作手法使讀者在理解小說整體結構,分析小說主題的時候會產生困難,此時就需要把握小說的總體空間。“總體空間是一種連接不同本體區域的無人之境。它不僅是文本中重塑世界的直接延續,也是讀者真實世界、外部參照體系、敘述行為本身和更多其它領域的延續。”“這一空間具有一種不透明的特征,盡管讀者可以根據地名或者零散的片斷進行推斷,但由于語言的選擇性和敘述的時序等原因,總體空間所呈現出的狀態總是不完整的,缺乏細節的、完備的信息。”讀者結合自身經驗,自身閱讀經驗和對文本直接的描述片段記憶才能達到總體空間,就《仁慈》來說把握其總體空間具有重要的意義,它本身敘事技巧,和深刻的主題都需要讀者進行認真閱讀,思考,重建故事結構,創造有序的故事體系。
莫里森并不是一位多產的作家,她多年磨一劍的第九部小說堪稱繼《寵兒》之后的又一力作,此部小說追溯到蓄奴制的早期,把不同膚色的人放到一個焦點上,探討種族性別與是否被奴役的關系,揭示了奴役背后深層次的人性問題。莫里森極其豐富的想象力和對文字的控制力造就了如此的一篇佳作。她運用獨特的結構安排,空間化的敘事結構,使文章具有巨大可讀性和創作欣賞價值。空間敘事理論的發展也為進一步闡釋莫里森的佳作提供了有力武器,使廣大讀者可以更有創造性地去發掘文本中隱藏的智慧,深入思考,體味其中深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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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Gabriel Zoran . Toward 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 [ J ] . Poetics Today, 198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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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娟,《仁慈的召喚結構探析》,文教資料,2010.
(作者單位:煙臺大學外國語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