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麥瑞安
去年年初,北京三里屯奢華購物區的勞力士表店因銷量平平而關門大吉。同樣,在中央將宴請標準定為“四菜一湯”之后,去年北京高檔餐廳的營業額與前年同比下降了35%。發生在北京的這些突如其來的改變表明,正當中國提倡增加國內消費以刺激經濟時,奢侈品市場卻因中央提倡厲行節約而受到重創。
兩項政策表面上看似矛盾,卻都是安撫中層民眾的舉動。如今,中產階層已成為有著獨特需求與愿望的重要人群。在中國的增長模式由出口導向轉變為國內消費導向時,中產階層因其在國家治理與繁榮中的關鍵地位,而在眾多階層中脫穎而出。海外企業與銀行在關注這一轉變的動因時,也密切關注著中國中產階層的崛起,并深知這一階層的購買力將會重塑全球經濟。
中國是否存在中產階級,學界就這一問題經過了許多年的探討和論證。 20世紀80年代,“中產階級”一詞開始出現在國內學術論文中,大多用以研究鄉鎮企業家和城市私營業主的興起。那時的學者認為,“中產階級”一詞在中國并不見得合適,因為這些群體的社會地位與受教育程度通常不高。在過去十年里,隨著全球化與城鎮化的顯著發展,政府擴大中等收入人群并努力將中國打造成世界第一消費市場,如今,這一階層已發展成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消費群體,并成為中國發展的驅動力。
盡管中國中產的構成特別復雜,但基本上可分為三大人群:一是經濟群體,涵蓋私營業主、中外合資企業雇員、股票與房地產投資者、鄉鎮企業家以及富裕農民;二是政治群體,涵蓋政府官員及職員、國有企業管理人員與律師;三是文化與教育群體,包括學者、教育家、媒體人、公共知識分子等。
已故社會學家陸學藝發現,中國中產階級占總人口比重由2001年的15%上升到2009年的23%(2.43億)。他預測,在未來十年左右這一階層將年均增長1%。群體規模的持續增長會給中產帶來更高的社會組織能力,因此政府將別無選擇地積極應對中產階層相關的問題。
盡管在過去一個世紀中,世界見證了美英等西方國家和日韓等國中產階級的崛起,“中產階級國家”也在人口統計學與經濟學中使用,但其政治與文化意義在各國卻不盡相同。陸學藝認為,在二十年內,中國將變成一個真正的“中產階級國家”,屆時中產將占中國總人口的40%,基本達到西方國家水平。根據兩位布魯金斯學會學者的研究,在2009年,中國僅占全球中產階級的4%(世界第七大中產階級國家),但是可能在2020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中產階級市場”。
當然,中產在中國的分布并不均衡。2009年,中產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中的比重已達到40%。據經濟學家胡鞍鋼預測,在2000~2030年間,中國城市居民比重會增長34.8%,創造史上最快的城市化速度。到2030年,71%的中國人將居住在城市,占據世界城市人口的21%。
從古至今,從未有如此龐大且集中的群體存在過,這也給了中國開辟大規模可持續城鎮化道路的機會。中產在其中的機遇與挑戰并存。在西方,能買房、買車與奢侈品是中產的理想,而在面臨嚴重環境、健康和住房危機的中國,如此奢侈的消費卻成了中國最大的社會經濟困境。
可能影響中國走向消費導向型增長的因素還包括彌漫在中產中的負面情緒。中國衛生部2011年公布的抽樣調查數據顯示,中國約51%的專業人士有抑郁征兆。這樣廣泛的抑郁可能源自中國社會的經濟壓力,如房價飛漲、環境惡化、健康危機與官員腐敗。所有這一切都影響著公眾對未來的信心。
中產對政策的不滿部分原因在于這一階層的發展減緩,而經濟差距拉大。中產人群經常抱怨,他們往往代替富人階層承擔了扶持弱勢群體、實現和諧社會政策的負擔。中產常訴諸各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近年來中國的政治話語表明,政府已意識到回應中產需求的重要性。
盡管政府在發起節儉運動的同時又制定了促進國內消費的政策,但同時應該看到,中共做出改變的政治決心是清晰的,政府希望以此鼓勵中產發揮潛力,成為最優的消費者。誠然,只有當中產發揮潛力,并且其各種權利得到制度保障時,“中國夢”才能變為現實。中國中產的特點、多層面的利益以及政治訴求,決定了政府在追求可持續的消費導向增長模式時,需要對此認真權衡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