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之心 [組詩]

冬雨之心 [組詩]

年微漾

詩人小傳：

年微漾，原名鄭龍騰，1988 年出生于福建仙游。突圍詩群成員，曾獲首屆張堅詩歌新銳獎，有詩歌、散文、小說發表若干。

推薦語：

年微漾賦予詩歌堅硬的精神內核，是通過在古典文化精髓的傳承基礎上的詩歌語言來實施的，這在和他同齡段的“80 后”的詩人中的確不多見。在他的內心當中，他對詩歌的追求是舒緩而穩重的，并非將詩歌視為某種功利的載體或脫離生活生命本質的所謂“純粹”的形而上的寫作目標。

——哈雷

波紋漾往何方

微風將河水磨出鋸齒，鋸掉一棵草

無幾的余生

旱情覆蓋了床笫。新娘空有其名

在燈籠上

孕育一個冷僻的姓氏

每一聲劇痛

都會使河流，讓開一條水路

云層是龐大的船隊，擱淺在三月的天空

所以用雷聲吆喝

放下雨水的纖繩，將家族拖往盛夏

運來工匠、斧錐和紅酸枝。雕出八步床

從床頭到灶前

正好八步：那是一個女人

狹窄的祖國

她側身而臥

像云影橫亙村莊

這一生，溫和、堅忍，帶著雨林的潮濕

晚風如海

手表里裝著咒語：人群背井離鄉，幾乎窮盡一生

只為尋找

合理的死因。這些年，我終于放下執念

默許一棵柳樹

在河邊帶發修行。微風明亮，而耀眼

如同水做的佛珠

而我完全是，搬用所有的戾氣

捏碎一滴水

想摸清世界的五臟。感謝風

原諒了我的罪愆

讓我長出翅膀

有短暫的飛行，教會我順從、叛逆、功過相抵

但愿人長久

請吞下未說出口的名字

每喊出一次，此生就會減少一次

請原諒我的健忘

有些故事記得太牢，便形同遺忘

請別再說起上街鎮的黃昏了，我看見暮歸的少年

隨手丟出石塊，驚散草叢中央撒歡的小鳥

請不要因此潸然淚下，并非只有在你的祖國

片刻的歡娛，追不上西沉的落日

黃昏的虞美人，兼懷李煜

風在啃噬云層的邊境。南下的王朝

吃水越來越深

船舷上君王，刻下長樂與太平

標記虎符

沉沒的地方。眼看就要撞上，石頭般冷峻的兵諫

除非大運河

自己掉頭。除非一狠心，拔出枕頭上

吐氣如蘭的植物

稱她為虞姬：為她畫眉、填詞、譜新曲

四面沒有楚歌

卻遠比楚歌

更悲愴。彈完《后庭花》

我的國家

是一抱琵琶，它腹內空空

天上人間

火車切斷了山脈，我的祖國

只能用河流說話

水一樣的女人，她安靜，住在向晚的省份

三餐嘗遍溫差，仿佛飽經革命

入冬

嘎達梅林的女人

化成鴻雁，住在江邊

江水漲了又消

秋天在一場雪里草草收場

她的男人嘎達梅林

天亮前會吻別兒女

云層如同駿馬

一路瘦到南方

我們的愛幅員遼闊·給妹妹

火車拖著長長的孤獨

深夜中的你來自遠方。一盞指示燈

放牧著一道山脈的雨

整個華東平原

因我們的愛情，而熱淚盈眶！

妹妹！妹妹！

我們的祖國就是我們的未來！

我必將你的生物鐘

掛滿墻

與你一同起床，一同吃飯，一同洗碗

我必對你說聲晚安

每當夜幕低垂，月亮又大又圓

包庇這多夢的人間

冬雨之心

一只黃鸝死在了黃昏，雨水

是它留下的全部遺產

晚些時候，螞蟻會搬走它的心臟

左心房里的那片落葉，勢必驚動安靜的廣場

你聽，哄睡了英雄與白馬

廣場疲憊不堪

當夜色鍍滿青銅

我會祈禱開遍油菜花的田野，能與大海接壤

流浪歌手徹夜未眠

燈光雕刻著夜晚。六條琴弦

分出五個房間

關住了五根手指

多年來，他的歡樂尚不能

填滿琴箱

他的悲憤，卻讓五四路徹夜顫抖

聽到一首情歌

人群舊傷復發

站在街心流淚

這粉末狀的戀情，經不起液體的沖刷

好在他用了一個轉音

就把恨與愛顛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