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文
在中國高等教育史上,梅貽琦是人盡皆知的人物,其實,還有一個羅家倫,和梅貽琦并駕齊驅。隨著當前高等教育飛速發展中帶來的諸多問題,很多人開始重新認識并發掘羅家倫的價值。羅久芳作為羅家倫的女兒,同時也是一位歷史學家,長期在美國大學任職,20世紀70年代開始整理父親譯稿,不久前她推出了回憶錄《我的父親羅家倫》。她以親身回憶為主線,用真摯的感情,客觀地展現了羅家倫不平凡的一生:北大學生生活、組織學生運動、留學歐美、收獲愛情、操辦教育等,期間交織著愛情與親情,以及那一代人的教育理想和中國富強之夢。
在羅久芳的眼中,父親羅家倫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同時也是一位和藹的好爸爸。羅家倫雖然滿腹才學,但是對子女的學習生活,卻采取寬松政策。然而他在眾人眼里,是一位雷厲風行的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羅家倫與胡適一樣,是“五四運動”的發起者之一,并且是 “五四運動”的命名者。他早年求學于復旦大學和北京大學。民國時期,長期擔任國立中央大學、國立清華大學校長之職。南京大學(前身是國立中央大學)今天的校訓“誠、樸、雄、偉”,就是由他所倡導。
羅家倫在教育領域是身體力行的改革派人物。1928年,國民政府將“清華學校”改為“清華大學”,并任命羅家倫為首任校長。閱讀本書不難發現,他雖然在清華大學僅擔任兩年校長,但是他對清華的革新可謂空前絕后,為后來梅貽琦掌管清華鋪平了道路。剛任職之時,他發表題為《學術獨立與新清華》的就職演說。他說:“我們的發展,應先以文理為中心,再把文理的成就,滋長其他的部門。”同時他又指出:“我想不出理由,清華的師資設備,不能嘉惠于女生。我更不愿意看見清華的大門,劈面對女生關了!”而之前的清華,是不招收女生的,從他開始,一掃傳統觀念,首先實現了男女同校。
作為一名大學校長,首先應該是優秀的管理人才,其次才應該是一名學者。羅家倫就是用這個標準來要求自己的。他出任清華校長時,學校原有55位教授,他一次性就解聘了37位學術平庸的教授。這在當時無異于晴天霹靂。隨即,他延攬了一大批學有專長的著名教授,如歷史學家蔣廷黻,政治學家張奚若、蕭公權,哲學史家馮友蘭,化學家張子高等,多達幾十人。這些人加盟清華,大大增強了清華的辦學實力。為了聘請到著名教授,羅家倫常常放下校長的架子,甚至用“三顧茅廬”的精神感化學者。比如,他到南開大學聘請蔣廷黻,蔣廷黻是不愿意離開的,但羅家倫硬是“死纏爛打”,磨了一夜,蔣廷黻被他求賢若渴的精神感動,最后終于答應。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后,南京岌岌可危,為了延續中國文脈,保留讀書的種子,羅家倫組織國立中央大學有計劃地西遷重慶。國立中央大學全體師生、眷屬,及全部教學科研設備,用船載運,溯江抵達重慶。較之北大清華南開的遷徙,國立中央大學有著周密的準備和部署,這在中國教育史上是悲壯而豪邁的。遷徙到重慶的國立中央大學,經常遭到敵機的轟炸,在這種不利的辦學環境里,羅家倫激勵師生:“我們抗戰,是武力對武力,教育對教育,大學對大學。”在他的眼里,環境不論怎樣惡劣,教育是不能停止的,這同樣關乎國家和民族的存亡。
羅久芳在抗戰前生于南京,抗戰中在重慶度過童年。當時她印象中的父親,總是一邊忙工作,一邊躲避日軍的炸彈。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羅家倫和所有有骨氣的中國人一樣,非常鎮定,對戰火絲毫也不畏懼。她印象最深的是,父親經常通宵達旦地寫作,由于過于勞累,腰痛得厲害,連連在床上打滾。她在本書中回憶,如果父親出門在外,每周必寫一封家信,其中有一段文字用正楷毛筆字寫,其目的是方便年幼的兒女們閱讀。父親做事的細膩、認真和周密,成為子女們一筆寶貴的精神遺產。
羅家倫的一生豐富而多彩,在一本書中顯然不能面面俱到地涵蓋他的全部。羅家倫作為教育家,真正心懷教育報國的夢想,不計較個人的名位之得失。而今天的中國高等教育界,行政化、官僚化傾向嚴重,學術風氣令人憂心,真正的大學理想、大學精神卻漸行漸遠。羅家倫這樣的教育家,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