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城鎮化的差異化發展問題研究

劉靜

摘要：城鎮化是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社會發展進步的主要反映和重要標志。法國的香檳地區小城鎮建設、日本農村村鎮建設、美國的奧馬哈地區小城鎮發展，都是差異化發展的成功范例。中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地理環境差異大、地區發展不平衡，決定了中國的城鎮化要走差異化發展之路。差異化發展之路，是中國城鎮化的明智而正確的選擇。

關鍵詞：城鎮化；差異化；產城一體化

中圖分類號：F29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2674（2013）12-040-04

城鎮化是推動經濟增長、實現現代化的強大引擎。有人預測，我國城鎮化未來10年將拉動40萬億元的投資。城鎮化既是中國未來幾十年發展的最大潛力，也是中國社會、政治、經濟、人口、城市發展的嚴峻挑戰。如果各地一個模式地繼續減少農地，快速造城；重城市規模擴張，輕服務管理，基礎設施管理運營水平跟不上，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能力不提高，“空城”和“鬼城”還會不斷出現；城鄉差距還會更大；小城鎮人口比重不升反降的現象就會出現。中國城鎮化選擇什么樣的道路進一步發展，至關重要，關系到中國城鎮化的成敗，關系到經濟能否轉型升級，關系到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

一、問題提出

關于中國城鎮化問題，中外學者專家研究可謂豐富。西方學者對中國城鎮化的研究偏重于宏觀分析，解釋中國城鎮化的動因及為什么長期滯后于工業化，雖有理論意義，但難以完全闡釋中國城鎮化的獨特規律。僅舉一例，如斯肯那（G.W.Skinner）認為，中國城市化緩慢的原因之一，在于過于注重既定的工業化大目標。國內學者對中國城鎮化道路問題的討論更是積極，且觀點分呈，著名的有小城鎮論、中等城市論、大城市論、均衡發展論、多元模式論、都市圈模式論。例如，學者周一星認為，中國龐大的城鎮體系中，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各有自己的作用，功能互補，都不能缺少，應該協調發展。嚴書翰認為，走中國特色城鎮化道路需要正確處理四個關系：“三農”、城鎮化和新型工業化的關系；城鎮化發展與土地占用的關系；城鎮化外延擴張與內涵提高的關系；城鎮化建設與社會保障制度的關系。馬凱認為，應“轉變城鎮化發展方式，提高城鎮化質量?！狈V、武良成認為，“城鎮化是一系列公共政策的集合”。國內學者對中國城鎮化研究的實用性很強，有些研究成果直接成為國家制定有關城鎮化政策的依據。但隨著中國城鎮化道路爭論的展開，我國的城鎮化政策也不斷調整和變化。現有的研究大多還處于借鑒西方理論進行實證研究階段，沒有建立起中國特色的城鎮化理論和方法體系，而且，對城鎮化實踐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缺少預見性研究，未能及時指導城鎮化的具體活動。從實際國情出發，針對我國城鎮化建設中出現的問題，我認為，中國的城鎮化應走差異化發展之路。

二、差異化發展：發達國家城鎮化的成功范例

根據世界銀行《2000年世界發展指標》顯示，世界發達國家的城市化水平在80%左右，其中英國已達92%、比利時為97%、美國為80.3%、日本為79%、法國城市化率為77%。走什么樣的城鎮化道路，選擇什么樣的城鎮化模式，取決于國土面積大小，人口多少及其密度，適宜人們生存與發展及建設城市的平原地區占國土面積的比例、氣候與自然環境、生活習慣及文化傳統等多種因素。發達國家的城鎮化基本上是差異化發展。如法國、日本以及美國等發達國家，他們或把農村人口高度集聚在歷史形成的村落之中，并伴有開闊的原野和田園風光，或把歷史的積淀和帶有地理標志的優質特色農產品生產等結合在一起；或利用小城市區位特點和優勢充分發展當地經濟，以經濟優勢集聚、促進、吸引人口集聚、形成有特色的小城鎮。

1 法國香檳地區。香檳區位于巴黎西北部不足200公里的地方，處在三省交集之地，是法國最有名的葡萄酒三大產區（波爾多、香檳和勃艮弟）之一。并因其特產而形成小城鎮群。凱歌（Veuve Clicquot）、酩悅（Morten Chandon）、瑞納特（Ruinart）、香檳王（Dom P6rignon）等品牌都來自這里。香檳地區是香檳酒的產地，根據法律只有香檳地區出產的葡萄酒才能稱為香檳酒，其他地區出產的同類酒只能稱為“發泡葡萄酒”。香檳地區從公元紀年開始就種植葡萄，對原產地監控命名的保護也是最早的。香檳原產地命名保證所有香檳酒的生產者和消費者享有純正、優質的產品以及相關利益的法律保護。為什么那么多的人不去大城市而愿在這里，就在于那里的美麗風景：如，盛夏的八月，香檳地區廣袤的鄉村大地上，麥子已收割完畢，田里的麥茬金黃一片，只有少數田塊長的玉米、向日葵呈現出小塊綠色。農舍全是一層平房，造型樸實無華，最高的建筑是哥特式教堂和糧食飼料加工廠的園桶狀谷倉。這里的農村古色古香的，成為迷人的旅游勝地。鄉村生活經常是大都市工薪階層的夢想，其原因之一就是在農業生產的機械化基礎上的上述生產與生活狀況?，F代化與傳統生活方式在香檳地區找到了對接點。這里既有可謀的特產，又有可享受的田園風光。所以，人們喜愛這個香檳小城鎮。

法國人口超百萬城市不超過5個，人口在10萬以下的小城鎮卻密布全國。這些小城鎮整潔安靜，交通便利，店鋪齊全，韻味十足，其生活便利度比大城市一點不差。自1978年頒布《城市規劃法》以來，法國在眾多小城鎮建設現代水平的醫院、高校、劇院、商場等公共設施，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到小城鎮居住。其醫?？ㄈ珖ㄓ们疫m用于私人診所，許多知名高校也設在小鎮，比如著名的高等經濟與商業學院（ESSEC）就坐落在瓦勒德瓦茲省塞日蓬圖瓦斯。香檳地區因產品品牌而立市，該地區的小城鎮更是特色獨具，別具一格。

2 日本農村村鎮。日本每年有千分之一的人被農村高質量的生活所吸引，回到村鎮定居，其產業發展直接從傳統農業走向服務型經濟發展的綠色道路。從戰后至今，日本的農村建設走過了一個長期的探索歷程。日本的山形縣金山町是半個世紀以來日本農村村鎮建設的一個典型。金山町的現代化建設經歷了五個階段，從消滅城鄉差距開始，到推進農業生產環境整治，提升農村生活水準，著手營造農村景觀，再到注重生態環境整治，經過了一個漸進的、長期的過程。其經驗，一是堅持傳統及富有民族特色的、風貌精致且講究生活情趣的、分散居住的、功能劃分明確的、適應防震需要的住區建筑形態。堅持傳統建筑特色，在舊有建筑基礎上配備現代化的生活設施。二是形成以國內農業保障為目的、結合農業生產和工業建設的農村多重產業形態。從比例上來看，日本目前有農業相關人口不到400萬，其中老齡人口占到了50%左右；特別是農業從業人口的大幅度減少，村落中農戶的比例也日漸縮小，其原因是，農田耕種方面已基本上實現了全機械化作業，更多的農戶通過委托出讓農地使用權，使農業規?；洜I成為可能；農村地區多種產業形態的日益發達，被解放出來的農村勞動力進入到工業、副業和第三產業領域。為提振農村經濟，日本全國選出了205處作為鄉村游示范區，從法律上規范鄉村旅游，游客到農村、山村、漁村小住，感受當地自然和文化的魅力，體驗農林漁業的生活及與村民們接觸交流的快樂之旅。老式的日本鄉村小屋，白山的“合掌屋”、長野縣的中川村、北海道的鶴居村等，像一座座鄉間小別墅，讓人心曠神怡。日本的小城鎮由特色鄉村構成，小城鎮因一村一品，一鎮一系列而矗立而發展。

3 美國小城奧馬哈。奧馬哈是美國中西部內布拉斯加州的城市，人口不過40多萬，5家美國500強企業把總部設在這里，擁有億萬富翁的比重在美國城市中位居前十。富人、普通老百姓都喜歡這里，奧馬哈2012年家庭收入中間線是5.8萬美元，高于全美中間線（5.4萬美元）；而住房中間價12.95萬美元，低于全國平均水平（15.81萬美元）。如投資界泰斗巴菲特在這里已生活、辦公50多年。奧馬哈具有強大吸引力的原因，更優質的生活無疑最為重要，還有更低的商業成本，特別是交通便利，大大提高了商業效率。

管窺奧馬哈城市化進程，可以看到美國中西部農業城市轉型的縮影，諸多經驗值得借鑒。第一，城市發展必須立足自身優勢。奧馬哈地處美國中部大草原，土壤肥沃，水草肥美，畜牧業與種植業發達。最初的奧馬哈發展成為農業大州，農業有力拉動了制造業與服務業等相關產業發展，如總部在奧馬哈的美國500強企業——康尼格拉食品公司就依托毗鄰農業產地的地緣優勢。地處美國中部的奧馬哈在美國西部開發過程中利用地理位置優越，成為美國鐵路建設的核心地區。美國500強企業——聯合太平洋公司管轄的鐵路系統鋪滿美國中西部地區，占據了美國鐵路運輸業務半壁江山。第二，美國政府在城市化過程中提供了重要人力與物力資源輔助工作。美國城市發展以市場為基礎，哪里經濟活動密集，哪里就人口集中，哪里就發展出城市。為促進人力和資本等生產要素流轉，讓市場優化資源配置，美國政府的職責主要集中在基礎設施建設與教育資源保障方面。美國城鄉基礎設施建設和教育水平差別不大，只是工作節奏略有不同而已，在城市或鄉村生活，主要取決于個人喜好。第三，沒有城鄉差距和歧視的戶籍制度，也可能是美國民眾不在乎住在哪里的—個原因。

三、差異化發展：中國城鎮化道路的合理選擇

中國城鎮化面臨的是人口眾多、資源不足、區域經濟發展極不平衡、城鄉經濟建設極不協調的現實，因而，中國的城鎮化更應走甚或必須是差異化發展道路，即城鄉差別化發展，各地區差別化發展，城鄉及各地都要根據自身的資源稟賦、區位特征及傳統積淀來因地制宜地進行城鎮化建設。

1 差異化發展是城鎮化發展道路的基本規律

城鎮化本質是社會經濟發展導致農業活動的比重逐漸下降、非農業活動比重逐步上升，與這種經濟結構的變動相適應，鄉村人口逐漸降低，城鎮人口比重穩步上升，居民的物質面貌和生活方式逐漸向城鎮性質轉化，也即城鄉經濟社會一體化發展，不是要把農村都變成城市，更不是追求城鄉一樣化，需要按照城鄉各自的發展規律，差異化協調發展。

城市和鄉村本身具有不同的發展規律。從生產角度來講，農村農業是以家庭或農戶經營為主；城市工業是以企業為主，講究專業化分工和合作。從消費角度來講，農村農業是低成本循環式，沒有任何資源在傳統農業中被浪費或成為垃圾，農耕文明能夠長期延續；城市和工業是高消耗直線式的，有眾多的生產者和消費者。從公共品提供角度來講，農村農業以自助合作為主，如修橋鋪路是通過捐助或老百姓集資來實現的；城市的公共服務是由政府包辦的。從景觀特征來講，農村農業是自然的、寬曠的、情趣的、傳統的；城市工業是文化的、現代的、娛樂的、動態變化的。從空間關系來講，農村農業是生產空間、生活空間和生態空間三者合一的自然存在；城市是工業區、居住區、商業區等功能的分區和空間的分離。因此，城鄉差異化發展就要承認和利用這些差別，遵循符合生態文明觀的城鎮規劃與建設原則，差異化發展是城鎮化發展道路的基本規律。由這一規律所決定，世界各國的城鎮化發展道路都各有特色，各有路徑，沒有固定模式，差異化的不同模式，恰恰是一條帶有規律性的發展道路。

2 差異化的城鎮化發展道路符合中國國情

我國地域遼闊、農村人口眾多，各區域經濟社會發展極不平衡，受區位差異、資源稟賦區別、自然環境及經濟文化迥異、傳統生活理念等不同的諸多因素影響，各地城鎮化只能因地制宜進行差異化發展；城鄉一體化不是城市和鄉村一樣化，也不可能一樣化，只能是城市和鄉村差異化發展。各地應在現有的城鄉配套改革措施基礎上加以整合，謀求突破、提升。

中國的具體國情決定其城鎮化的“特色”集中表現在它是同解決農業、農村和農民問題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而城市與農村有各自不同的發展規律，不能用城市發展的辦法來解決“三農”問題。有些地方理解城鎮化就是用城市、工業來取代農業、農村和農民，那樣做，我們有過沉重的歷史教訓。如過去搞人民公社、大煉鋼鐵、農業學大寨等運動，沿用城市和工業發展的模式來解決農村問題，反而造成了生產力倒退。在中國，南方與北方氣候差異大，東部與西部地質地貌差異大，東西南北中經濟發展水平、人口密度都存在明顯差異，就是在一個省的范圍內差異都很大，如吉林省，東部為山地、丘陵；中部為平原，且工業發達，人口密集；西部為草原，以農業為主，經濟發展不平衡。像新疆、內蒙古這樣的地區更是地域廣、人口稀、經濟發展不平衡，要想一個模式搞城鎮化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走差異化發展道路，才是符合國情的選擇。

3 差異化發展是中國城鎮化道路的合理選擇

中國的城鎮化，一定要走低成本發展之路，差異化發展是一種低成本的實事求是發展之路，是一種可行、合理的選擇。城鎮化建設，一定要“避免大手筆規劃和建設，給城市發展過程帶來的浪費?！敝袊某擎偦瘧枪I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四化”協調互動，通過產業發展和科技進步推動產城融合，實現城鎮帶動的統籌城鄉發展和農村文明延續的城鎮化；差異化發展能夠使區域經濟發展和產業布局緊密銜接，尤其是以城市群為主體形態，大、中、小城市與小城鎮及新型農村社區協調發展，可以提高城市承載能力，顯現中國文化、文明的城鎮化；差異化發展能夠使人口、經濟、資源和環境相協調，實現持續發展的城鎮化；差異化發展能夠實現農業轉移人口有序市民化和公共服務協調發展，是一種人民幸福的城鎮化。這一切，都不可能整齊劃一，而只能是因差異而特色，因特色而發展。

總之，中國城鎮化，不能走用城市代替農村的老路，也不能盲目地走大城市化道路。如“城鄉相互封閉式發展”模式，在實踐上從來沒有成功過；“城市優先發展”思路，可能會導致大量失地農民涌向大城市，造成大城市惡性膨脹，越過人口增長的劉易斯拐點之后，長期的衰退接踵而至，導致出現拉美陷阱和非洲經濟的發展困境；“城鄉同質化”發展思路，縮減城市規模，誘導人們住到郊區去，可能會導致城市低密度地蔓延，演變成“車輪上的城鎮化”。中國區域經濟發展、城鄉發展的不平衡決定了差異化發展是中國城鎮化道路的正確選擇。

參考文獻

[1]黃泰巖，石騰超，規避城市化厄運的關鍵與途徑[J]，當代經濟研究，2013，（10）：7

[2]徐紹史，我國城鎮化受5大頑疾困擾：農民工無市民待遇[N]，新京報，2013-6-27

[3]薛鳳旋等，研究中國城市化理論學派述評[J]，地理研究，1998，（2）

[4]費孝通等，小城鎮、大問題[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4：35-38

[5]劉純彬，中國城市化要以建設中等城市為重點[J]，財經科學，1988，（7）

[6]李迎生，關于現階段我國城市化模式的探討[J]，社會學研究，1988，（2）

[7]王穎，城市發展研究的回顧與前瞻[J]，社會學研究，2000，（1）

[8]仲小敏，世紀之交中國城市化道路問題的討論[J]，科學、經濟、社會，2000，（1）

[9]劉平量，等，城市化：制度創新與道路選擇[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12-13

[10]張玉玲，城鎮化：不是越快越好——訪周一星[N]，光明日報，2006-03-27

[11]嚴書翰，走中國特色的城鎮化道路[J]，科學社會主義，2005，（3）

[12]馬凱，轉變城鎮化發展方式，提高城鎮化質量，走出一條中國特色城鎮化道路[J]，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2，（5）

[13]樊綱，武良成，城鎮化：一系列公共政策的集合[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0：25

[14]世界銀行，2000年世界發展指標[Z]，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0：9

[15]王宗凱，小城奧馬哈：一個新型城鎮化的精巧啟示[N]，半月談網，2013-6-19

[16]仇保興，新型城鎮化：從概念到行動[J]，行政管理改革，2012，（11）

[17]張占斌，新型城鎮化的戰略意義和改革難題[J]，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3，（3）

[18]李鐵，我所理解的城市[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13，46

責任編輯：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