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那年,我父親所在的部隊從都市遷移到一個小鄉鎮,正上高中的我,也稀里糊涂地從一所知名的重點高中,轉學到小鎮的廠子弟學校。學校之間的巨大落差,令年少的我十分迷惘,在渾渾噩噩中結束了高中生活。高考落榜后,我面臨兩個選擇:要么等冬季招兵去部隊,要么第二年春季進部隊家屬工廠當工人。兩個去向我都不喜歡,因此更加迷茫。
11月的一天,團里干部股的高股長告訴我父親,說我高中的班主任胡老師打電話到部隊,請領導關心我的發展,因為我有考上重點大學的天分。于是,高叔叔開始為我奔波,聯系了縣里兩所高中,想讓我插班考學。其中一所中學拒絕了,另一所中學的校長很客氣,讓我去學校見班主任,如果班主任同意接收我就可以上學。于是,高叔叔又急忙陪我乘車去學校。
在學校一間辦公室里,我見到了班主任成老師,一位身形十分瘦削、背微微佝僂、臉上架著厚重眼鏡的中年男老師。成老師溫和地問我:“你不是理科生嗎?怎么在這么短時間里改讀文科呢?”我手心冒汗,捏著衣角,不得要領地回答:“我喜歡看書,文學作品、歷史書、哲學書都喜歡看。”成老師點點頭,微笑道:“好啊,喜歡閱讀的人更寧靜,書讀得多了就會寫。你來我班上吧!”說完就走了。高叔叔激動地握著校長的手道謝,校長則有幾分內疚:“難為成老師了,他帶的班有六十多人了,此前他拒絕了十幾個想插班的學生。”一旁發愣的我,只聽得返回的成老師喚我:“顧連梅,你來領書,下午就可以聽課了。”我連忙跟了出去。
我的人生就在跨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改變。從那一刻起,我無限崇敬我的成老師,盡管我從未特意向他致謝。但是,我熱心班級活動,我唱歌、打排球,文武俱佳,而且我學習也努力。偶爾,我能看到成老師欣慰的眼神。那時,也是我最自豪的時候。
半年后,我考上了重點大學的中文系,畢業后和成老師一樣當了老師,又幸運地成為“特級教師”。多年來,我一直保持著閱讀的習慣,并且,如成老師所說“看得多了就會寫”,我寫了許多文章,還出了書。
我至今也不甚明白,當年成老師為什么接收我。但是,每當我心緒起伏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成老師的話:“喜歡閱讀的人更寧靜。”于是,我會拿起書來,重歸于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