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巴山蜀水

■ 韓小蕙

神奇的巴山蜀水

■ 韓小蕙

避世神仙武隆

武隆就像一位避世神仙，一直深藏在重慶的崇山峻嶺中，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不肯現(xiàn)身。即使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已經(jīng)把全世界都捆綁在一條通衢大道上了，武隆雖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卻還執(zhí)拗地在道路上設置了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無數(shù)個隧道，讓人不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洞，不充分體驗磨牙吮血的渝路艱險，不徹底改變“武隆為我而在”的思維方式之后，不能輕易見到它的真面貌。

武隆經(jīng)歷過上千萬個春夏秋冬的霜雪后，出落得生猛，懸崖、峭壁、森林、溶洞、大江，能現(xiàn)七十二種身形，不懼三十六路“妖怪”；它脾氣暴躁，一言不合，一事不遂，就突然暴跳起來了，拳打腳踢，山崩地裂，打出了一個直立于天宇和大地之間的“大天坑”，又踢開了一條長5公里、深500米的大地縫。從此，武隆就一直折騰在不停頓的造山運動之中，上下?lián)u晃不已，左右顛簸不停，人人皆喊頭暈目旋，它卻高興得哈哈大笑。

武隆是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實景拍攝地.人們都對影片中那陰森可怖的黑客棧，留下了極其恐怖的印象。我記得當時電影推進到那客棧時，正是夜間，主人公在那里睡覺，一群蒙面黑衣人來偷襲，我被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顆心縮成一團，手腳冰涼，渾身凍成了一塊冰；而此番身臨其境，心又糾結(jié)成一團，心想他是怎么找到這個神秘而古怪地方的？周圍的四面大山本來就已經(jīng)把光線壓得暗無天日，而客棧還都是采用了黑墻、黑瓦、黑門、黑窗、黑立柱……總之是一片黑色調(diào)。站在院落里，雖然身邊盡是喧嚷的游人，但看著頭頂上、身背后壓下來的嶙峋怪石，想著電影里那些突襲飛來的黑衣人，不由得在黑暗的色調(diào)里頭皮發(fā)麻，頻頻往山崖上瞭望，唯恐那些黑衣人突然出現(xiàn)。

武隆的脾氣特別倔犟:別的地方有的，這里也一定要有，即使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所以，經(jīng)過千萬年的頑韌開鑿，它竟然整出了一條粗壯的芙蓉江大峽谷，不僅讓油綠汪汪的芙蓉江長年豐盛地涌流，把玉光瑩瑩的綠意牢牢鎖在了武??；還將一個超巨型的石灰?guī)r放在了江畔，起名芙蓉洞。這個藝術宮殿是一座鐘乳石大寶庫，被稱為洞穴科學博物館，長達2.7公里，洞體高闊，石花滿目，幾乎包括了人類所發(fā)現(xiàn)的所有70多種鐘乳石沉積類型，堪稱“輝煌寶庫”。其中一個大廳的面積竟然達到1.1萬平方米，密布著各種各類各形各狀的鐘乳石，大的巨如山巖，巍峨壯麗，小的儼然微雕，玲瓏剔透，讓人愛戀，迷戀，留戀，依依舍不得離去，遂索性給大廳留下了一個輝煌的名字，叫做“金色大廳”。

武隆還爭強好勝，整出了一個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串珠式天生橋群，以及世界最高的喀斯特天生橋——天生三橋。好震撼人吶，由高山、峻嶺、峽谷、大河、密林、巖洞……組成的莽莽喀斯特大空間中，人力不逮，造化出手，修造了三座宏大巍峨的大石橋，高度皆在300米以上，橋面跨度500米以上，飛架在萬丈懸空中，看得讓人膽戰(zhàn)心驚，無有敢以身試攀者，只能遠遠地望橋興嘆，為之起名曰:“天龍橋”、“青龍橋”、“黑龍橋”。這三條巨龍，盤踞在不足1平方公里的地盤上，牢牢看護著腳下這片世所罕見的喀斯特地貌帶，以及武隆所獨有的醉人景觀:藍天白云、陽光紗霧、蒼翠山巒、倒掛懸崖，奇聳峭壁、飛流瀑布、淙淙小溪、茵茵綠草、搖曳鮮花、鳥獸往來的桃花源……

武隆也不總是一個壞脾氣的老倔頭。當春天來到的時候，當小鳥興奮啁啾的時候，它就變成了一個溫順的大男孩，耐心地種植出一片天下獨秀的高山草場。幾十萬畝的青草一起發(fā)力，長! 長! 長! 不用很久，草就可以滑了，小伙子們哇哇叫著，勇猛沖進去，來個嘴啃泥，嘗嘗青草的滋味，回到了早已被城市忘卻的大自然；姑娘們巧笑倩兮，暢快地趴在草地上，擠一手綠汁，弄花了臉龐，弄臟了衣裳，卻毫不在乎，只要求返回人類的初年?？上У氖?，還沒玩過癮呢，嚴冬就降臨了，白色的冰霜封鎖住整個高山草場，皚皚白雪就飄下來了。不過一點也沒有關系，在一聲聲“滑雪去勒……”的亢奮中，滑草改為滑雪，滑雪滑草兩相知。

武隆還是一位豐姿綽約的姑娘，被稱為“千里烏江畫廊”中的第一位絕色美女。伊的漂亮是全方位的，渾身上下，連同眼睛所觀之物、手臂所指之向、氣質(zhì)氤氳之處，整體勾畫出了森林、石林、洞林，以及石頭上長樹、石縫中盤根、石心里結(jié)果的大美景象，與古樹、明河、暗流、瀑布、深潭、山泉、溶洞等渾然一體，鋪展成了一幅豐富多彩，美輪美奐的畫面。伊仍不滿足，又穿上彩虹的衣衫、白云的長裙，戴上珍珠項鏈、翡翠耳環(huán)、鉆戒、金手鐲和銀腳鏈，多層次地展現(xiàn)了漏斗、洼地、谷地、槽谷等原始森林景觀和盆地、洞穴、錐峰、石筍、峰叢、喀斯特潭等山地奇景，活生生把一個人間武隆，變成了縹緲仙境。

武隆最盛大的節(jié)日來臨了!

于是，公元2007年6月27日，武隆的名字被懸掛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1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的電子大屏幕上，接受來自世界各國評委的審議?；蚪鸢l(fā)碧眼，或黑膚厚唇，或西服革履，或環(huán)佩叮當，或白發(fā)蒼蒼、或窈窕淑女的國際高端評委們，吃驚地觀看著重慶武隆喀斯特豐姿，一個個心醉神迷，無不為之傾倒。最終，都心悅誠服地、毫不猶豫地、十全十美地、皆大歡喜地投了贊成票，使中華的武隆、令人驕傲的武隆，成功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成為中國第6個、重慶唯一的世界自然遺產(chǎn)。

說起我與武隆的初識，就是從它的申遺工作開始的。當初貴州荔波、重慶武隆和云南石林合縱連橫，共同捆綁成“中國南方喀斯特”項目，向聯(lián)合國提出申報。這是因為從2002年起，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根據(jù)中國喀斯特在世界上的地位，并結(jié)合世界上申遺的審批形勢，確定不再接受中國喀斯特的單個提名，而建議中國把最好的喀斯特捆綁成“中國喀斯特”，做聯(lián)合申報。2006年，荔波請我們新聞采訪團前往考察了一個星期，我回來寫了長篇報告文學《吉妮麗吉情歌》，報告了荔波為申遺而做的種種工作以及環(huán)保的、教育的、輿論的、民族風情和民族文化建設等方面的艱苦努力。文章當然提到了武隆，也就當然被武隆的有心人記住了。這為我后來被邀到武隆采訪埋下了伏筆。

武隆縣文聯(lián)劉有法主席是位有心人。2010年11月11日，我在具有濃郁山城味道的武隆縣城里，見到這位有事業(yè)心的文化同仁?？h城不大，一條清澈的江水環(huán)城而繞，把大玻璃幕墻的樓廈、貨品鮮亮的大商城小商場、市民休憩的街心花園、人聲鼎沸的街道、正放映著國際大片的電影院等等象征著現(xiàn)代文明的城區(qū)圍在里面；又把沿著山崖次遞而上的層層臺階、塊塊菜田、幢幢農(nóng)舍、株株綠樹等代表著農(nóng)業(yè)文明的郊區(qū)，展示在眼際線之內(nèi)。作為國家扶貧工作重點縣、全國科技扶貧示范縣、全國農(nóng)村公路建設試點縣和三峽庫區(qū)淹沒縣，武隆成功進入世遺后，面臨著怎樣向縱深發(fā)展以及向何處用力的問題。

這時，我的“避世”說派上了用場。我的發(fā)言、我們一行以蔣子龍為團長的“重慶·武隆世界自然遺產(chǎn)知名作家采風團”團員們的發(fā)言，都是建議武隆要保持一貫的自然、平穩(wěn)、低調(diào)、邊緣、環(huán)保的綠色發(fā)展之路，避免卷入太喧囂、太中心、太快速、太高調(diào)、太非自然狀態(tài)的發(fā)展浪潮中；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避免因為快上快開發(fā)，而破壞了武隆這片蓊郁、葳蕤、豐茂、油綠、生態(tài)、純凈、天真、無邪、已保存千萬年的喀斯特大寶地。

劉有法主席笑了。武隆縣委、縣政府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都笑了。41萬武隆人民也都笑了。他們正是做到了“避世”。真多余我們這些外人來饒舌。

百牛渡江“畫卷”

我們到達太陽島和月亮島時，天早就大亮了。綿密的雨絲網(wǎng)一樣鋪灑在寬闊的嘉陵江面上，捕捉著躲藏在朵朵漣漪中的故事和傳說----這些亮晶晶的故事和傳說，都跟水牛有關。

此刻，數(shù)百頭水牛早就集結(jié)在江岸的一道柵欄門后面，不耐煩地撓著蹄子，準備著沖鋒。但它們都把自己的聲帶管束得很好，沒有吼叫聲傳來，但都很兇猛,讓人聯(lián)想到即將出征的“凱撒大軍”。對，就是那么威風凜凜，沉默卻具有驚人的震懾力。

一聲呼嘯劃過晴空，柵欄門訇然而開。頃刻間，百水牛渡江，騰起奮沖的四蹄，踏出一道雄闊的狼煙，旋風一般地沖進了大江中。牛牛爭先恐后，頭頭奮勇向前，就像百米沖刺的“選手”，對準百米開外的月亮島，以最直的線段奔游過去!

劃出來的雨線像施了魔法。露在水面上的牛頭和脊背，顯示出炫目的古銅色，宛如一尊尊遠古的青銅雕像，在白色的浪花中“飛翔”。身邊的一位女士突發(fā)驚人之語:“水中的水牛酷似鱷魚!”而我，聯(lián)想到的是火車----我覺得這一長隊浩浩蕩蕩、披波斬浪的水牛群，像極了一列奔馳的“列車”。

這百牛渡江，既是一幅壯美畫卷，又是遠近聞名的蓬安一景。

蓬安縣制，為四川省南充市下轄。粗壯的嘉陵江滾滾滔滔，穿縣而過，把全縣浸染得青山蔥籠，鳥語花香，五谷豐登。過去，交通的不便刺激了她獨立自主的發(fā)展精神，自給自足地過著悠閑的農(nóng)耕文明日子。也正是得益于交通的不便，蓬安的寧靜、恬然、淳樸與簡單，連同她的楠木、香樟、慈竹、銀杏、紅豆等18種珍稀樹種，以及“中國錦橙第一縣”、“南方制種大縣”等美名;還有文廟、武廟、城隍廟、玉環(huán)書院、相如故宅、龍神祠等古建筑群;還有司馬相如撫琴臺、洗筆池、舞劍臺、卓劍水、長卿祠、故宅等名勝舊跡;還有縣城內(nèi)的古街、古樹、古城墻、古衙門等遺址……全都金貴地保存下來了。

至今完好保存在蓬安人心中的，還有使他們最驕傲的兩位名人----司馬相如和周敦頤。我認為還是由于交通的不便，使蓬安留住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使他倆建琴臺而居, 撫琴賞月,建酒坊以釀，飲酒為賦，留下了千古的愛情佳話;也使當年路過這里的周敦頤大師，放棄了官場的浮華和市井的喧囂，駐足講學、著書,留下了富有蓬安廉潔精神的《愛蓮說》:“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p>

而以古人智慧的眼光看，保護生態(tài)留住了蓬安的安寧和幸福，成就了蓬安的福祉。說來說去，我們今天忙著、急著、趕著去往前奔命，不顧一切地發(fā)展，那么快，干嘛？還是在犧牲環(huán)境和資源的巨大代價中!就在幾天前，一位朋友告訴我凈空法師說過:今人皆以為古人愚笨落后，殊不知數(shù)百年前的古人就已掌握了我們今天的許多高科技技術，比如航天、航海等等，只不過，他們是為了尊重自然和保護環(huán)境，自覺地把發(fā)展速度降慢了，正所謂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我聽了，震驚無比，頓開茅塞!

快與慢，亟需重新考量的社會之重啊!

慢，不應該是一個貶意詞，有時，慢絕對有慢的道理。這不，視野中，百牛渡江的速度緩緩慢了下來，原來是“德高望重”的頭牛，看到剛才沖到最前面的幾頭小牛有點吃力了。水牛家族也有長幼尊卑之分，整支隊伍是由頭牛帶領的，任何成牛都不能逾越。可是偏偏有頑皮的小家伙逞能，搶先游在最前面以顯示自己的“弱冠”。頭牛對它們青春的魯莽，采取了寵愛和寬容，同時又不失警惕地替它們注視著各種危險。這種仁愛的注視也體現(xiàn)在隊尾幾頭公牛的眼睛中，它們擔負著殿后的任務，從容不迫地擺動著自己的身體，沉穩(wěn)地保持著自己“隊長”的節(jié)奏。動物們有自己的肢體語言，這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是我沒想到，只要我們認真地注視它們，這種語言其實是很容易就看懂了的。糟糕的是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粗心大意，但求快捷不求精致，但求效率不求過程，恨不能鼠標一點，萬事大吉。

說了半天，我還沒講解這百牛過江的緣由:太陽島和月亮島是嘉陵江(蓬安段)中心的兩個小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太陽島圓形，較小，是水鳥們的家鄉(xiāng)。月亮島很大，漂亮地呈現(xiàn)出一彎新月的形狀，兩個月角之間的長度大約有兩千多米，島上一覽無余，全部是深及腳踝的綠草，是水牛們最心儀的“大食堂”。千百年來，蓬安的居民由遠古先民換成了司馬相如、卓文君，又換成周敦頤，復又換成今天的縣委書記鄒平和他的子民。幾千年倏忽過去，祖先的基因未變，祖上的生活習性固守。只要是在農(nóng)閑季節(jié)，家家戶戶的水牛就都黎明即起，自個兒渡江到月亮島上去吃草、休息、養(yǎng)膘，待夕陽西下時再自行地泅水回來，各自歸家……

這種情形，在過去的幾千年里是常態(tài)，是司空而見慣;但在今天，卻一天天變成了稀罕的了。城里人和越來越多即將由鄉(xiāng)而城的準城市人，留戀于百牛過江的自然美，紛紛趕大早來看稀奇。水牛們當然尚不明了人類這種思想感情的變化。

雨絲歇去，嫩白色的太陽露出微笑，古銅色的水牛“列車”漸漸駛達到終點。頭牛最先傲岸登陸，后面的母牛、小牛、公牛們轟隆隆地次第登上月亮島。它們歡欣鼓舞地向草甸深處走去，好事的我們也跟了上去。

密密匝匝的綠草唱著千古的神秘歌謠，曳著風的衣襟搖擺著，起伏著。每一枚草葉上都托舉著一顆晶瑩的露水，使人感覺是來到了一塊大珍珠毯上。濃情的負氧離子豪情萬丈地放射著華貴的香氣，落在我們的頭發(fā)上、臉頰上、衣服上，不一會兒就香透了周身內(nèi)外……哦，夢幻的世外桃源，幸福的農(nóng)耕文明!

我要真誠的祝福你：蓬安后來者居上。

天文歷法學家落下閎

站在他的雕像面前，我心中刮過一陣又一陣風，不能不感到由衷的慚愧!

這是在四川閬中市的云臺山上。俯身下望，滾滾滔滔的嘉陵江，已變成了一條靜止不動的細綢帶，在腳下的云層里無語凝碧；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的閬中古城，也成為一個精致的棋盤，不動聲色地演繹著巴山蜀水的今古“對局”。時間進入初夏，周圍全是濃情厚重的綠意，還帶著早晨的新鮮雨滴，使我們這些干燥的北方人，頓時換了一副清朗的胸襟：“卻話巴山夜雨時?！?/p>

然而，大煞風景的是我，面前這位天文歷法學家落下閎老人，我怎么竟然從未聞知先生的大名!

他站在整座山的最高處，深邃地望著遠方，衣襟瀟灑地飄起。身后的背景是一座高高的宮殿式樓閣，名曰“觀星樓”，寓意他一生的工作和成就。據(jù)說此樓是唐代始建，歷朝不斷維繕，最新的一次修葺是在三年前。

依仗他的福蔭，閬中市正在申報“中國春節(jié)文化之鄉(xiāng)”。閬中人管他叫“春節(jié)老人”，因為正是他，在兩千多年前確立了孟春正月為歲首的歷日制，一直沿用至今。而在他的朝代之前，商代是以十二月初一為元日，周代是以十一月初一為元日，秦滅六國后規(guī)定以10月為歲首，均既不利于農(nóng)作也不合于四季。于是，西漢元封六年，漢武帝下令改歷，落下閎被征召至長安參與創(chuàng)建新的歷法。他沒有辜負重任，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創(chuàng)立完成了中國古代第一部有完整文字記載的新歷——“太初歷”。全新的“太初歷”重新確定了春、夏、秋、冬四季順序，以孟春正月朔日為立春日(當時稱為“寅月歲首”)，前一日為除夕，除夕的次日為春節(jié)，同時將一年分為24個節(jié)氣。這么重大的發(fā)明不可能沒有阻力，當時各派爭論激烈，不相上下，“太初歷”和另外同朝研究者的其他17種歷法一并報給了漢武帝。后來，經(jīng)過官家和民間的數(shù)十位天文歷法專家的大辯論，又經(jīng)過三年時間的實際檢驗，“太初歷”是最科學合理的，最終被漢武帝采用，頒行天下。從此以后,中國老百姓將正月初一稱為“元旦”、“新年”，民間習稱“過年”，這就是中國春節(jié)的來歷。

“太初歷”作為歷法的樣板，兩千多年來一直影響著中國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生產(chǎn)、生活和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同時也影響著世界文明的歷史進程。英國著名科技史學家李約瑟說過:“東西方天文學發(fā)展對照表明，太初歷在公元前104年頒行的101種歷法中為第一?！?/p>

最讓我為之傾倒的，則是“二十四節(jié)氣”的創(chuàng)立?！按河牦@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這是《二十四節(jié)氣歌》，婦孺都會唱的。我家小時工趙大姐自小在農(nóng)村長大，來我家的10年里，記不得多少次，她跟我無限感慨道:“咱也不知古人怎么那么聰明，這24節(jié)氣呀，別提有多準了! 說清明前后種瓜點豆，你就得那幾天種下去，不然一年收成就沒了；說夏至收麥子，早一天它也不熟，晚一天又熟過了! 你說說這古人，是怎么算出來的呢？他可真比今天的人聰明多啦!”我呢，也跟著起勁:“是啊，驚蟄蟲子就動了，霜降白霜就來了，冬至天頭就是一年中最短的，夏至就是最長的啊……”

當時，愚鈍的我們倆，誰也不知道“二十四節(jié)氣”即是落下閎老人發(fā)明的。自以為有文化的我，還滿以為那是多少朝多少代的古人們，歷經(jīng)了歲月的風雨，在不知凡幾的共同探索基礎上，逐漸積累，推衍形成的呢!

一個人頂一萬人!然而，落下閎的偉大貢獻，還不止于此呢! 查閱有關資料，我驚異地發(fā)現(xiàn)，這位偉大的科學家，除了編制“太初歷”、確立春節(jié)、創(chuàng)立24節(jié)氣三大功績外，還有兩項大貢獻，被永久地銘刻在人類文明史冊上：

一是提出了“渾天學說”。他創(chuàng)制了渾儀（包括渾天儀和渾天象），形象地展示了宇宙模型。并通過長期觀測和科學運算，用事實論證了渾天說理論和天體運行規(guī)律，對當時流行一時的“蓋天說”予以有力的否定。漢代文學家、天文學家楊雄，以及《史記》、《舊唐書》等古籍，對此都有確鑿的記載。

另一大貢獻是提出了“通其率”。這是在數(shù)學領域，他探索出了“連分數(shù)（輾轉(zhuǎn)相除）求漸進分數(shù)”的方法，定名為“通其率”(現(xiàn)代學者稱之為“落下閎算法”)?！巴ㄆ渎省北炔捎妙愃品椒ǖ挠《葦?shù)學家愛雅哈塔早600年，比提出連分數(shù)理論的意大利數(shù)學家朋柏里早1600年，它影響了中國天文數(shù)學界長達兩千年之久!

一個人的能力有大有小，這是我們都耳熟能詳且能平心接受的?？墒?我卻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大極限的能量？究竟能做出多少項偉業(yè)？究竟能對推動天地文明的進步起到多大的作用？如落下閎老人，一生竟然是這樣的轟轟烈烈，波瀾壯闊，難怪李約瑟崇敬地稱他為“中國天文史上最燦爛的星座”。在《中國科技史》一書中，李約瑟把落下閎時代的東西方天文學成就作了一個比較，共列出了10大成就，其中，落下閎一人就占有3個! 而落下閎在天文學、數(shù)學、農(nóng)學上的一系列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也已經(jīng)被學術界所公認。2004年9月16日，經(jīng)國家天文學聯(lián)合會小天體提名委員會批準，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將其發(fā)現(xiàn)的國際永久編號為16757的小行星命名為“落下閎星”。從此，落下閎真正成為一顆璀璨的星座，永恒地閃耀在浩瀚無垠的星空中。

我們太應該記住落下閎了!

也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落下閎:這位偉大的科學巨星，出生于公元前156年，卒于前87年，享年69歲。復姓落下，名閎，字長公，是巴郡閬中（今四川省閬中市）人氏。他少年時生活在鄉(xiāng)間，醉心于天象觀察，逐漸小有名氣，后經(jīng)同鄉(xiāng)、太常令譙隆和太史令司馬遷推薦，被漢武帝征召入京。他終生不做官，也不計較級別、待遇，更不追求功名利祿的“現(xiàn)世報”，只一門心思沉醉于自然科學研究。最終，以其偉大的學術成果，在中國歷史和世界文明史上樹立了極其重要的地位。

（作者為著名散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