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記者 田野
APEC能源合作:諸多門檻待跨越
□ 文/本刊記者 田野
APEC作為一個制度化程度發展相對不足的地區性國際組織,主要依靠目標設定作為發展動力,成員間能源合作大多停留在淺層,能源市場消費機構、經濟相互依存程度等經濟因素,國內政治制度、世界權力分配格局、地緣政治等政治因素,以及宗教、意識形態等文化因素,也都成為了APEC能源深度、廣泛合作的制約因素。
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是亞太地區層級最高、領域最廣、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合作機制。11月7日至8日,APEC外交和貿易雙部長會議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舉行,為即將于10日至11日召開的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做最后準備。本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的主題是“共建面向未來的亞太伙伴關系”,三大議題為: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促進經濟創新發展、改革與增長,加強全方位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建設。
目前,世界能源格局正在改變,亞太地區作為能源需求中心的地位正日益顯現。而APEC合作機制為我國在亞太區域內尋求能源合作,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制度平臺和討論空間。作為APEC成員之一,我國一直積極發展與其他亞太國家和地區的能源合作關系。盡管受地緣政治、能源合作機制等因素影響,我國與其他成員的能源合作還存在一些阻力,但隨著亞太地區各經濟體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我國的區域影響和作用將日益增大,在APEC框架內外與其他成員間的多邊能源合作會逐漸向更廣的領域和更深的層次發展。本刊將系統梳理近年來APEC能源部長會議的主題,并特邀有關專家介紹當前APEC區域的能源安全形勢,分析我國在APEC區域內能源合作將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記者:APEC能源合作相關計劃及倡議的顯著特點是“不具有約束性”,這雖然符合集體協商、自主自愿等APEC宗旨,但也使得很多計劃難以實施,導致成員國間的能源合作“雷聲大雨點小”。目前制約APEC能源合作的主要因素有哪些?如何利用這個框架平臺,通過能源優勢互補的共同訴求,在合作與分歧之間找到平衡點,為21個成員經濟體深度、廣泛合作搭建橋梁?
張東輝(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APEC已發展到了21個成員經濟體,它們分布于亞洲及太平洋沿岸的廣闊區域,各成員體能源資源稟賦,以及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為APEC能源合作提供了廣闊的空間。但同時,能源市場消費機構、經濟相互依存程度等經濟因素,國內政治制度、世界權力分配格局、地緣政治等政治因素,以及宗教、意識形態等文化因素,也都成為了APEC能源合作的動力或制約因素。
截至目前,在APEC能源合作框架下,從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到能源部長會議,再到能源工作組與專家組及能源研究中心,許多會議、論壇和研討會成功舉辦,許多計劃、倡議、宣言和報告正式發布或提交,但實質性的進展較少。
值得關注的是,成員間能源合作大多停留在政府層面,很少有具體的企業參與。而事實上,企業才是市場的主體,政府層面的合作必須落實到企業層面才能真正實現,這也是未來APEC框架下的能源合作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韓文科(國家發改委能源所所長):雖然APEC經濟體大部分屬于能源進口消費型,但具體考察各經濟體資源、能源稟賦還是存在一定差異性的。比如,APEC的21個經濟體中,俄羅斯能源儲量豐富,2007年底其石油探明儲量為794億桶(占全球石油探明儲量的6.4%),天然氣儲量為4.65萬億立方米(占世界總儲量的25.2%),產量為6074億立方米;加拿大石油、煤炭、天然氣儲量也比較豐富;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有部分石油出口;澳大利亞、中國、美國煤炭資源較為豐富。所有這些,都使不同的經濟體之間有了能源互補的空間,借助便利的地緣優勢開展能源貿易,可以實現資源的重新配置,使參與方各取所需。

鄧郁松(中國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室主任):解決APEC自身的能源需求,除從區域外進口外,積極勘探和開發區域內能源資源也是一個重要途徑。區域內的一些經濟體能源儲量豐富,但目前的產能開發相對不足或者運輸困難,這既有技術層面的原因,也有經濟層面的原因。而目前,全球區域能源市場對貿易、競爭和外來投資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要開放。在此背景下,在資金、技術方面擁有優勢的經濟體,如美國、日本就可以參與到能源開采與能源基礎設施的建設中去。既可以讓能源資源國取得巨大的經濟效益,也使其他參與方獲得所需能源,形成雙贏乃至多贏的局面。此外,能源利用效率、能源環保、能源運輸、新能源等領域存在的技術差距,也使APEC各經濟體可以開展包括技術共同研發、技術轉讓,以及以技術換市場等方式在內的經濟技術合作。
潘家華(國家氣候變化專家委員會委員、國家外交政策咨詢委員會委員):目前制約21個成員經濟體深度、廣泛合作的主要因素包括幾個方面:
一是復雜的能源地緣政治因素。APEC區域整體能源供需關系緊張,加之域內幾大主要國際政治力量對本區域的戰略側重,導致區域內形成了競爭性的能源地緣關系。在區域內部,相關各方積極爭奪有爭議的油氣資源,如我國南海和東海油氣資源;在區域外部,為獲取穩定的外部能源供應,美日中韓等主要經濟體之間也互相競爭,如在俄羅斯、中亞、中東等地區的能源競爭。所有這些,都影響到APEC能源合作的進展。
二是制度因素,也就是APEC合作方式面臨困境。由于APEC成員經濟發展水平不一,社會制度和文化等存在差異,為了實現合作,在內部動力、外部壓力及相互依賴的推動下,產生了一種區別于其他區域經濟組織的特殊運作機制,即“APEC方式”。這種機制推動了APEC區域的發展,在眾多成員之間形成了聚合力。然而,這一方式亦有其背后的邏輯和現實的困境:推動區域沿著經濟自由和合作的道路進展越是順利,面臨的困境也就越大。其困境具體體現在,自主自愿與效率得失、監督成本和進一步制度化障礙等。自主自愿保障了成員的參與積極性,但在能源合作中要通過這種方式達成合作協議,需要曠日持久的多方磋商。即便最終達成協議,也可能會與開始預設的目標相去甚遠。而強調靈活性則使監督機制軟弱,導致機體行動陷入困境,并使機制失去效率,這使APEC合作停留在一個較低的水平。
三是意識形態差異及后冷戰思維的影響。APEC地區經濟體眾多,資本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國家和民族主義國家在亞太地區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從發展程度來看,有發達國家、新型工業化國家、轉軌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雖然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的差異不能阻礙包括能源合作在內的經濟合作,但至少是一個消極因素。APEC地區曾是冷戰地區,冷戰時期形成的“非友即敵”冷戰思維,以及舊安全觀在該地區仍有一定影響。區域內部分國家缺乏互利共贏觀念,一些經濟體在能源合作方面所持的觀念基本上還是傳統的“零和游戲”觀念。即,一國所得為另一國所失,而非相互依存觀。因此,目前區域內經濟體對多邊能源合作方式的理解,還更多地停留在能源貿易等一些簡單的形式上,建立區域能源市場、共同組織實施石油戰略儲備,以及組建國際能源開發團隊等形式合作,尚未正式啟動。

記者:中國在APEC框架內外扮演怎樣的角色?未來,APEC成員之間的能源合作將重點聚焦在哪些領域,這將給中國帶來什么樣的機遇?
韓文科:我國一直積極參與APEC能源方面的合作,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積極參與建設APEC框架下的各種能源合作機制,包括能源部長會議、能源工作組會議;選派專家參加能源工作組、亞太能源研究中心的工作;執行APEC相關能源會議的非約束性要求,并就加強能源合作、推動能源投資和貿易、加強先進能源技術研發推廣等發出了倡議。二是參與相關能源合作項目,具體包括參加APEC低碳城鎮項目,并將天津濱海新區于家堡金融區建設為首例低碳示范城鎮,響應APEC關于加快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利用的倡議,與泰國、澳大利亞和韓國開展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項目合作,在APEC框架下與日本開展提高能效、節能環保方面的合作等。三是承辦與APEC相關的能源活動。作為亞太地區乃至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費與進口國之一,我國與其他成員間的能源合作更多是在APEC的框架之外進行的。
目前,我國與俄羅斯、澳大利亞、越南、泰國、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等APEC成員有油氣勘探開發項目及油氣相關產品進出口方面的合作關系。我國還與美國簽署了中美能源合作項目協議,在清潔交通、節能建筑與設計、分布式能源熱電聯供、可再生能源、能源金融與投資、清潔煤炭、工業能源效率和智能電網等方面開展合作。
潘家華:APEC作為一個制度化程度發展相對不足的地區性國際組織,主要依靠目標設定作為發展動力,具體到能源合作也是如此。APEC能源合作機制的運行,一般都是先由領導人非正式會議提出某些合作倡議,能源部長會議照此進行具體的協商及政策制定,隨后再由能源工作組及亞太能源研究中心等機構具體落實并監督執行情況。由此可見,能源合作倡議在APEC能源合作中的重要性。作為區域內重要的能源生產國及消費國,我國多次就開展和加強APEC能源合作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看法。隨著國家實力的增強,我國在能源需求與消費市場的話語權日益增大,也被亞太地區其他經濟體看成在該地區能源合作的領頭羊之一。我國將被賦予與實力相匹配的權利及義務,也將面臨由此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及能源效率這三個議題在過去幾年來逐漸主導了EWG會議研討及工作方向,得到APEC各經濟體的認可。由于能源政策在美國總統奧巴馬新政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今后美國將利用其主席的職位,順勢在APEC地區推動更多大型的能源合作計劃。這對正在積極進行能源消費結構調整,走循環經濟道路的我國也是一個契機,良好的合作將有助于我國推動本國能源可持續發展及促進綠色能源產業發展。
張東輝:今后我國將在強化區域能源合作方面迎接三大挑戰:挑戰之一為如何增信釋疑,使各方正確認識我國能源安全政策。面對我國巨大且持續擴大的能源需求,許多APEC成員表示了關注和擔憂。作為世界第二大能源消費國,我國為滿足自身能源需求的正常的海外能源外交行為常常受到詬病,這在一定意義上影響了我國在區域能源合作中發揮作用。挑戰之二為如何慎重對待敏感性問題,協調域內各經濟體關系。我國與個別周邊國家之間存在領土爭端,領土完整的核心利益性及油氣資源的戰略屬性二者的疊加,使這一問題更具敏感性。這種復雜而又敏感的國際關系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我國在APEC能源合作中發揮作用。挑戰之三為如何鼓勵本國工商業企業和民間力量參與APEC能源多邊合作。工商業企業和民間力量的參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淡化合作的政治敏感性,發揮其獨特的作用。同時,企業也是大部分能源合作計劃或倡議的最終實施者,APEC能源合作機制層面及政府層面的合作協議,最后也要落到企業等具體機構進行落實。如何鼓勵企業及民間力量介入,不僅是APEC框架內能源合作,也是我國參與其他多邊能源合作中,最值得探討和關注的焦點。未來,APEC成員之間的能源合作將重點聚焦新能源和替代能源領域,這將給我國帶來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