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花

第一次見到夏風,是在一個咖啡館里,迎面走來一位謙謙學者,聽說他已過不惑之年,誰知一見之下,他一身的學院氣質,讓我頓感時光原來如此顧戀他。他還是一副學生模樣,靦腆的性格,儒雅的談吐。說起文學和寫作,這位在政法系統工作多年的人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恍然間,我忘卻了他身上法律從業者的符號,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資深作家、文學創作的探索者……
本想讓他談談《頭牌》這部書創作過程中的故事,聊聊多年來從事創作的心得以及他的家庭和工作,可是他一靦腆起來,很多東西都無法深入。但談到文學,談到他喜歡的作家,談到他對文學表現形式的思考,夏風竟然變得滔滔不絕起來,思維跳躍得飛快。他的口中不斷蹦出“表達的欲望”“敘述的狂歡”“審美疲勞”“陌生化效果”等很多學術化的語句,他對文學的癡迷,對文學使命的思考,對敘事技巧的探尋,讓在場者看到了一個文學追尋者的心路。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個搏浪者,陶醉在浩瀚的文學海洋中,在“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的境遇下,癡癡探尋著屬于自己的一方海域。
您是什么時間開始寫作的?什么機緣讓您走上了文學創作之路呢?
夏風:我的創作可以追溯到中學時期,整個求學以及后來的工作期間,從未間斷過文學寫作。高二的時候我在報紙上發表了小小說。這應該和我的家庭有關,我的父親就很喜歡文學,喜歡寫作,他創作的一部寓言集今年還獲得了全國獎。我從小就接觸文學,喜歡讀各種名著,有了足夠的閱讀量,再加上日漸成熟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我逐漸走上了創作之路。
您是一位公職人員,創作只是業余,卻讓您如此癡迷,為什么?
夏風:因為表達的欲望。我不太健談,也不愛和別人爭論什么觀點。跟朋友們在一起,尤其是文學圈外的朋友,我不大說話,都是聽。我不是不想說,而是想說的東西太多,別人也沒時間聽我長篇大論地說。沒辦法,我只能寫。我有觀點,需要表達出來,我只能用我的筆、我的人物把它表達出來,讓更多的讀者了解一個不一樣的心理世界。
您喜歡紀實文學還是虛構文學?您自己的創作屬于哪一類?
夏風: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虛構類作品,我覺得虛構類作品反而更“真實”。文學上存在一個現象,就是紀實文學普遍沒有虛構文學寫得好。這可能是因為紀實文學受限制,不能瞎編。我讀的大部分小說都是虛構小說,世界名著之類,有一套世界名著譯本100本,我全看了,有些不止一遍。紀實文學成為世界名著的還真是不多。世界名著只要能見到的,我都看,即使粗看也得看一下。出國留學期間,我到圖書館去借書,專找那些在國內找不到的。國內的,我喜歡莫言,是因為他敢創新,別人不敢想的他都敢想。他的敘事風格很奇特。有些敘事方法出人意料。國外的,我覺得馬爾克斯和帕慕克寫得好。我指的是在世的作家。我個人創作虛構小說,不寫紀實,以后也不會寫。紀實小說不好寫,需要太多真實素材,光靠材料不行,還得實地調研,我也沒時間。
您為什么要選擇《頭牌》中這些很邊緣的領域,而且都是女性?
夏風:作為一個男人,我想寫寫女人。同樣一個女人,在男人眼中跟在女人眼中肯定是不同的,在不同的男人眼中肯定也是不同的。我想寫寫我眼中的女人。
可能是身為男人的原因,每次當我觀看人流的時候,總是有幾個女性的身影從人群中跳出來,進入我的眼簾,我想那些女人一定是最有故事的,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萌生了要寫寫女人的愿望。
介紹一下您在書中所展示的別樣女性吧!
夏風:在選擇寫哪些女人的時候,我是這樣想的:我不想寫成一本“群芳譜”,像春日的花園一樣繁花似錦;我也不想寫成言情小說,強調女人的美麗和多情,因為那不能完整代表女人生存的本質。有兩點我要考慮:第一,這些女人應該來自截然不同的領域,她們的身份應該有足夠大的差別,唯其如此,她們才能盡可能全面地表達女人的生存狀況;第二,其中的一些女人要來自相對冷門的行業,她們屬于非主流的女人,相對而言她們較少受到人們的關注,人們不太了解她們的生存狀態。
第二點考慮促使我選擇了尼姑和土匪這類行業的女人,這兩類女人幾乎從來沒有人正面描寫過她們,或者雖然描寫過,卻屬于通俗小說的表現方式,我們知道通俗小說主要是講故事,而且是講理想化的或刺激性的故事,其中充滿巧合,它們不太注重剖析人的本質。當然這一選擇同時也給我自己出了一個難題,這些冷門行業的女人別人不了解她們,我也不了解,因此我得花費相當的工夫去了解她們。
書中的這些女性,您最喜歡哪一類,最憐憫哪一類?
夏風:每個人物我都付出了心血。我想不會有一個作者討厭他筆下的人物。對于作者而言,如果他要把一個人物寫好,他一定對這個人物有充分的理解,那就不會討厭他或者恨他。即便在讀者看來這個人物是一個壞人,作者也會對他抱有同情,他會認為他可憐可嘆,而不是可厭可恨。因此一個作者總是對他的人物有愛憐、有悲憫。
您想通過這些女性實現一種怎樣的表達欲望?
夏風:人們常常提到主宰自己的命運之類的話,但是又有誰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呢?人與命運的抗爭,往往以人的失敗而告終,主宰人命運的并不是人自己,而是天災、戰亂、社會風尚等,人在社會風潮中,真的就像風中的一片花瓣,飄忽不定,不知歸程何處。在這風潮中,有些花瓣飄得高一些,有些花瓣飄得低一些,高有高的落寞,低有低的凄涼,都不是能由自己做主的。
在這本書中,你會看到人的掙扎,她們總是被命運打得遍體鱗傷。在故事的結尾,有人沒得到她想要的,于是收獲一掬遺憾;有人得到了她想要的,可得到之后,卻發現那東西其實并沒那么可愛,根本不值得苦苦追尋,于是也只好收獲一聲無奈的嘆息。
《頭牌》中寫了六個女性,您說您喜歡表現手法的“陌生化”,您在這部書里是怎樣體現的?
夏風:人物確定以后,我首先想到的是,這六個故事,每個都要采用不同的表現方法,故事框架也不能出現雷同。于是出現了這樣一種狀態:《頭牌》的故事情節濃縮在了一年之內,而《鐵嫂》我寫了她的一生;《尼師》和《頑匪》都寫到上山,但前者主要寫她的尼姑生活,因此開篇不久她就上山了,而后者主要寫她為什么會成土匪,因為大量的篇幅放在了上山以前(跟《水滸》故事類似);《芝麻》我集中寫了一個事件,而《藍襪》我寫成了上、下篇,上、下篇之間是兩種迥然不同的生存模式,甚至根本就不在一個國度,而且在下篇中我采用了淡化故事的方式,使說理多于敘事。
在這部書中,您追求每個故事采用不同的表現方法,您認為“形式大于內容”嗎?
夏風:對于普通讀者來說,毫無疑問的是“內容為王”。但是從作者角度來說,可能他對形式考慮得更多。《圣經》中有句話:“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是絕頂聰明的所羅門總結的,你想,人類文明史幾千年了,故事也寫了幾千年,無非是衣食住行、七情六欲、愛恨情仇,還能有多少新鮮故事?因此作家需要換個角度講,也就是形式創新。巴爾扎克講那些故事,用批判現實主義的方法講;過了一百多年了,該羅伯·格利耶講了,他不能還那樣講,得換個方法。為什么唐詩以后是宋詞,宋詞以后是元曲,就是形式在翻新。藝術發展的過程就是一個不斷創新的過程。
您理想的創作狀態是什么?
夏風:不僅這個故事別人沒講過,而且它的講述方式別人也沒用過——當然這是一種過高的要求。雖然這個要求很難實現,但我愿意把這個標準作為努力方向。
+作者簡介
夏風,原名劉世煒,男,1968年生,河南人,生于泌陽,長于舞鋼,畢業于鄭州大學新聞系。曾公派留美,在康涅狄格大學學習傳播學,現居鄭州。法律從業者,業余從事寫作。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發表各類作品逾百萬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