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保險市場再深化及其政府監管甄別

內容摘要：保險市場的健康運行是經濟持續發展和社會和諧穩定的必要條件。保險市場的再深化是一個分工和專業化程度不斷提高的過程，保險市場的再深化需要依靠所有的市場參與者以及政府共同推動完成。而該過程又非自然而然的發生，在我國，保險市場滯后經濟和社會發展已是不爭的事實，加強保險市場和資本市場融合力度需要發揮市場主體的主要能動作用，共同誘導適應性制度的變遷。政府監管在該過程應發揮重要作用，但更應仔細甄別防止不恰當的政府干預。

關鍵詞：保險市場 再深化 適應性制度 政府監管

引言

伴隨著人類生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和經濟活動范圍的擴大，保險行業逐漸興起，成為現代經濟和社會正常運轉不可或缺的關鍵部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保險是指投保人根據合同的約定，向保險人支付保險費，保險人對于合同約定的可能發生的事故因其發生所造成的財產損失承擔賠償保險金責任，或者當被保險人死亡、傷殘、疾病或者達到合同約定的年齡、期限時承擔給付保險金責任的商業保險行為。如果缺失完善的現代保險市場體系的輔助和支持，許多風險過高的交易活動就無法完成，社會分工就無法深化，高度專業化和有序市場體系的健康運行就會因此而受限。因此，動態的、可持續的經濟發展離不開保險市場的不斷深化和發展，保險市場的再深化同時還關系到良序社會的維持。但隨著經濟活動的日益復雜，建立與國際完美對接的高度發達和高技術標準的現代金融市場體系已成為我國面臨的迫切任務之一。另外，由于長期以來羈絆現代市場運行的計劃經濟體制以及較低的發展起點，即使在商品領域也未能建立高效運行的現代市場體系，在金融和貨幣等虛擬領域存在的問題就更多。特別的，考慮陳舊落后的觀念束縛，許多人們對保險的認識不夠清晰和準確，因此保險市場中無論是賣方還是買方都相當的不成熟，制約保險市場的進一步優化和發展。如何深化保險市場以使其適應現代金融體系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成為當務之急，而現代社會中，政府不可避免的要在經濟活動當中發揮重要作用，如何實施適宜的監管政策以有效維護保險市場的健康運行，同時又不束縛市場自身作用的發揮，就成為本文討論的主題。

保險市場及其再深化的機制

（一）概述

早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時期，面對自然災害和意外事故等突發性事件，人們便已開始通過各種手段和方法進行應對，例如通過征收稅款、交付會費等形式共同分攤補償損失，是為保險的原始形態和表現。隨著海上探險和遠洋貿易的興起，對各種類型保險的需求急劇增加，西方發達國家的保險產業不斷成熟、發展壯大。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保險產業經歷了由無到有，由小到大的快速成長階段。1979年，停辦20多年的保險業務重新恢復；1991年，新中國第一部保險法正式頒布；1998年，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正式成立；2000年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成立；2004年中國保險業全面對外開放；2007年中國人壽、中國平安、中國太平洋保險A股上市，宣告保險市場與資本市場融合的開始，2011年新華人壽A股、H股同步上市，進一步深化并擴展了與資本市場的融合力度。但總體而言，我國保險市場發育程度仍然較低，與我國經濟發展程度不相匹配，消費者對保險公司及其產品的認知有限，對其信心也較低（王緒瑾，2003）。保險收入規模與同等發展程度國家相比較低，保險品種單一，保險深度和密度低于其他國家，保險行業的市場結構存在寡頭壟斷現象，保險中介包括保險經紀和保險公估等環節仍然非常薄弱（李朝鮮等，2001），從而不利于整個行業乃至現代金融市場體系發揮應有的作用。

（二）保險市場再深化的機制

與其他市場深化的分工機制類似，保險市場的再深化依賴保險行業分工程度的深化和專業化程度的提高。在保險行業尚未出現時，一方面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逐漸無法適應擴大的社會化生產的需要，單獨的企業漸漸無力將所有的生產活動囊括在企業內部進行，將部分環節分包出去又將面臨各種風險，因此對保險的需求開始變的迫切。另一方面，部分企業意識到將所有的保險活動集聚到一個企業為其他企業提供服務將因為規模經濟變的有利可圖，通過權衡成立保險企業的成本與收益，保險行業的出現就成為可能，這描述了保險行業從無到有的過程。然而隨著保險行業的發展壯大，對保險品種和服務的需求開始變的多樣化和復雜化，對保險行業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就是保險行業內部分工的深化，同時也需要保險行業向其他行業融合，例如通過產品的綁定為客戶提供一體化的服務。行業的壯大吸引更多的服務提供商，競爭的壓力反過來推動和加劇了以上進程，保險市場的再深化由此發生。

值得指出的是，保險市場的再深化并非一帆風順，也不會自然而然的發生。在實際的產業發展過程中，隨著交易費用的增加，保險行業的分工經常遭遇各種障礙。例如，保險市場與資本市場逐漸融合、發展的進程中，各種政策性限制使得許多融合中斷。在保險市場內部，由于不對稱信息和不確定性，許多新的保險品種無法推廣。以上各種情況都面臨適應性制度的變遷，制度變遷又是由制度需求和制度供給共同決定，由行業所有參與者推動發生的。不同效用函數和信息約束條件下，具有公共產品性質的適應性制度的出現絕非易事。

由于以上原因，許多國家保險市場的完善都經歷了長時期曲折而坎坷的過程，以保險市場和資本市場的對接為例，在歐美等發達國家，金融領域的混業經營從出現到被禁止，再到允許，再到審慎監管，經歷了將近百年的時間，迄今也不能認為最終完成（陳華等，2008）。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保險行業還是資本領域，無論是政府機構還是行業參與者，他們都不斷從中吸取經驗教訓，最終才形成相對完善的現代金融體系。

保險市場再深化過程中的問題及政府監管甄別

盡管我國保險市場經歷了長足的發展，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取得的成就舉世矚目，但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更多，在建設綜合金融體系的過程中遭遇許多困境，保險市場和資本市場融合程度仍然較低，嚴重滯后經濟與社會發展。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以及隨后蔓延的世界性金融危機使得我國金融體系向世界開放和接軌的進程減緩甚至中斷，因此，有必要重新審視我國保險市場的再深化進程，在目標、機制、手段、工具、監管等方面都需要堅持審慎原則，同時又不能中斷向世界開放我國金融市場以及和國際資本市場的對接。endprint

（一） 我國保險市場存在的問題

1.市場需求不足。客觀的，在我國人們對保險行業的認識存在嚴重偏差和誤解，對于保險公司及其從業人員甚至存在很多歧視，這種現象在偏遠和落后的區域尤其明顯。一方面，這是由保險行業落后的營銷方式和理念造成的，另一方面也與保險行業從業人員自身素質有很大關系。特別的，保險市場是一種典型的信息不對稱市場，行業自身的運營特點導致買賣雙方在交易前、交易中和交易后都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因素，從而為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投機行為創造了條件（何惠珍，2009）。最終造成交易費用過高，制約保險市場的再深化。另外，1979年之前的很長一段時期內保險停業，加上人們傳統的“養兒防老”觀念根深蒂固，保險意識普遍較為淡薄，導致國內保險市場需求不足。

2.市場供給不足。盡管國內保險公司數量近年來增加了很多，保險行業結構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逐漸打破了國有保險公司獨家壟斷的局面，保險市場對民營和外資有了一定程度的開放。但總體而言，我國保險市場壟斷程度仍然較高，長期被四家保險公司壟斷（分別是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中國人壽保險公司、中國平安保險公司、中國太平洋保險公司）（吳富佳，2003）。寡頭壟斷的市場結構造成行業內部缺乏有效競爭，保險公司也就沒有必要站在消費者立場，致力于增加保險品種和提高服務質量。長此以往，我國保險行業也就陷入一種低水平的均衡陷阱，很難打破這種惡性循環。

3.制度變遷受限。根據發達國家保險行業發展經驗，隨著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保險行業也會相應的發生產業結構升級和轉型。但是無論在保費總量還是在保險深度和密度上，以及參險類型、險種結構等方面，我國保險市場都嚴重滯后當前經濟發展水平。因此證明我國保險行業存在較大的發展和優化空間，但是某種因素制約了該進程的發生。根據前文分析，這種制約因素在于適應性制度的缺失，由此造成高昂的交易費用阻礙保險市場的深化。其中最為鮮明的體現在保險行業相應的法律法規方面。盡管1995年我國制定了《保險法》，并在2002年對其進行了修訂，但仍然沒有形成完善的保險法律法規體系：第一，缺乏保險法實施細則，導致實施困難；第二，管理規定不完備，造成具體的監管措施缺失。這就嚴重影響保險合同的實施，造成許多不必要的糾紛，損害人們對保險行業的信心。此外，在保險市場和資本市場融合過程中同樣遭遇許多政策法規限制，使得市場參與者無法形成融合的穩定預期，在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方面都限制其大規模和長時間的投入，保險市場的深化也就無從談起。

（二） 保險市場再深化過程中的政府監管

由于保險行業存在的種種問題和困境，保險監管等政府干預行為就成為保險市場正常運行和深化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事實上，在現代市場經濟體制運行過程當中，政府部門不可避免的需要在市場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盡管自由競爭對實現市場帕累托效率的信念深入人心，但人們也已逐漸認識到現實生活當中，合理的政府干預對于維護市場機制健康運行，糾正市場缺陷等方面都是至關重要的，市場機制結合政府干預才能真正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然而無論何時，對于政府干預，人們都應當極其謹慎。正如North在論證國家作用時指出的，政府干預的存在是經濟增長的關鍵，然而又是人為經濟衰退的根源。保險行業中同樣需要審慎的看待政府監管，重新甄別政府在保險行業真正發揮的作用以及如何發揮作用。

1.市場失靈與政府監管。主流的經濟學傳統，無論是古典主義還是新古典主義都秉承自由放任主義，反對政府干預市場運行。然而隨著凱恩斯主義對新古典主義的顛覆，主流的經濟學家開始承認政府需要在市場當中發揮重要作用。其中，政府干預經濟運行的理論基礎在于市場失靈。但是隨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政府干預的短期績效往往以損失長期的可持續發展為代價。這意味著許多政府干預措施并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是通過轉移矛盾將危機爆發的時期延后來應對當下的危機。在理論界，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逐漸認識到，政府干預往往正是造成危機的真正根源。例如施萊法和維什尼在分析政府作用時歸納了“扶持之手的政府模型”、“看不見的手”模型以及“掠奪之手”的政府模型，阿賽莫格魯關于民主和經濟發展的分析，在他們的模型中，政府不再被看作是獨立于市場之外的、總是能夠并且愿意為市場伸出援助之手的對象，而是像廠商、消費者等其他市場參與者一樣，政府本身也是由具有個人目標的經濟人構成，他們追求自身的目標，由于政府自身的暴力和強制性特征，該過程往往以市場其他參與者的損失為代價，這也正是政府監管并不必然能夠有效應對市場失靈的原因。事實上，為了獲得個人利益，政府官員甚至可能通過設租、維持壟斷性市場結構等手段扭曲市場，引起或強化市場失靈。

2.保險市場中的政府監管甄別。由于信息不對稱，保險行業是一種典型的被市場失靈困擾的行業，但本文將論證這種市場失靈并不能成為政府干預和監管的正確理由。有的學者認為保險市場中買賣雙方的地位嚴重不對等，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保險公司掌握市場支配力，寡頭壟斷的市場結構進一步加劇了這一局面，因而需要依靠政府監管防止保險公司對投保人的盤剝。然而這一點理由卻很難成立，投保人一方面可以選擇其他保險公司的產品，另一方面也可以選擇退出機制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盡管在保險法還不完善的條件下投保人維護自身權益的成本會非常高昂，但政府監管的成本會更高以至于不可行。由于分立的保險合同，保險合約簽訂前、中、后的信息識別異常困難，加上保險公司占據主導地位，政府監管在具體實施過程將遭遇可行性難題；也有學者指出保險市場存在巨大的外部性，包括正的外部性和負的外部性，個人將沒有動力提供社會最優的保險服務。由于保險合約中充滿各種不確定性因素，這種外部性的存在將是必然的。但這同樣不能成為政府干預的理由，原因在于保險市場存在的許多信息和知識都是參與者之外的組織或個人所不能掌握的，因此政府干預不能從根本上消除外部性。事實上，外部性的存在暗示了一定商機的存在，為行業分工和深化創造了條件，為各種保險中介的發展創造了條件。擁有特點信息和知識的先行者就可以利用機會細化行業分工，通過提供新的、更優質的服務將外部性加以內部化，此時外部性構成產業升級和轉型的內在動力；還有的學者認為買賣雙方信息不對稱也會引起保險市場失靈，但政府干預還是不能為此提供完整的解決方案。根本的解決方法在于通過鼓勵更多的企業進入保險市場，依靠競爭壓力迫使保險企業開發設計新的保險品種和合約類型，例如利用激勵相容的契約解決保險市場中的逆選擇等問題，通過向保險市場提供具有自選擇約束特征的契約以對投保人進行分類（何惠珍，2009）。endprint

促進我國保險市場再深化的對策建議

綜上所述，政府監管并不因為保險市場失靈而存在，保險行業像其它行業一樣，具有自身的內在發展機制，隨著市場環境的變化，市場參與者動態調整自身的行為決策，并且通過不斷的試錯和實驗積累經驗，從而逐漸成長、壯大和成熟，產業體系也在該過程中得以調整、轉型和升級。但是由于我國市場經濟體制仍然有待完善，特別是在新興行業領域，政府干預意愿仍然較為強烈，卻常常造成好心辦壞事的結果，間接扭曲了市場價格，造成資源的錯誤配置。具體到保險行業，由于該領域的知識具有很強的專用性，一旦做出人才和知識的投資決定就很難更改，否則將承受巨大的轉換成本。這是我國很多行業領域包括保險行業長期陷入低水平均衡陷阱的根本原因，也是產業整體競爭力低下的根本原因。因此，保險行業的未來發展在根本上依賴更加完善的市場體制建立，規范政府管理和公共治理，將發展的主動權交還市場主體，消除政策性障礙，著力保證市場主體公平、自由競爭。只有如此，我國保險市場才能真正發揮自我調整功能，實現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從業人員才能在現代市場競爭體系下學會成長，實現現代化的保險體系建設。當然這也不意味著政府在保險市場再深化過程中不能發揮作用。本文認為在討論政府監管時不應再執著于政府是否應當發揮作用，而應沿著另一個方向，即政府監管在保險市場深化過程發揮何種作用，以及如何恰當的發揮作用進行探索。

（一）進一步開放保險市場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深入，加入WTO之后與國際市場的融合度進一步提升。這在客觀上要求保險市場進一步的對外開放，也要求國內保險企業積極的走出去，在國際競爭和學習交流中不斷提升自身核心競爭力。在開放保險行業的具體步驟和策略上，有必要繼續堅持非均衡策略，首先選擇沿海發達的城市進行試點，進而推廣至其他區域。這種策略一方面符合我國保險行業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特點，另一方面也為國內保險企業的學習和壯大提供緩沖。此外，要特別注重向民營資本開放保險行業，分步驟的、有重點的、逐漸延伸至保險行業各個業務領域，展開全方位的競爭，為市場深化和競爭機制創造條件。

（二）促進適應性制度變遷

適應性制度的變遷是保險市場再深化的前提和根本條件，因此應鼓勵保險行業參與者主動、積極的參與到產業發展和升級過程中來，促進市場主體自發的投身于外部性內部化中，通過信息收集和分析，開展有針對性的行業維護，不斷反饋和修正對保險行業未來發展前景的認識，逐漸形成正確的認知體系，推動適應性制度的自發變遷。此外，政府相關部門也應積極修訂保險行業基本的法律法規，集思廣益，科學決策，并在實施細節上加以完善。

（三）加強教育宣傳和行業自律

一方面要加強保險知識的宣傳和教育，提高人們的保險意識，糾正人們對保險行業的偏見和錯誤認知。在大學專業教育中增加對保險專業的投入，通過強化專業學習和培訓為社會不斷輸送優秀的保險專業人才。另一方面要加強行業自律，強化保險從業人員的專業和素質教育，增強服務意識，不斷提升服務品質。革新陳舊的運營和營銷理念，同時加強與境外保險行業的交流學習，在交流和互動中實現行業知識的動態積累與創新。

（四）推動綜合金融體系建設并深化保險市場分工程度

推動保險市場和資本市場的緊密融合是建立綜合金融體系的必然要求，因此必須解除各種束縛，為兩者完美對接創造有利條件。同時積極學習世界各國成功的經驗，借鑒其失敗的教訓，在交流和學習中不斷深化我國保險市場，提高我國保險市場的分工和專業化水平。

（五）強化保險行業的內部治理機制

最為基礎也最為根本的是保險行業內部治理水平的提高，行業整體由一系列不同要素所有者通過交易組成，作為一個整體，行業新創造的財富大于付出的成本總和是行業存在的當然要求。保險市場的發展促進了分工和專業化，專業化的存在使得人們專心于一種工作成為可能，進而帶來效率提升，如果交換的好處大于交換所付出的成本，合作就會持續進行。對于不同要素所有者，只有當他投入資本的機會成本小于經營企業給他帶來的收益時，他才會愿意繼續經營；對于普通雇員，只有當他的勞動力機會成本小于在當前企業能得時，他才不會選擇跳槽。這里的成本和收益同時包括非經濟意義角度的權衡，如舒適度、榮譽感、尊嚴等社會資本因素也會成為行為人決策時考慮的重要因素。這就需要充分發揮保險行業內部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強化保險行業內部治理機制，從根本上實現保險行業的良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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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征（1979-），男，福建福州人，經濟學碩士，經濟師，主要研究方向：保險與金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