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宇飛馮孝科
論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及犯罪預防機制的完善
文◎馬宇飛*馮孝科**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1999)指出,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工作主要是保障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培養未成年人良好品行,有效地預防未成年人犯罪。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工作包括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教育、對未成年人不良行為的預防、對未成年人嚴重不良行為的矯治、未成年人對犯罪的自我防范以及對未成年人重新犯罪的預防。
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是指具有專業資質的社會調查主體圍繞涉嫌犯罪人的生活背景、成長經歷、主觀惡性程度、犯罪前后的表現、回歸社會的社會支持條件等一系列要件展開的專業調查活動。社會調查工作的目的之一便是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找出幫教涉嫌犯罪人的內容和線索,以指導相關幫教矯正工作,幫助涉嫌犯罪人更加順利回歸社會。
作為涉罪未成年人的社會調查制度,其預防犯罪功能主要體現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對涉罪未成年人嚴重不良行為的矯正、未來犯罪的自我防范以及重新犯罪的再預防。社會調查制度的未成年人犯罪預防機制主要表現在社會調查工作的專業化與科學化兩個方面。專業化是指社會調查工作要建立的專業知識的基礎之上。調查的主體要經過專業知識、技能與倫理的訓練,其調查的方法要遵循科學的原則。其科學化是指調查的范圍、內容、方法與工作效果要建立在科學研究基礎之上,需要科學的評估指標體系、科學的邏輯研判以及科學的干預矯正作為基礎。
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實現對涉罪未成年人的調查與幫教是少年司法制度給予的最后挽救措施。正是社會調查工作專業化與科學化,涉罪未成年人的偏差行為的矯正與犯罪再預防的工作才變得有章可依,社會調查制度才真正具備了預防涉罪未成年人再犯罪的功能。
(一)云南盤龍模式——專職合適成年人的介入
我國合適成年人參與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活動制度,是指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時,對涉案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因故不能到場的情況下,可以聘請其他符合條件的成年人到場,代行法定代理人的部分職責,參與刑事訴訟活動,以維護涉案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的一種救濟制度。在云南盤龍模式中,合適成年人擴大了法律意義上的職責,是在觸法未成年人訴訟活動中,融英國合適成年人和上海、香港社工職責為一體,不是律師,不是監護人,不是志愿者、不是公檢法機關的辦案人員;他們是有組織的、獨立的,經過一定專業培訓,能運用新理念、新觀念依法保護觸法未成年人的訴訟權利和身心健康及良好成長,有效促進違法犯罪未成年人順利回歸社會的綜合保護和預防犯罪的社會工作力量。
限于社會調查制度的預防違法犯罪功能的需要,合適成年人參與社會調查工作與幫教矯正工作,這一身份、工作內容和法定承擔社會調查工作的調查員的角色、身份等存在重疊與沖突,過多的糅雜了合適成年人、社會調查員、司法社工、志愿者的角色與職責,超出了法定的合適成年人本職工作,其在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中的推廣意義有待商榷。
(二)上海模式——專業社會工作者的介入
上海是全國最早開展社會調查制度探索的地方,建立了“政府主導推動,社團自主運作,社會多方參與”的協作模式。目前,隨著上海社會工作專業的發展,專業社會工作者已經開始逐步全面介入上海未成年人犯罪嫌疑人的社會調查與幫教矯正領域,承擔起相應的犯罪預防工作。
上海市成立了三個專門針對違法犯罪高危群體的事務辦公室,即:禁毒委員會辦公室、社區矯正辦公室、社區青少年事務辦公室。這三個辦公室的主要任務是相互配合在全市范圍內預防違法犯罪,并代表政府購買社團服務,指導和管理社團,促進社工隊伍的建設與發展。例如,與政府機構合作的上海陽光社區青少年事務中心,它就主要承擔承擔政府委托的社區青少年的教育管理和服務工作。該中心所承擔的考察教育服務,主要是針對違法犯罪情節較輕的未成年人在經歷行政處罰或刑事訴訟階段時,根據司法機關作出實施考察教育的決定,與社會組織、學校、家庭共同落實開展的制度,其主要針對上海市輕微違法犯罪未成年人開展再犯罪可能性評估、悔罪表現觀察、心理調適、社會公益勞動教育等一系列考察教育之后,向司法機關提供報告。
專業社會工作介入涉罪未成年人刑事訴訟過程,推動了“辦案專業化、維權全面化、幫教社會化”,可以說上海少年司法工作模式的建立,為司法機關更加合理有效的管理社會搭建了平臺。但是,該工作主要針對輕微違法犯罪青少年,工作雖在偵查階段、審查批捕階段就進行介入,但其工作覆蓋對象范圍較窄,存在對涉罪未成年人身份與罪行方面的篩選,限制了上海模式在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方面的推廣價值。
(三)北京模式——專職司法社會工作者的介入
作為新興的北京模式,主要由北京海淀區人民檢察院發起推動,實現了社會調查專業化、專職化的探索。社會調查的承擔者為首都師范大學少年司法社會工作研究與服務中心的司法社會工作者,具有較強的專業性。他們專職于涉罪未成年人的社會調查工作。2012年,在他們的成功探索下,首都綜治辦預防青少年犯罪工作組推動了“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百例試點”工作,開始從少年司法制度層面探索刑事訴訟階段的未成年人犯罪預防工作機制。
北京模式利用偵查訊問、審查批捕、訴中考察、庭前調查等階段展開社會調查的時間期限融入了對涉罪未成年人的初期干預環節。初期干預是基于幫助身心不成熟的涉罪涉罪未成年人及時得到幫扶,使其成為積極社會人的犯罪預防理念采取的幫教措施。該模式不但實現了對涉罪未成年人到特殊的諒解外,更為其有機會成為社會有用之才提供了機會。北京模式中,專業介入與社會調查司法程序的基本實現了無縫銜接,彌補了當前社會調查工作的不足,完善了中國少年司法制度中預防涉罪未成年人再犯罪的工作機制。
北京模式下,預防青少年犯罪的工作機制由三個工作程序構成。一是委托機關向社會調查機構委托調查,依據調查結果進行科學化量刑的機制。二是公安、檢察院、法院之間社會調查工作銜接的工作機制。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在偵查階段,公安機關便對涉罪未成年人實施委托調查,并按照訴訟程序將社會調查材料隨案卷移交檢察院、法院,確保社會調查工作在訴訟程序中的無縫銜接。三是司法社會調查員針對調查對象進行資料調查、風險評估與實施干預的專業介入程序。以上三個程序以專業介入為核心,以縱橫工作機制為銜接,形成了法律程序保障與專業預防相結合的工作策略,有效地構建了涉罪未成年人再犯罪的預防干預機制。
在其他省市,人民法院也對社會調查制度進行了有益探索。如重慶沙坪壩區的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在當地,由擔任援助工作的援助律師或者未成年被告人的辯護律師承擔人民法院委托的社會調查工作,或相關調查工作由法院委托街鎮司法所的司法員、社區矯正組織工作人員完成。這種模式用于戶籍地和經常居住的為本區域的未成年被告人。作為中原地區的河南蘭考縣,該縣專門出臺工作細則,由人民法院在少年法庭專門設立社會調查員承擔相應的社會調查工作。社會調查員在開展社會調查工作并制作報告后,還在法庭教育階段,主持開展對涉罪未成年人的法制教育工作并對涉罪未成年人的具體適用刑罰提出建議,而且承擔制定涉罪未成年人的定期回訪矯正教育措施,全程參與矯正教育工作。
在這些探索中,社會調查主體或為律師、或為司法助理員,或為法庭專職人員。作為律師、法庭專職人員,基于他們的身份與角色,在一定程度上有礙司法公正,有違反社會調查工作的中立性原則的嫌疑。作為司法助理員,由于現實種種因素限制,其工作的專業性程度以及調查與幫教工作的效果一直未得到委托方的充分認可。
(一)建立權威的法律規范
針對社會調查主體專業資格、社會調查流程、調查性質、社會調查主體身份地位,調查的方法與內容、社會調查報告的性質等基本內容,國家必須進行立法規范與統一,只有這樣才能使社會調查制度的功能得到切實發揮,才能真正使社會調查制度中的犯罪預防工作得到落實。
另外,在條件允許成熟情況下,國家應盡快修訂或完善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程序中的社會調查要求,從法律層面建立與完善“成年人刑事案件專門機構”與領導機構的職責;對涉罪未成年人的社會調查由“可以”轉為“必須”,符合法定年齡的涉罪未成年人應不分戶籍、不分地區、不分涉案類型均接受相關的社會調查;凡承擔未成年人案件的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司法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應專門招聘或調選具有專業知識背景的人士承擔,對于已經承辦涉罪未成年人案件的工作人員應強制相應的專業培訓。
通過以上方面的法律規范,社會調查制度才能在制度普適性、人事專業性、權利保障等方面得以完善。國家才能確保涉罪未成年人真正享受到社會調查制度帶來的益處,才能最大限度挽救他們,促使他們成為積極的社會人才。
(二)完善相關領導組織職能建設
隨著社會調查制度的逐步完善,在國家層面也需要一個權威的組織可以協調公、檢、法、司法行政機構之間的工作銜接。筆者建議加強和豐富現在中央綜治委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工作領導小組的職責,或由團中央、檢察院牽頭成立相應的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監察督導委員會,專門負責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相關的制度建設工作與督導日常的社會調查工作。
這一機構有三個方面的職責:第一,負責推動公、檢、法、司法矯正機構的業務銜接,促使社會調查工作中未成年人犯罪預防工作的無縫銜接,以及中央六部委《意見》中賦予的職責;第二,行使對社會調查工作的監督與指導,包括人才隊伍建設、日常工作督導、幫教效果評估等,而不僅是宏觀的督查考評工作;第三,這一組織可以牽頭成立社會調查合議委員會,由檢察院承辦檢察官、法院主審法官、社會調查機構人員、司法助理員、未成年人的辯護人、監護人(合適成年人)等人員組成。該合議委員會可以針對已經進入檢察階段的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調查結果與刑罰處置措施進行合議,以便對涉罪未成年人做出最為恰當與公平的處置。在監護人缺席情況下,合適成年人應代替監護人參與出席。
(三)加強社會調查隊伍專業能力建設
要保障社會調查制度的預防犯罪功能必須規范社會調查的主體專業資格。在未來的制度完善中,筆者認為,社會調查制度應排斥檢察官、法官、辯護人、兼職志愿者作為社會調查主體的資格,社會調查主體應由專業知識背景的人士承擔,應獨立于相關的辦案部門或機構。
在未來工作中,國家相關部門應不斷提升司法助理員、司法社會工作者或全職專業人員的地位,并不斷通過教育培訓、督導訓練等方式提升他們的專業素質,特別要強調他們作為社會調查員在問題評估與幫教干預方面的能力培養。兼職志愿者則可以作為調查對象回歸社會的重要社會支持力量,輔助社會調查員協調各方資源,做好涉罪未成年人的幫教矯正與社會回歸的支持性工作。
(四)推動社會調查的全面性與全程性介入
在社會調查制度普遍建立的形勢下,筆者呼吁社會調查工作的全面性介入、全程性介入。全面性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強調社會調查內容的全面,針對涉罪未成年人的個體風險因素、環境風險因素、歷史性風險因素、內外保護性因素進行全面的、客觀的調查,不可片面歸因,避免調查范圍不完整,收集資料不完備;二是強調社會調查對象的全面覆蓋。這里是指不分地區、不分戶籍、不分身份、不分罪行,凡是涉罪未成年人全部都要接受相關的調查與幫教服務;三是社會調查支持性資源的動員要全面。凡是有條件提供支持或幫助的企事業單位都應加入涉罪未成年人的社會回歸工作,以協助涉罪未成年人在教育、培訓、就業、戒除惡習、適應社會生活及生活保障等方面及時得到幫助。
全程介入主要是指社會調查工作需要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各個行政、司法階段的實現無縫銜接,直到轉介相關社區矯正機構,盡量避免單獨委托,獨立調查,獨自參考的部門主義現象出現。國家的社會調查犯罪預防機制應貫穿偵查階段、檢察階段、審判階段以及社區矯正階段始終,真正形成“政法一條龍”的預防涉罪未成年人再犯罪工作模式。
*首都師范大學[100089]
**最高人民檢察院案件管理辦公室[10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