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甲文+閔曉梅
摘要:本文擬運用新批評法與神話—原型批評法,對《登幽州臺歌》進行不同角度的解讀,以豐富此詩的闡釋、分析。
關鍵詞:新批評法;神話—原型批評法;解讀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4)05-0158-02
一、細讀《登幽州臺歌》
唐代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是中國古詩的名篇,對此詩的闡述也是多不可計,但其中的解讀多是用傳統的批評方法。本節擬從新批評的文本細讀入手,輔以韋勒克的“四層面分析法”,對此詩作更系統的分析。
1.聲音層面?!兜怯闹菖_歌》在聲音層有自己特點,它擯棄常見的絕句形式,采取長短參錯的楚辭體句法。此詩上兩句每句五字,三個停頓,其形式為: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后兩句每句六字,四個停頓,其式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前兩句音節比較急促,同人的呼吸一樣,仿佛讓人感受到了作者胸中抑郁之氣;后兩句各增加了一個虛字(“之”和“而”),音節就比較舒緩流暢,似乎寄予了一層嘆息幽怨之思。全篇前后句法長短不齊,音節抑揚變化,互相配合,造成了聲音層面的張力,增強了藝術感染力。
2.意義層面?!兜怯闹菖_歌》在語言上明白如話,是古詩中表達上最接近口語的一首了?!扒安灰姽湃耍蟛灰妬碚摺?,完全是詩人站在城樓上脫口而出的想法。“古人”、“來者”都是非常通俗詞語。“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因感覺天地之無窮而生命的短暫,詩人不自禁而悲痛難忍,這也是直抒胸臆的寫法。這首古詩上下二闕,上闋用詞簡約,抑郁中帶有一種氣勢,下闋節奏舒緩,哀嘆中似有一種悠長,表達非常曉暢簡潔?!兜怯闹菖_歌》是詩人情感的直接抒發,但在以含蓄為主要寫法的古詩中實際上卻取得了“陌生化”的審美效果。此詩的情感并不是單一明晰的,詩中蘊含著詩人對人生短促的哀痛,對建功立業的渴望,這悲傷與希望之間極具張力,形成了古詩中不可多得的崇高的美學形態。
3.意象、隱喻層面。意象是一首詩文體風格的組成部分,是作品表現的核心部分?!兜怯闹菖_歌》詩中的意象質樸無華,但卻有著深厚的審美內涵,達到了返璞歸真的藝術境界。“幽州臺”是此詩具有提綱挈領作用的一個意象,給詩歌帶來深厚的歷史感?!肮湃恕焙汀皝碚摺笔莾蓚€對比強烈的又帶有時間性的意象,詩人已洞察到作為一個人在歷史上的處境:古人皆已逝去,而未來尚無法預料的事實。“天地”是一個極具廣闊視野的意象,“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而天地是無法言語的。詩人面對滄桑的歷史和蒼茫的天地,他的感受是復雜的,苦悶、孤獨、悲涼、迷茫一齊涌上心頭,而詩人又通通將這些感受都融入了“涕下”的意象中,唯有以沉默示之了。
4.象征、神話層面。一首偉大的詩篇總是散發著永恒的魅力,因為它所揭示的問題或情感是永遠值得后人深思的,《登幽州臺歌》正是這樣一首偉大的詩篇。詩人是站在幽州臺上吟唱出他的偉大篇章的,然而他所揭示的問題無論在任何情境中都是困擾著人的,特別是在困境中,那就是人的意義問題:人的生命飄忽而逝,如何才能確立人在茫茫天地中存在的價值?“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建功立業與寄意山水成為古代中國文人墨客的兩種志向,然而二者之間并不一定能達到一種平衡。作者意識到二者之間的斷裂關系,才吟唱出如此悲壯蒼涼的詩篇?,F實是殘酷的,但人還是要在現實中找到安身立命的依據。這究竟是什么,詩人也很疑惑,在詩中進行追問。世界最初是無意義的,然而人必須尋找出其中的意義,這是一個永恒的悖論,而在中國揭示這樣悖論的詩人卻不多。
二、《登幽州臺歌》“天”意象原型及演變分析
天意象在中國文化觀念中有獨特的意義,在哲學、文學、社會觀念中發揮重要作用。天意象的原型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國的上古神話當中,如創世神話“盤古開天辟地”、“女媧補天”等,此時的“天”意義上更多指自然之天。從老莊開始,“天”經過哲學理性的批判,開始成為人的意義場所,“天人合一”的哲學理想,成為中國文化獨特的意義概念。到了屈原時期,“天”意象的審美性得到確立和發展。但“天”意義的確定性也開始遭到了懷疑,屈原就發出了震耳發聵的《天問》。屈原之后,“天人合一”的觀念逐漸成為文人安身立命的依據所在,“天”就完全成了物質之天,變成審美客體。然而“天”、“人”之間始終是存在裂痕和危機的,陳子昂就撕裂了“天人合一”的溫情面紗,喊出了雄渾悠遠的《登幽州臺歌》,豐富了詩、文天意象的內涵。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開篇詩人就刻畫了一個缺乏意義支撐的孤獨者形象。人在噩運當中,先前所確定的一套意義大廈就有可能傾塌。面對蒼茫的天地,仕途不幸的詩人無法確立人在天地間的價值,只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了。
面對事業上的失意,詩人陳子昂既不愿意藉著老莊所確定的逍遙路線潛心寄情山水,也不會像屈原一樣以死抗爭,他更希望能在另一種境遇中獲得重生。這里,“天”既不是審美客體,也不是意義的給定者,“天”是自然之天,沒有被人化的“天”,是人與天的一次意義斷裂,是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次意義回轉,是在特殊境況下積淀著民族文化心理的集體無意識的一次閃現,“天”仿佛回到了原型的最初狀態,讓人仿佛在詩人哀痛的吟唱中體驗到原始先民們在克服自然,賦予意義,創造生活時的艱辛,展現出在不同時代的人們所共同面對的主題,而更能體會隱藏在天意象背后更為豐富的內涵。
三、兩種批評方法的比較分析
新批評側重對文本細讀的能力,運用這種批評方法必須對文本有一定的鑒賞力,通過對文本語言、意象和整體結構上的一些解讀,獲取文本較為確定的美學意義。但是新批評完全切斷文本跟外界的關系,使解讀的廣度和深度受到一定的限制。神話—原型批評則側重對文本當中的重要意象進行剖析,找到意象的原型而挖掘出意象豐富的內涵,因為其中暗含了一個民族的偉大精神歷史。使用這種批評方法則更注重批評者的文化歷史的知識,以便能考察意象原型,并對原型內涵作一定概括。這種方法的不足也是非常明顯的,對于一般的讀者,這種批評固然能挖掘深層的文化內涵,但是并沒有幫助他們整體地獲得一首詩的確定意義。當然,如果既能從內部進行審美的分析,又能從外部進行文化的解讀,那么這樣的批評才更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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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鄧甲文(1979-),男,廣西玉林人,碩士,四川瀘州醫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西文化比較研究;閔曉梅(1984-),女,四川成都人,在讀碩士,瀘州醫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