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好V”式組合的分類研究

馬榮榮

（南京師范大學 國際文化教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現代漢語“好V”式組合的分類研究

馬榮榮

（南京師范大學 國際文化教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現代漢語“好（hǎo）V”式組合的意義多樣、用法靈活及結構較復雜。本文主要根據上聲“好”的語義類型和詞性狀態將整個“好V”式組合分為四大類型，即好［形］V、好［副］V、好［助］V和好［連］V，并對這四種類型的“好V”的內部結構及子分類作出共時描寫。

好［形］V 好［副］V 好［助］V 好［連］V

上聲“好”用在動詞前面形成的“好V”式組合，種類多樣，用法靈活。但是語法學界對于“好V”的內部結構問題沒有達成共識，如在“好唱，好穿，好賣，好解決，好克服”這一類“好V”中，“好”表示容易簡便之意，這一點沒有異議。但是這一類“好V”到底是屬于“好［形］V”還是屬于“好［助］V”，學者們都各自持有看法。本文主要根據“好”和“V”結合的各種特點，以及結合《現代漢語八百詞》和《現代漢語詞典》里“好V”中“好”的語義類型分類，將“好V”分為以下四種類型：好［形］V、好［副］V、好［助］V和好［連］V，并作探討。

1.好［形］V

形容詞性“好”和動詞組合時所產生的結構是現代漢語中常見的多義性結構，所組合的施事和動詞不同，形容詞性“好”的語義有所不同。例如：

（1）核桃好吃，可是剝殼太難，他們就培育出脆皮核桃，一捏就碎，消費者保準喜歡。

（2）加上歌曲容易上口，好學，好唱、好記，同時又富有舞蹈的節律感，所以能為廣大兒童所接受。

（3）“打擾了。”少尉再向閻錦文敬禮，“長官，您好走。”隨即喝令士兵上車，裝甲車消失在夜幕中。

例（1）中的“好吃”表示吃起來讓人滿意，所以呂叔湘認為“好”有表示效果的意思。例（2）中的“好學”、“好唱”和“好記”是表示學習起來容易、唱起來容易和記起來容易，這里的“好”是V起來容易的意思，用來修飾和限制動詞。例（3）中的“好走”是人們經常說的客套話，表示慢慢走，好好走，注意安全的意思。可以看出，例（1）、例（2）和例（3）中好［形］V雖然看起來結構相似，結構中的“好”都具有形容詞性質，但是事實上，不管語義還是在內部結構都不一樣，都各有特點。因此，我們將好［形］V分為表V起來使人滿意的好［形］V1、表V起來容易的好［形］V2及表客套話的好［形］V3三類進行討論。

1.1 “好”取優點多的，使人滿意之義

從以上例句不難看出，好［形］V1和好［形］V2不僅在語義上有差別，而且在內部結構上也不一樣。這一點在語言學界沒有爭議，已經達成共識。而且好［形］V1說起來和聽起來都好像是一個詞，而不像是一個結構或者詞組。那么好［形］V1到底是一個合格的詞還是一個短語結構呢？呂叔湘認為好［形］V1表示效果（形象、聲音、氣味、味道、感覺等）好，結合緊密，像一個詞。但到底是不是一個詞，他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之后，許丕華（1996）認為，好［形］V1具備做合成詞的條件，不僅僅像一個詞，其本身就是一個詞。本文同意后者的觀點，好［形］V1確實已經產生詞匯化而成為現代漢語里的詞。我們可以用停頓法、意義法和擴展法一一證明。

1.1.1 停頓法

趙元任說過用停頓跟可能的停頓作詞的記號辨認詞的界限是一種好方法。詞與詞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停頓，但是詞內的語素一般不可以停頓，停頓之后可能造成句子的歧義或者是聽話者的誤解。例如：

（4）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

（5）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

（4）句中表達的意思是哪些菜是好吃的，哪些菜是不好吃的，“好吃”都是形容詞性詞語在句中做謂語成分。在（4）句中，我們可以說“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也可以說“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詞與詞之間可以有各式各樣的停頓或者連讀，都不影響表達的意思。但是作為一個詞，始終是連讀的，例如句中的“好吃”。一旦將“好吃”這個詞停頓，語義就發生徹底改變。（5）中表達的意思就是好吃的菜都是不好吃的。因此，我們斷定，好吃是一個詞，不是短語結構。

1.1.2 意義法

詞的意義具有整體性，而不是它的語素意義的簡單相加。例如“白菜”不是白的菜，“黑板”不是黑的板。白菜和黑板已經成為一個專有名詞，表達特定的意思。“好吃”這一類的詞亦是，“好吃”已不是“好”和動詞“吃”的意義相加，而是表示美味的意思；“好聞”也不是“好”和動詞“聞”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表示氣味好的意思；“好看”不是“好”和“看”的意義相加，而是表示漂亮或者有趣的意思。因此，好［形］V1是一個詞。

1.1.3擴展法

還可以運用擴展法來判定好［形］V1是不是一個合格的詞。由于結構短語的組合具有臨時性，內部結構松散，當中可以插入其他成分，而詞具有整體意義和凝固性的特征，所以在結構上不再可以插入其他成分。例如：

（6）樓上的氣味好聞！

（7）樓上的氣味好地聞！

（8）樓上的氣味好聞聞！

（9）樓上的氣味好不聞！

在“好聞”之間插入任何成分都會使整個句子無效，可見好［形］V1之間不可以插入任何其他成分，插入之后與原義并不相符。綜上所述，當“好”與單音節動詞結合表示效果好的語義時，我們斷定這是一個合格的合成詞。

1.2 “好”取容易之義

例（2）中的“好學”、“好唱”和“好記”中的“好”用在動詞前都表示容易的意思，用來修飾和限制動詞，這一點并不存在異義。但是對于此類表示容易的“好”到底是形容詞性還是助動詞性的問題，學界對此觀點不一，并沒有形成一致的看法。本文同意熊仲儒（2011）的觀點，認為此類表容易義的“好”屬于形容詞詞性，此類“好V”是“好［形］V”。

1.2.1 “好V”表V起來容易

本文同意許丕華（1996）的觀點，雖然V起來容易和容易V在現代漢語中表達的同樣一個意思，用法也一樣，但是還存在內部結構的不同，即“V起來容易”是主謂短語結構,“容易”是形容詞做謂語。“容易V”是狀中短語結構,“容易”是助動詞。例（2）中的“好V”從深層語義指向的角度出發，涉及施事者的主觀評價和感受，表示V起來感到容易。因此，這里的“好V”表V起來容易，“好”為形容詞性，是好［形］V2。

1.2.2 V起來使人滿意和V起來容易

雖然好［形］V2和好［形］V1的內部結構不同，但是在用法上，二者能夠經常連用，擔當同樣的句法成分。這是因為在語義上有相似性，都是用來表達施事者的主觀評價和感受。并且好［形］V2有向好［形］V1的結構和語義靠攏的趨勢，因此好［形］V2的“好”傾向于形容詞性表達。例如：

（10）流行歌曲中，好聽，好唱，好記的委實不少。

（11）該劇已在上海演出20余場，受到各方面的好評，觀眾譽為“一出好看的戲，一首好讀的詩……”。

綜上所述，表V起來容易的“好V”是“好［形］V”的第二種類型結構好［形］V2。

1.2.2 制作tRNA模型 將tRNA模板的基本骨架(代表磷酸和核糖)粘貼在軟磁片上，用剪刀準確地沿著輪廓剪下。3個堿基直接吸附在tRNA的反密碼子環上作為反密碼子的3個堿基，構建出tRNA模型。改變反密碼子的3個堿基，即可代表不同種類的tRNA。

1.2.3 好［形］V2是短語結構而不是詞

呂叔湘認為類似好［形］V1像一個詞，對于好［形］V2到底是詞還是短語，并沒有特別說明。許丕華（1996）認為凡是能夠進入“V了（起來）感到好（容易）”這一格式的“好V”都是“好［形］V”，“好［形］V”是一個詞。許丕華的觀點較籠統，事實上好［形］V1是一個詞，而好［形］V2不是一個合格的詞，而是一個短語結構。

與上文中判別好［形］V1為詞相對，好［形］V2如“好學、好唱、好記”等就是“好”表容易義和動詞義的簡單相加，因而不屬于詞的語義范疇。并且，“好學、好唱、好記”在句中可以有停頓和重音，但不會改變句義，符合短語結構的一般特點。而且，詞的內部結合十分緊密，內部成分不允許替換和改變。而短語之間的內部成分比較松散，中間可以插入其他成分或者替換和改變其內部成分。如將例（2）改為：“加上歌曲容易上口，容易學，容易唱、容易記，同時又富有舞蹈的節律感，所以能為廣大兒童所接受。”句義和表達用法上絲毫不受影響，因此好［形］V2仍然是一個短語結構，不是一個合格的詞。

1.3 “好V”作客套話

例（3）中的“好走”不同于以上任何一種結構和意義，我們把它們作為客套話好［形］V3。但是這種說法已經運用得很少甚至開始逐漸消失。王為民（1989）首先提出這類用法，并且舉了“您好走”和“您好睡”兩個事例，以后的研究大多以此兩例作說明和解釋。“好睡”的客套用法已經頗少了，我們在北大中文語料庫中只找到“好走”的客套用法，但沒有檢測到“好睡”的客套用法。事實上，此類的客套用法已經或正在被其他兩種用法所替代。其中一類已經轉化為“吃好、喝好、用好、走好、睡好”等用法，例如：

（12）聲音未落，已經搶過去把門打開了：“先生請走好！”

（13）祝愿大家吃好、喝好、玩好，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

這里的“好”作動詞的補語表示動作的狀態，希望對方能夠V得好，V得滿意。由于符合語言使用者的心理狀態和心理期待，這一類用法在漢語使用中比較固定。另一類已經被“好好吃、好好玩、好好睡”等代替，例如：

（15）“好好睡，我走啦。”

“好好”用在動詞前有多種含義，但是作為客套語，主要表示希望對方能夠V得好，V得滿意和舒服。

2.好［副］V

副詞性“好”用在動詞前面表示程度深，多含說話人或者行為主體的感嘆意味。好［副］V結構清晰，用法明顯，在學界無明顯爭議。對于好［副］V這一結構，現代漢語中主要有兩種類型：

2.1 副詞性“好”放在心理動詞前面，表達說話人的強烈的感情

例如：

（16）我好思念以前在圣母院的時光，那時的我，雖然窮困，卻活得比現在快樂。

（17）她此時好恨自己，厭惡自己。

2.2 副詞性“好”放在動作動詞前面，表示動作的程度深，可以帶動量詞

例如：

（18）有幾個正在砌墻的奴隸停下來看他們，馬上就挨了工頭一頓好打。

（19）大家一齊圍住問道：“你作什么去了？讓我們好找！

3.好［助］V

“好”用在動詞前面具有述動的語義功能，其作用相當于助動詞，具體的用法有兩種：表可以或應該；表值得。前者作為助動詞的用法在語言學界并無異議，對于后者，語言學界并未給予太多關注。“可以”義與“值得”義之間還是存在很大的語義差別，不可籠統而談。“可以”更傾向于道義性，這件事情能不能做，做起來行不行；“值得”更傾向于評估性，對有無價值或價值大小做出行為主體的評價。因此，我們認為二者并不相同，“好”表“值得”的義項應該單列。例如：

3.1 表可以或應該

（20）不好問，到這時候兒又不能不問。

（21）我好進來嗎?（《現代漢語詞典》）

（22）時間不早了，你好走了。（《現代漢語詞典》）

例（20）表示不應該問，不可以問，但是又不能不問，顯然這里的“好問”是指能問、應該問或可以問。例（21）表示我可不可以進來，能不能進來，“好進來”是可以進來的意思。例（22）表示時間不早了，你應該走了，可以走了，“好走”表應該走或可以走。由此可以看出，這里的“好”主要傾向于能不能的問題，并且這種用法在口語和方言中使用頻率比較高。

3.2 表值得

（23）“活的東西有什么好怕的？死的也一樣嘛，”

（24）小屋是沒什么好想的，不過，人一離開，就覺得珍貴了。

（25）馬永順說：“我干的那點事大家都知道，實在沒啥好講的，我還是去你們那兒植樹造林吧。”

例（23）表示活的東西沒有什么值得怕的，意思是不需要害怕。例（24）意思是小屋本來沒什么值得去想，由于離開，才會去珍惜小屋。例（25）馬永順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沒有什么值得去說去炫耀，還是努力造林。可以看出，這里的“好V”表示值得V或不值得V，一般用于“有什么好V（的）”“沒有什么好V（的）”“沒啥好V（的）”三種格式之中表示否定的含義，至于其語用動因或語用價值將在第三章中作細致探討。

綜上所述，好［助］V有兩種用法：一是表可以或應該V；二是表值得V。

4.好［連］V

“好”還有一種特殊的用法，即用在動詞前來表示前一小句中動作的目的。呂叔湘、許丕華（1996）將這種用法的“好”看做是助動詞。仔細分析，這一類的“好”主要表示“以便、便于”的意思，完全符合現代漢語中關聯詞語的語法語義特征。例如：

（26）大家都盼望“姥姥”快來，好祝福我不久就成為一個不受饑寒的偉大人物。

（27）公司經理有些煩躁了，他一直在等這位職員，好給他安排某項工作。

（28）地整平了好種莊稼。（《現代漢語詞典》）

（29）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好找他去。（《現代漢語詞典》）

現代漢語連詞是在句中表示某種邏輯關系的詞，“好”在這里是作為目的連詞使用。在現代漢語中，連詞是一類比較虛的詞，具有純連接性，不起修飾作用，在句中也不作任何句法成分。可以看出，以上例句即使將“好”去掉，在句義理解上可能受一些影響，也符合漢語的語法規范。

綜上所述，這一類“好V”中的“好”是表“以便、便于”義的關聯詞，“好”和V結構不緊密，不是一個短語，更不是一個詞。但是由于“好”和V在線性上連接十分緊密，本文將表目的義的“好V”作好［連］V。

［1］王為民.“好+V”和“好VN”［J］.漢語學習，1989（2）.

［2］許丕華.“好V”式討論［J］.沈陽師范學院學報：社科版，1996（1）.

［3］熊金星.“好+V”與“好好+V”［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5（12）.

［4］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5］張定，丁海燕.助動詞“好”的語法化及相關詞匯化現象［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9（5）.

［6］戴宗杰.“好V”式及其詞匯化程度［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9（9）.

［7］申惠仁.現代漢語四種“好V”結構［J］.語文學刊，2009（5）.

［8］熊仲儒.“NP+好V”的句法分析［J］.當代語言學，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