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

夏全發

一

那還是在40多年前，我在鎮上讀完小的時候，與鄰村的女孩伶兒分在一個班。伶兒比班里一般的女生長得美麗，圓圓的臉蛋總是像蘋果一樣白里透紅，尤其好看的是她那雙眼睛，水汪汪的。

還沒有等我回味過來為什么對那個叫伶兒的女生特別關心的緣故時，轉眼間，兩年的學習生活就很快過去了！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緣分，當我考入鎮上初中，來學校報到的時候，竟然又和伶兒分在一個班！因為我是以“頭名狀元”的身份考上的，雖然個子矮矮眼睛小小相貌平平，算不上什么女生心儀的“白馬王子”，但那時候，時興的還是“學習成績是硬道理”的風氣，況且，后來我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可想而知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崇高以至被仰視啊！

在班里，學習成績好的同學往往會相處得很近，尤其是男女生之間，更容易彼此成為關系親密的好同窗好朋友！我和伶兒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親近起來，成了互相幫助的好朋友。每次考試，不是我名列榜首，就是她名列前茅，就像當時流行的歌里“一同種莊稼，一同鬧秋收”描述的情景那樣。

二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之間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在悄悄萌生。

那時，我家里一貧如洗，多余的書我是買不起的。每當這時候，伶兒總會及時出現在眼前，把她新買的書籍借給我看，心里充滿一種感激之情！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出生在一個令人羨慕的革命干部家庭里，父親于解放前夕就到西安參加了工作，她和兩個弟弟跟隨母親在家鄉生活。

就在三年初中學習就要結束的時候，那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了！

我們班里成立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伶兒成了宣傳隊的紅角兒，唱歌演戲都離不開她！尤其是她飾演的革命樣板戲里的“鐵梅”、“阿慶嫂”、“吳瓊花”等女英雄形象，一時譽滿城鄉。這時候，我對她的美好形象和感情就越來越加深了！

再后來，學校開始“復課鬧革命”，教室里已很難放下一張安靜的課桌，誰還有心思“復課”呢？而我卻出人意外地組織起了一個“十來個人，七八條槍”的學習小組，堅持讀書學習，后來居然編寫油印了一本書，伶兒自然成為我堅定的支持者與追隨者！我們一同沉迷于深奧的數學海洋里，我們一同做著作家夢，我們夢想著升高中，考大學，我們自然也談論著美好的未來前景！

三

然而，好景不長，我和伶兒一同帶著破滅了的夢回到各自的家鄉，這時候，我一時陷入對她無比思念的旋渦里。

大概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勸說我，咱家出身貧下中農，根正苗紅，你咋愛上一個富農子女了呢？我反駁母親，人家是革命干部家庭呀！母親拗不過我，就托人上門說媒，伶兒的母親拒絕了：他家里窮的響叮當，不行！再后來，又一道難以逾越的門檻橫擋在我們的面前：伶兒父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我本家一個遠房侄兒，輩分差著呢！

我卻從此堅定了決心：向心愛的人求婚！我盼望著每天都能見到她，我時常去村東那條小河邊等待她的出現，我還托好友從中斡旋，捎去我對她的一片心意！伶兒也在耐心做她母親的思想工作，希望相依為命的母親成全女兒的親事……

兩年以后，我被推薦上了縣立“五七”農業大學讀書。離開家鄉，來到縣城，雖然與伶兒遠了，但我那顆愛戀她的心卻一直和她連在一起！伶兒因家庭出身不好，還在村里受苦。我便與她鴻雁傳書，這中間，伶兒曾經幾次來學校看望我，我也乘假期去村里看望過伶兒，然而，橫擋于我們之間那條無形的封建繩索始終緊緊地束縛著我倆乃至整個家族！我們終于沒能沖破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牢籠！

四

伶兒終于在失望之中離開了家鄉離開了她日夜思念的人，與母親及弟弟來到遠在千里之外的西安，與父親團聚！不久，她被西安這個寬容開放的歷史文化古城接納了，成為一名防疫工作者。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終于走進美滿的婚姻殿堂，嫁人生子，建立起幸福的家庭……

或許是老天長眼吧，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朋友邀請我赴云南采寫玉溪、紅河等著名煙草企業。我路過西安，見到了離別20多年朝思暮想的初戀姑娘伶兒！

那種久別重逢的心情與欣喜若狂的情景，是局外人難以想象的，但理智戰勝了感情，成熟擊退了幼稚：因為我們都不再是青澀的果兒，不再是懵懂莽撞的孩子了！

五

時間總是眷顧有緣分的人。

2004年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們這些當年七班的老同學在家鄉聚會。40多年了，居然還能召集四五十名同窗一聚，真的不容易，真的很難得啊！伶兒從西安回來了，我從臨汾回來了，北京的，榆次的，我們這些在外游子重歸故里，在縣城一家酒店與十里八鄉分散在幾十個單位和村里的老同學相聚相親相敘舉杯把盞了整整一天一夜！那濃郁的同窗之情深深的相思之苦……在那短暫的相擁絮絮的嘮叨之中全部釋放出來了！我與伶兒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才能表達我們的重逢。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我和伶兒又是十年未曾謀面，其中的思念之情是不言而喻的！我除了懷念西安那座古城，更思念古城里的美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