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牽義海寺

李瓊林

義海寺，我去過多次。

第一次去義海，是在上個世紀80年代。大湖山高聳突兀，像一尊巨佛，端坐在眾山之中。登臨環視，真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那時候，義海寺四周是一片不知道年份的古樹和很多不可考究的墓冢，以及塔林。靜謐，寂寞。寺廟，只是個遺址，荒草叢里雜亂地躺著一些破磚爛瓦。

十年后再去的時候，義海寺多了幾間廟房和禪室，還多了個明源師傅。明源師傅本姓譚，出家前是個匠人，擅長泥瓦和油漆，手藝在附近很有名聲。明源師傅有兒有女，都在廣東，兒子年薪上百萬，是外企的高管，女兒自己開公司收入也不賴。每年，他們都要寄錢給義海寺作修繕資金。“錢是身外物，做善事積善德，比賭博有意義！”明源師傅就這么直接和簡單。

此后，我每年都要去義海寺，領略那美麗的風光和迷人的傳說。去拜訪明源師傅，拜謁長眠在那里的得道高僧的靈魂，從明源師傅那里更多地了解義海，接近義海。

義海寺的路，好走難修。山高路陡，盤山而建，曲折回環。我攀爬過羊腸小道，也走過泥巴土路，如今是坐著小車可以直達寺廟前坪。只是，一遇上山洪，修好的路又有被沖之虞。

義海寺的碑刻，好看難尋。義海寺飽經滄桑，可查證的曾六次廢興，山洪、火災、戰亂、人禍，皆使寺廟遭劫。“文革”時期，義海寺劫難更是空前——房屋被毀夷為平地，石塊石碑隨著山洪滾下了山，散失在山野之間。我們現在看到的石碑，是明源師傅一塊一塊在山下的田野里摸出來，又一塊一塊背上山來的。我見過明源師傅肩扛石碑上山。

2005年的深秋，我和朋友背起背包徒步穿越，從大湖仙經七甲，翻山越嶺到田麻垅，上了大湖山，并在義海寺扎營住了一宿，然后寫下《秋游義海寺》詩一首，記下了當時的所見和所感：

大湖山中有神仙，十月金秋罩翠微。

丹巖碧樹爭斗艷，古剎寂寥許誰希。

北有蒼山三齋飯，傳說羅漢繞觀音。

竹影婆娑亦獻媚，蟬聲裊娜悟空靈。

黃草青塔高僧冢，明源袈裟念課功。

山寺嵐色如暮色，耳畔禪聲似濤聲。

手撫殘碑泣滄桑，心悲長史軼典籍。

翻將書卷無稽考，四顧茫然意嘁嘁。

云遮霧鎖疑大湖，淵深流長蔭義海。

徒步歸來夜不寐，桑梓山色勝華嵩。

千年古剎義海寺，披上了金黃的盛裝，牌坊氣勢雄偉，在綠意盎然的山林中顯得格外醒目。站在寺廟前遠望群山，三碗齋飯更是逼真，三座山峰如三碗齋飯端放在寺廟前。周圍的山又像是眾羅漢在圍著觀音菩薩朝拜，名“羅漢繞觀音”。

“三碗齋飯”旁邊，有一座山與眾不同：一柱褐紅色的丹霞巖壁，閃閃亮亮地矗立在莽莽蒼蒼的黛色之中，特別平整光亮，醒目。據當地人講，那是炎帝神農賜予的風水榜。據說它可以預測本縣科舉中榜人數，宋代某年間，石壁上開了四朵金燦燦的花，這年科考，果然中了四位進士，“一榜四進士”一時傳為佳話。當地百姓稱之為“神榜”、“金榜”或“文榜”。每年高考前來義海寺朝拜敬香者絡繹不絕。

沿著山路往上走，風吹竹林，竹影婆娑，我們穿行在竹海之間，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拐一個彎，進入山溝，山上流下的泉水在這里匯合，形成了一個小潭。師傅們正在堆砌著“放生池”。明源師傅早早地在路旁迎接。一邊走一邊談著他的打算。砌池，建亭，修廟，在竹海里修一條石級小路……

“為什么在這里砌個放生池呢？”

明源師傅把我拉到路邊，“這幾年，香火旺了，這里的生靈都有了靈性，前不久，有幾個獵人進山打獵，獵人看見了不少的獵物，可就是沒有機會開槍，感嘆這里的野物靈，空手而歸。并說從此再也不到大湖山來打獵了。”

“前一段時間，香客來這里燒香看見了很多很多的蛇，大大小小上千條，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香客有點怕，我說不怕，然后我燒了些燒紙和香，叫它們不要出來嚇人，你看，現在都不見了！”

明源師傅說，“所以，在這里修個放生池，來普度所有的生命！”言語間竟帶莊嚴。

我答：“生命可貴，人心向善，是佛的旨意，也是和諧社會的真意。”

今年盛夏，我忍不住自己的腳，再次來到了義海寺。

一進入“桂門”，就看見那株千年羅漢松，更加郁郁蔥蔥，生命力更加旺盛。

所謂“桂門”其實是一棵五百多年的桂花樹自然長成的拱門，因為長得奇特，樹干粗壯像門柱，樹枝斜出生長，像探著身子，橫過馬路折而往下，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門，我們稱它“桂門”。“桂”與“貴”諧音，“佛”與“福”音近，也許這就是大自然賜予義海、賜予安仁“福地”的原因之一吧。大湖山，大佛山，大福山，是因是果，冥冥中有些意思。

千年古樹羅漢松，在桂花樹的旁邊，與桂花樹相映成趣。樹兜處長著樹瘤，幾成人形。樹干粗壯，上面長滿結節，猶如虬龍纏繞，又像是羅漢聚集，姿態各異。或凝神靜思，或仰天大笑，相傳在月圓之夜還可以見到十八羅漢拜月的妙境。上世紀80年代，羅漢樹復蘇伊始，暮氣中孕育著活力。2008年歷經冰災摧殘，主干斷折，土坯松動，差一點就讓千年古樹遭受滅頂之災。經過幾年的保護，羅漢松頑強地挺過來了，如今是枯樹又逢春，滿樹青翠欲滴，生機盎然，像一個紅光滿面的老者，精神矍鑠，站在桂門旁迎接朝圣的客人。

寺廟后山，是和尚圓寂后的墓地與塔林。拾級而上，青草和修竹中肅立著四座塔林，那是義海寺的四大得道高僧——超越大和尚、妙杭老和尚、恒嵩老和尚、自皈老和尚的歸宿處，相傳他們在當時的佛教界享有極高的聲譽。

站在塔林旁，明源師傅雙手合十，神態虔誠：“青山義海，天下福地，有福之人方可居福地；德智謙恭，人心向善是福！藍天陽光，地利人和是福！”

面對塔林和大大小小的墓冢，人生虛幻，悲由心生。“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似乎有些禪意。然修煉是一種境界，“不問何處來，亦不問何處去”，也是為佛家本意。

義海寺，我去過多次，文榜奇山、修竹神樹、古剎古塔古碑林，福地義海，美妙的故事傳說，具體的物象，虛幻的意象，還有精矍思辨的德僧明源……每一次都有新的發現，新的感受。

義海寺，心靈休閑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