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
一晃,阿p到城里打工已經大半年了,還從未上過街。今天是難得的休息日,他就準備上街逛逛,好好看看這座繁華的大城市。更重要的是給他的未婚妻小蘭買點禮物,過年回家好給她一個驚喜。
一大早,阿p 就忙活起來了,穿上了那雙總也舍不得穿的老式人造革皮鞋,皮鞋擦得亮亮光光像新的一樣。下穿深藍的確良褲子,上穿白色圓領汗衫,手提黃色旅行袋。阿p心里美滋滋的,左看右看歡歡喜喜。
阿p的好心情上了一躺茅房出來,便蕩然無存了。剛才撒尿時,他突然感到尿路一陣刺疼,他彎下腰一看,龜頭尿道口那兒又紅又腫。阿p心中一驚,“俺的媽呀 !這是咋的了。”阿p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他臉色突變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宛如上了一把鎖。“還逛個屁街,他媽拉個巴子的!先趕緊找個地方看病吧。”
阿p急赤忙慌心情沮喪地來到大街上,正不知如何去處,偶見一公交車站牌,他靈機一動上前查看,距此三站便有一家醫院。真是巧了,“嘶—嘶—”一輛公交車不緊不慢地進站來,阿p來不及多想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下車后,阿p來來回回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醫院。心說俺是坐了三站下的車沒錯呀!一打聽,才發現原來上錯了車。都怪自己沒看仔細。這兒的公交車站牌,一個管著好幾路的公交車,不像俺們老家鄉鎮上的公交車站牌,一個只管一輛公交車。
“他媽拉個巴子的!真他媽倒霉!” 阿p垂頭喪氣地向前走著。這兒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商場、超市、飯店……行人川流不息,看樣子這兒應該有醫院,于是,他就向一位行人打聽。行人向前一指,阿p就向那個方向轉了過去。
轉來轉去,也不知走了有多遠,阿p終于找到了一所醫院。一座灰色的二層老式樓房,坐落在馬路的旁邊,醒目的牌匾橫在大門上。阿p急急忙忙地走了進去。局促的前廳光線稍暗,拼花瓷磚地面又黏又澀,腳踩上去有點沾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來蘇水味兒,曲尺形的前臺掛號室靜悄悄地看不見人影兒。
阿p就順著走廊往里走,旁邊是一個一個的房間,他看見有一個房間開著門就走了過去,站在了門口。一個老大夫坐在屋里,紅通通的臉,戴著眼鏡鬢角如霜,阿p的心里就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大夫!我要看病,門口掛號室里沒人。”阿p必恭必敬的說。老大夫說:“你進來吧不用掛號,說吧,咋地了?”阿p就講了自己的病狀。老大夫戴上口罩手套,讓阿p退下褲子和內褲,他看了看阿p的龜頭和尿道口,然后,開了兩張化驗單讓阿p 去化驗檢查。阿p交款化驗檢查后,老大夫很嚴肅地對阿p說:“小伙子你得了性病。”
“什么?”阿p的頭轟一聲就大了,眼前金星亂冒,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這性病可不是一般的病,再說了,這可是好說不好聽呀!阿p就感到天要塌下來了。他哆哆嗦嗦戰戰兢兢地問:“大夫,這病是怎么得的呢?”老大夫說:“這是通過性接觸傳染上的。”阿p一聽心中似乎有了點底氣,他緩了緩神肯定地說:“我沒和誰有過性接觸呀!”老大夫稍一思忖說:“與有性病的人身體親密接觸,也能得這種病。”
阿p猛然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幾個老鄉在一起玩撲克添大坑喝酒。前期工程結束了,大家非常幸運地拿到了工錢加上明天又是休息日,老鄉們一個個興致都很高。喝完酒,陳大頭提議去舞廳跳舞。阿p說:“我不會跳舞。”陳大頭眼皮一翻棱:“你他媽傻呀!到舞廳不是為了找小姐嗎?”接下來,陳大頭又神秘兮兮地說:“兩個曲十塊錢,大家要準備好零錢。”
聽著一首不知名的舞曲,在黑暗的燈影中,阿p也像別人那樣和一個小姐摟在了一起。說是跳舞,其實兩個人就是那么一點一點的蹭……想到這里阿p心里咯噔一下,俺們接觸夠親密的了,一定是那位小姐有性病,阿p后悔不迭,心里大罵陳大頭,混蛋王八蛋,出了這么個餿主意。
想到這里,阿p帶著哭腔問道:“老大夫,這可怎么辦呢?”老大夫說:“打滴流一天一次,六次一療程能好。”阿p說:“俺是給人家打工的,白天干活不能出來,工期一忙兩個月都休不了一天。再說了休一天要扣一天錢,您老給費費心,能不能一次給治好?”老大夫提起筆來:“先給你打一次滴流,再開一些藥拿回去吃,也能行。”于是老大夫給阿p開了處方簽。
阿p去劃價,不一會兒,他滿面愁容地回來說;“這些藥要一千二百元,太貴了,俺們農民工沒有錢呀!老大夫您行行好,便宜點吧?”老大夫用眼光睨視著阿p,提起筆又重新開了一張處方:“這是最低價,再不能低了。”阿p說:“多少錢?”老大夫毋庸置疑地說:“九百元,這是對你最大的照顧了。”阿p忙不迭地說:“謝謝!謝謝!”他把化驗檢查的單子往桌子上一放,拿起處方簽就去交款,到了收款處才發現,自己身上只帶了六百多元錢。
這病可不能耽擱,阿p想起老大夫的話,掉頭跑出了醫院,他要趕緊回工地取錢。今天休息,工地上的農民工大多出去逛街了,工棚里顯得冷冷清清,八個人睡的大通鋪空無一人。阿P摸摸索索的從他被子下面的枕頭套里,拿出了那張一萬元的存單,這可是他打工大半年的全部血汗錢,他匆匆忙忙趕到了銀行。
銀行里人頭攢動,辦理各種業務的人絡繹不絕。阿p排在了五十二號,看樣子得等一會兒。他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心中想著今天取出多少錢為好。取一千吧,如果不夠用再來取太費事。取兩千吧,一時用不完怎么保管,放在身上成天干活不方便。放在工棚里人多不保險,以前曾發生過丟錢的事。這不像存單有密碼,即使丟了還有時間想辦法。阿p就這么思來想去一時拿不定主意。
“五十一號請到六號窗口,五十一號請到六號窗口。”擴音器里傳來一個女人甜美的聲音。快到我了,阿p有點興奮,再一次看了看小票上的號碼。“這也太慢了,這家銀行的辦事效率太低,真耽誤事。”旁邊的一位中年人手中拿著號碼小票焦急地自言自語。阿p不知怎么就問了一句,“大哥你多少號?”中年人說:“六十二號。”阿p想,取多少錢俺還沒想好,就讓他先來吧。于是阿p就果斷地說:“咱倆換個號你先來吧,俺再等一會兒沒事。”中年人說:“那真謝謝你了。”“五十二號請到五號窗口……”中年人緊緊地握了握阿p的手,再一次表達了誠摯的謝意。
待阿p取出了錢,著急忙慌地要趕往醫院的時候,他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剛才看病的那家醫院找不到了。問吧,不知道這家醫院叫啥名,更不知道這家醫院的具體地址。只記得是在一條馬路邊上,馬路不算大車輛很多,行人熙熙攘攘,兩邊商場店鋪林林總總……
阿p心中一急,出了滿頭的汗,他也顧不上擦一擦。按照心中判斷的大致方位,在馬路上走來走去轉來轉去。
阿p就這么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東碰碰西撞撞,懵懵懂懂鬼使神差竟然撞進了一家醫院的院子里。抬眼望去,高大氣派的大樓寬寬闊闊的門臉兒。阿p眼前一亮,“俺的媽呀!這家醫院可真大。”阿p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醫院,他想在這看病準錯不了。剛才那家小醫院太難找了,干脆在這看算了,于是他腳下發力直奔大門。
一進大門,是寬敞明亮的大廳,水磨石的地面能夠映見人影。一位高高挑挑、白白凈凈、漂漂亮亮的導診小姐,笑容可掬迎上前來,“先生,您看什么病?”“我、我、我”性病這兩個字眼阿p實在是說不出口,特別是當著這么漂亮的小姐面前。他窘的滿臉通紅,張口結舌不知所措,吭哧癟肚間冒出一句話來,“茅房在哪邊?”導診小姐莞爾一笑,玉手一指。阿p借坡下驢朝著小姐手指的方向慌慌張張狼狽而去。
待阿p從廁所里出來時心情平靜了許多,想著看病就得先掛號,他踅摸到了掛號的地方。見每個掛號的窗口前都排著一串長長的隊伍,哪個才是治性病的窗口呢?他一個一個窗口看過來看過去,泌尿科,三個大字映入眼簾。“泌”字念什么阿p有些叫不準,但尿科二字阿p是認得的,八成是這兒了,于是他就在此排起隊來。
令阿p想不到的是,泌尿科的門診大夫竟然是個女的,這的確讓阿P吃了一驚。女大夫白衣白帽口罩手套,只露出一雙眼睛,一雙成熟干練的眼睛。看不出實際年齡,從她輕盈的步伐穩重的神態,阿p估摸著大約在四十歲的樣子。門診室中間有一個大布幔子,如舞臺上的幕布,每當有患者看病,女大夫會將布幔子拉上,將外面等候的患者與里面看病的患者隔離開。
輪到阿p了,女大夫換上了一副新的手套,拉上布幔,讓阿p站在里面一張床前,脫掉褲子和內褲。阿P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神情緊張,同時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女大夫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阿p的病狀。然后,開出了兩張化驗單,讓阿p去化驗檢查。阿p說;“我有化驗單,我檢查完了。”女大夫說;“拿來看看。”阿p拿不出來,他的化驗單在剛才那家小醫院里。女大夫說:“沒有化驗單不行。”阿p沒有辦法,只好去化驗檢查。
“八十元。”窗口里的收款員報出錢數,帶有明顯的催促阿p趕塊交錢的意思。阿p的手像觸著了火炭般的倏地縮了回來。他快速地離開了收款處的窗口。俺的媽呀!八十元,這也太貴了,剛才那家小醫院才六十元。本來讓阿P再化驗檢查他心里就不痛快,看在女大夫的面子免免強強地接受了。這下,阿p接受不了了,太貴了,這還沒咋的呢,要是看上病還不一定得多花多少錢呢?不行,不能在這兒看!阿p轉身急忙離開了這家醫院。
阿p尋思著,哦,原來這看病和買東西一樣,同樣的東西不同的商店價格就不一樣,越大的地方就越貴。同樣的病在大醫院看就要比小醫院貴,阿p明白了,他就想著還是找個小點的醫院吧。于是阿P就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走……
這城里和鄉下就是不能比,在鄉下十里二十里的,上哪兒去,阿p只要去過一次,下一次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找著。可是,這兒不一樣,這兒到處是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到處是條條的馬路縱橫交錯。到處看著都一樣,到處其實又都不一樣。阿P越走就越發蒙,越走就越不知道哪是哪。他就這么走呀走呀,轉呀轉呀。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阿p在行人的指引下,終于又找著了一家醫院,一家中型的醫院。
阿p此時,又饑又渴,又疲又乏。再看一天的時間已過去了大半,如果今天看不成,明天就來不了了。阿p是不能請假出來看病的,工頭也是不會答應的。即使讓你出來看病,你干活的位置就會被別人頂了,你就有失去這個位置的危險……阿p深知到這兒打工多么的不容易。
阿P摸了摸兜里的兩千塊錢,一咬牙放了一個響屁,倏地,來了一股豪氣干云的氣概,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俺今天豁出去了,高低就在這家醫院看了。他鼓足了勇氣,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這家醫院。
也許是阿p的運氣好,或者說阿p點子正。在門診部給阿p看病的大夫,正是阿p在銀行取款時,和他換號的中年人。“是你呀!小兄弟?來!來!”中年人非常熱情地打招呼。阿p驚喜交加神情激動,就像遇見了久別的親人,兩個眼睛濕潤潤的,心中涌上了一股暖流。
阿p坐下來,一五一十的向中年大夫講述了自己如何發現有病,又如何上這里看病的過程。中年大夫認真地聽了阿P 的講述,仔細地查看了阿P的病狀,開出了兩張檢查化驗單,讓阿P去檢查化驗。“怎么還要檢查化驗呀?”阿p滿臉的疑惑。中年大夫說:“檢查化驗是必須的,不過你放心我們醫院正在搞活動,檢查化驗費很便宜的。”
待中年大夫認認真真地看過阿p的檢查化驗單,鄭重地告訴阿p,“你得的是尿路感染不是什么性病。”倏忽間,似乎有一股甘泉,注入了阿p的心田,他感到渾身無比的暢快舒坦,一顆心終于穩穩當當地放進了肚子里。
阿p在這兒,打了一瓶滴流,拿了幾盒藥,加上化驗費,總共才花了三百八十二元四角。中年大夫叮囑阿p,回去后一定要按時吃藥,幾天后就會沒事了。阿p千恩萬謝,告別了中年大夫,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夕陽,變成了一個金燦燦的光盤,向著大地噴出紅彤彤的光芒,將這座城市裝飾的更加嫵媚。阿p心情開朗興致高昂,漫步在大街小巷,欣賞著沐浴在霞光中的美麗的城市。可是,不爭氣的肚子卻不停地叫起來,阿p這才想起一天沒吃飯了。回去也沒有飯吃,于是,他找了一個小飯店,要了一菜一湯,兩碗米飯二兩散白酒。唉!俺在這兒過年了!阿p從心底發出了感嘆。
三天后,阿p的病狀就消失了。現在,阿p一閑下來,心里就想著看病那天的經歷。那天將阿p折騰的夠嗆,連給小蘭買禮物都沒有顧得上。可是阿p從中似乎悟到了一個人生的大道理,是什么道理呢?阿p一時又有些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