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分析

宋佩穎，劉平養

（復旦大學，上海 200433）

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分析

宋佩穎，劉平養

（復旦大學，上海 200433）

電子信息行業長期以來都被定義為一個“高產值、低能耗”的清潔產業，其水環境壓力經常被低估。以長三角電子信息產業集群的核心地區太湖流域為例，對電子信息行業的水資源消耗、廢水和主要污染物排放以及危險廢棄物的處置等方面進行了評估，發現高度集聚的巨大產能與特定區域水環境容量的矛盾、污染的產業鏈轉移以及處于“微笑”曲線底部引致的環境投入壓力是我國電子信息行業水環境壓力的主要表現。

電子信息行業；太湖流域；水環境壓力

1 引言

一直以來，電子信息行業都被視為低能耗、高附加值的清潔產業，其萬元增加值能耗僅為國民經濟平均水平的1/7，工業平均水平的1/5[1]，被列為國家“十二五”期間重點扶持發展的戰略新興產業之一。許多地區也將之視為區域經濟的支柱產業。近年來，我國電子信息產業的發展迅速。工信部統計數據表明，2001年我國電子信息產業銷售收入僅有13,572億元，到2012年已經突破11萬億元，年均增長率高達19%。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信息與通訊產品制造中心，生產的電腦和移動電話占到世界總產量的一半以上。

迄今為止，一些學者已經發現，電子信息行業在空氣[2]、土壤[3]、人體健康[4-5]等方面可能帶來環境污染和風險，但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問題卻未得到充分的重視。近年來，一些NGO組織，如自然之友、企業社會責任商機（BSR）等，開始注意到電子信息行業引致的水環境問題，并發布了多份針對電子信息行業重金屬污染的調查報告，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影響。

本文以我國最大的電子信息產業群長三角產業群的核心地區太湖流域作為研究對象，在常規的水環境壓力評估體系的基礎上，充分考慮電子信息行業的關鍵特征，以全面反映電子信息行業對區域水環境造成的壓力。

2 電子信息行業水環境壓力評估體系

目前絕大部分研究聚焦在區域水環境整體壓力的評估上，對特定產業的水環境壓力關注較少[6-8]。然而，對特定區域而言，降低由自然條件、人口、土地利用強度等因素產生的水環境壓力空間較小，難度較大。相對而言，產業發展導致的水環境壓力可以通過產業定位調整、產業結構升級、空間布局優化等方式加以改進。因此，對產業引致的水環境壓力進行更加全面的理解和認識具有現實意義。

評估行業的水環境壓力，需要全面考察行業與水環境之間的各種聯系。行業水環境壓力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企業生產過程中用水環節所帶來的水資源利用壓力，主要衡量標準包括該行業的用水總量、用水效率和水質要求等；二是污水排放環節所帶來的水環境承載壓力，主要衡量標準包括廢水排放量、主要的水體污染物排放量和行業廢水達標排放比例等；三是危險廢棄物可能對水環境造成的潛在影響，作為風險項計入整個行業的水環境壓力中。

在評估區域水環境壓力的指標體系當中，對產業整體引致的水環境壓力的衡量主要采用取水量、單位GDP耗水量[7]、行業污水排放量[9]和主要污染物排放量（COD）[10]等指標。本文沿用這一方法，對太湖流域電子信息產業的水環境壓力進行評估。

3 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

3.1 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發展概況

我國電子信息產業一共包括6個行業大類，17個行業種類，34個行業小類，現共有長三角、珠三角和環渤海三大產業集群。其中長三角產業集群憑借著其高起點以及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優勢，加上優越的融資和外貿環境，一直是我國電子信息產業的領頭羊。其中，太湖流域（本文的太湖流域數據包括江蘇、上海和浙江）擁有電子信息行業所有的17個中類，2008年的總產值達到22,344億元，占到當年長三角地區電子信息行業總產值的97%以上，即太湖流域的電子信息行業總產值幾乎等同整個長三角的同行業總產值。

3.2 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水環境壓力評估結果

（1）水資源消耗

在水資源消耗方面，2008年，電子信息行業的產值在太湖流域工業總產值中的占比達到了16.7%，全年的耗水量為3764.16萬噸，僅占到該地區工業用水總量的1.7%，萬元產值水耗約為1.64m3，為太湖流域工業平均值的1/10。可以看出，電子信息行業整體屬于一個低耗水的行業。

在水質需求方面，電子信息行業的取水主要依靠自來水；部分工藝要求的軟水或純水均以自來水為基礎自行制備。因此地表水質的波動對電子信息企業影響不大。

（2）水污染排放

在污染排放方面，隨著行業規模的快速擴大及水資源使用量的上升，電子信息行業的廢水排放量以及相應的污染物排放量也在快速增加。然而，2011年電子信息行業的產值占到全國工業總產值的5.2%，廢水排放量只占全國工業廢水排放總量的2%左右。且自2003年起至今，電子信息行業的廢水達標排放率都在95%以上[11]，并仍在逐年提高。由此可見，電子信息行業并不是一個水體污染的大戶。

（3）危險廢棄物處置

在危險廢棄物的運輸處置方面，電子信息行業涉及的危險廢棄物種類多，產量大，一般成規模的電子信息企業都是國家重點危險廢棄物企業，且隨著產值的逐年上升，電子信息行業的危險廢棄物產生量在2005～2010年也迅速增加。不過，近年來各地政府均加強了對危廢運輸、處置的資格審查，有效降低了因為危險廢棄物處置不合規引起的環境風險。例如，江蘇省通過要求企業上網填報五聯單等措施，建立了嚴格的危廢處置管控網絡，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對危廢合法處置的監督。上海則通過對危險廢棄物處置單位重新進行資質審核，從而淘汰處置工藝落后、處置能力不達標、可能存在處置風險的單位。

從上述分析結果看，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在全部工業當中，并不顯著，符合一般的“高產值、低水耗、低排放”的特點。但需要注意的是，傳統的評估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能體現行業發展的特點，以及由此造成的水環境壓力的變化。

4 基于行業特征的電子信息行業水環境壓力

4.1 電子信息行業的行業特征

（1）產能巨大、增長快速且高度集聚

由于對技術的要求較高，電子信息企業普遍集中在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我國三大電子信息產業集群的產值占到行業總產值的73.6%，其中40%來自面積最小的長三角產業群。作為長三角產業群的核心，太湖流域的電子信息行業還有其獨特的特征，即流域內電子信息行業大、中型企業集聚，包括富士康、鼎鑫、群創等電子信息制造業巨頭，企業規模龐大，產能十分集中。

（2）處于產業“微笑”曲線底部

我國的電子信息企業絕大多數集中在產業“微笑”曲線的底部——即生產環節，以代工和加工為主。而生產制造環節是“微笑”曲線中消耗資源環境最大的部分，但是利潤卻僅占2%左右，是典型的“將污染留給自己，將財富送往西方”。

（3）產業鏈較長

若從電子產品全生命周期的角度看，從金屬開采到最后的整機組裝，電子信息行業的產業鏈非常長，監管難以全覆蓋，產業鏈上游容易存在被忽視的污染環節。

4.2 對區域水環境壓力的影響

（1）區域整體水環境壓力不大，但局部地區水環境壓力巨大

以昆山市為例。昆山市是整個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最為密集的地區，昆山市2012年工業總產值達到8200億元，其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產值比重將近60%，是昆山經濟的絕對支柱（數據來源：2012年昆山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據統計，昆山電子信息企業的用水量僅次于化工原料及制品制造業，2008年達到1383萬噸，占昆山工業用水總量的18.26%。2012年度昆山工業企業計劃用水量超過百萬噸的9個企業中8個為電子信息企業，其中計劃用水量最多的南亞電子公司年計劃用水量超過400萬噸；在用水量超過10萬噸的56個企業中，電子信息企業達到29家，占比超過企業用水大戶的50%（數據來源：《2012年度工業企業用水定額、用水計劃表》昆山市環保局）。

在廢水排放方面，2008年昆山市電子信息行業的COD排放量達到了634,356噸，位居所有行業第二，占到昆山市工業COD排放量的33.46%；在氨氮排放方面，電子信息行業的占比同樣位列所有行業的第二，占到工業總排放量的18.05%[12]。雖然前文提到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的廢水排放量在全部工業中的占比遠遠小于產值在全部工業中的占比，但聚焦到一個地區就可以發現，由于產業的高度集聚，龐大的電子信息行業確實對昆山市水環境造成了不容小覷的污染排放壓力。此前，昆山多家知名電子信息企業的周邊水體被測出底泥重金屬超標，即是污染物排放量經過累積最終超過水體被自凈能力導致的結果。

不難看出，昆山以“彈丸之地”，創造了整個太湖流域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工業總產值的20%，以致這一地區電子信息行業的產能分布相當集中，從而導致該行業對局部地區的水資源使用量快速累積，產生了區域的水環境壓力。在對江蘇省水環境約束分區的研究中，昆山市又被歸為水資源的高敏高壓地區[9]，使得電子信息行業產生的水資源利用壓力被進一步放大，可能對當地水環境造成大于預期的影響。

此外需要注意的是，太湖流域的電子信息企業多以臺灣產業界的大企業及世界著名電子行業跨國公司的大型工廠為主。體量大的企業雖然能創造更高的經濟價值，但企業越大，產能越集中，無論其生產工藝如何先進，持續增長的產量勢必會帶來持續增長的用水量，若一個地區遍布這類企業，對其局部地區環境一定會帶來不可忽視的壓力。

（2）依然存在高耗水、高污染環節，高污染環節主要集中在產業鏈上游

以《上海產業能效指南（2011版）》[13]的能效數據作為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能效數據的代表，結合中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據庫的數據對各個行業中類的水耗分別進行計算后可以發現（見下圖），太湖流域電子信息行業雖然整體水耗較低，但大量的水資源利用都集中在電子器件制造和電子元件制造兩個中類。2008年，太湖流域的電子器件制造和電子元件制造兩個行業的產值占流域電子信息行業總產值的28.6%，耗水量占比卻高達69%，是該行業耗水大戶。就電子元件制造中類下的印制電路板（PCB）行業來看，2010年全國PCB行業消耗水量約為2億立方米，創造產值約為180億美金，萬元產值水耗達到17.6立方米，大大超過《上海市產業能效指南（2011版）》中電子元件制造業的指導水耗3.75立方米/萬元，就算與化工、食品和紡織等傳統耗水大戶相比，這個萬元產值水耗也相當高。而摩根大通（2007）的報告也顯示，電子器件制造類下的半導體行業也是一個對水質和水量要求都很高的行業，一個典型的半導體工廠中大型設施的超純水用量可高達10,000立方米/天[14]。因此，電子信息行業的高昂產值某種程度上掩蓋了其龐大的用水總量，大多數行業小類的低水耗則掩蓋了某幾個行業小類的高耗水特征。

從產業鏈的角度觀察，電子信息行業擁有非常長的產業鏈，產業鏈末端的整機組裝等環節可能資源消耗非常低，但上游的金屬粗加工、電路板、半導體等電子元件及器件的生產，則可能產生大量的資源消耗和污染排放。太湖流域由于是經濟較為發達地區，也是國家環境治理的重點區域，在推動經濟增長方式轉型的過程中，流域內的電子信息行業經過了長時間的落后產能淘汰，剩下的企業普遍質量比較高，以國際大廠、國內成規模的廠商為主。但是其上游供應鏈依然由眾多的小廠構成，這些小企業生產工藝比較落后，產業鏈末端的品牌商又難以對其進行有效監控，是污染排放造成的水環境壓力的主要來源之一。現在，這些小廠通過產業轉移的方式搬遷到別處，表面上改善了太湖流域的行業水環境壓力，但從產業鏈條的角度來看，這些水環境壓力并未消失。同時，這些小廠大多搬遷到了我國中西部地區，一旦在水環境表現上出現問題，其監管風險和環境風險都將大大高于東部發達地區。

2008年太湖地區電子信息行業中類耗水量示意圖

（3）企業普遍缺乏提高水環境績效的積極性

我國以代加工為主的電子信息行業因處于產業“微笑”曲線的底部，用水量和污染排放量都具有一定的產業結構鎖定效應。生產環節是產業鏈中污染最大，利潤最薄的部分，微薄的利潤使得國內的電子信息企業迫于成本壓力，對加大環境投入缺乏動力，僅僅滿足于不違法，不會主動對企業的環境表現做出更進一步的改善。同時，代加工業的利潤與產量緊緊掛鉤，當一種產品的生產技術成熟后，售價必然下降，企業為了保住利潤就需要不斷擴大產量，這又間接導致企業用水量和污水排放量的上升。低端的產業結構不僅不能為企業水環境表現帶來改善，反而會在惡性循環中步步加重區域水環境的壓力。

（4）依然存在一定的水風險

在危險廢棄物造成的水環境風險方面，政府的大力管控和整治確實能夠提高危險廢棄物處置的規范性，但也引致了一種新的潛在風險，即企業與危險廢棄物處理單位供需關系的不平衡。經過多輪的整治和資質審核后，各地不合規的危險廢棄物處置單位被一一淘汰，危險廢棄物處理的規范程度大幅度提高。以上海為例，經過上一輪危險廢棄物處置單位的重新審核，上海擁有危險廢棄物經營許可證的單位從54家減少至36家，現有的36家處置單位雖然全都合法合規，但因為整體處置能力減小，常常出現企業需要處置危險廢棄物時相關單位無法接單的情況。同時，嚴格的管理和監督也導致處置成本的增加，許多處置單位開始通過要求企業必須積累一定數量的危險廢棄物才接單的方式，降低過程中的運輸成本和處置成本，這就對企業的危險廢棄物存儲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增加了危險廢棄物在存儲過程中可能造成的環境風險。造成環境風險的情況可能包括：堆放時間過長引起的廢液泄漏；企業因存儲空間不足，為保證生產偷排偷倒等。

5 結論與建議

從基于行業特點的水環境壓力評估可以看出，雖然電子信息行業總體上對水環境的影響很小，但其行業特點導致其對局部區域的水環境造成顯著的影響，在一定范圍內帶來了不可忽視的水環境壓力。因此，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不應被低估，應以推進整個產業向“微笑”曲線兩端轉型為導向，制定更為合理的環境標準，改善監督機制，使電子信息行業真正成為一個“高產值、低能耗”的清潔產業。

5.1 加速產業結構轉型

要真正降低電子信息行業的水環境壓力，應該從產業結構的整體轉型入手。只有深入研究市場、加大研發投入、盡快樹立自己的品牌、開發新的產品和生產工藝，努力從產業鏈的生產環節向兩端轉型，才能在日益昌盛的電子信息行業中真正占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5.2 實施更為嚴格的環境準入標準和污染物排放標準

對于各個電子信息企業來說，與巨大的生產成本相比，其環境成本微乎其微，而與水資源相關的成本在環境成本中所占的比重亦是微不足道。因此若要促使企業主動改善水環境表現，可以通過實施更為嚴格的環境準入標準和污染物排放標準等手段，使水的資源價值在企業的生產成本中得到更好的體現，促使他們使用更加環境友好的生產工藝，推動企業走出“微笑”曲線底部，用更少的水資源創造更多的財富。

5.3 多方參與，推動企業水績效改善

區域水環境的壓力會影響區域內民眾的生活與經濟發展，供應商不良的環境表現和缺失的企業社會責任則會影響終端品牌商的社會聲譽。作為利益直接相關方的政府與終端品牌商有責任參與進來，通過加強監管，綠化供應鏈等手段，與生產廠商一起合理分擔成本，共同為電子信息行業水績效的改善作出努力。

5.4 完善監管，從單一監管向多方監管轉化

引導公眾、媒體、NGO等社會力量加入監管隊伍，從而將對企業環境表現的監管渠道從單一的政府監管向社會多方監管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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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ssure Analysis of Water Environment in Electronic Information Industry

SONG Pei-ying, LIU Ping-yang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The electronic information industry has been defined as a cleaner industry of “high yield value and low consumption” for a long time, the water environmental pressure has been underestimated. By taking Taihu Valley as an example, the paper evaluates the consumption of water resources, the discharge of wastewater and the main pollutants, and the disposal of hazardous wastes in the electronic information industry and finds that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the huge production capacity and water environmental capability of location, the polluted industry chain transfer as well as the environmental input pressure caused in “smile” curve bottom are the main representation of the water environmental pressure in the electronic information industry of the country.

electronic information industry; Taihu Valley; water environmental pressure

X321

A

1006-5377（2014）11-004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