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向東

中國的事情是很無奈的。先前,一當了官,能上不能下,終身制。這毛病很多,其中重要一條,就是堵了后來者的路,不利于事業的發展。于是,改革,領導干部的任期有了限定,你只能干一屆,最多兩屆。應該說,這是一大進步。
可是,問題又來了。你方唱罷我登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時間就是那么三五年,或是八九年,時不我待,只爭朝夕啊!于是,這一任上馬了,立即圈地,搞一個什么園區;另一任開始了,還是圈地,搞一個什么基地;再一任又來了,在江的兩岸大開發……這么三五任過了,新來的似乎無處下手了,怎么辦?好辦,拆了舊的,重新來過,有的還不舊,剛剛蓋好的學校,還沒開學哩,也拆,立刻就拆!
魯迅在《談金圣嘆》一文中說:“百姓固然怕‘流寇,也很怕‘流官。記得民元革命以后,我在故鄉,不知怎地縣知事常常調換了。每一調換,農民們便愁苦著相告道:‘怎么好呢?又換了一只空肚鴨來了!他們雖然至今不知道‘欲壑難填的古訓,卻很明白‘成則為王,敗則為賊的成語,賊者,流著之王;王者,不流之賊也,要說得簡單一點,那就是‘坐寇。”
“流寇”“坐寇”之類,我們略過不表,魯迅由“流寇”生發出“流官”,卻頗值得玩味。“流官”,像餓著肚皮的鴨子,他剛吃飽,又要走了;新來的,又是餓肚子,接著搶,搜刮民脂民膏,沒有了時。魯迅還說過大意如此的話:阿Q如果革命成功了,他比趙太爺和“假洋鬼子”之類更能搶。阿Q不是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想跟誰困覺就跟誰困覺嗎?活生生一只餓極的鴨子。
如此,倒不如讓這些“流官”變成“坐官”,他吃飽了,也許不接著搶了,也比三五年甚至更短的時間“流”一下的要好。
當下,官員們是另一種饑餓的鴨子,那就是“政績饑餓”。你前任在這座城市留下了豐碑,比如修了機場,我如果不修更大的機場,我還混不混了?至于在出政績的過程中,像劉志軍一樣順便搶些碎銀子,也只是偶爾為之,“中國腐敗分子是極少數,不到萬分之一,幾乎等于零”,劉志軍完全是一個偶然現象!雷政富工作累了,像阿Q要與吳媽困覺一樣與趙小妹困覺,這也只是“極少數極少數”。
總而言之,不斷地“流”,不斷有“政績饑餓”,就得不斷地折騰。
那么,回到過去,回到“坐官”時代,廢除任職年限,再行終身制?不言而喻,“開歷史倒車是沒有出路的”。真是難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其實呢,問題也簡單,就是選舉與提拔的問題。不論“坐官”、“流官”,誰讓他當官,他為誰負責。選舉者,是大眾選出來,舉起來的,他當然要對大眾負責;提拔者,又是提又是拔,力氣都來自上頭,他也只能為上頭服務,上頭需要政績,而且需要短時間內出政績,他只能這樣玩命;上頭自己雖然極廉潔,但他的親友們需要項目,他只能把項目包給上頭悄悄指定的人,如此這般。
選舉是大眾授權,是權力的大眾化,也就是權力的公有化,所謂“公權力”是也;提拔是上頭授權,是權力的上有化,上頭不是抽象的,通常情況下是具體的個人,權力的上有化,實際上經常造成權力的私有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