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艷
一個家庭的教育戰(zhàn)爭
●封艷

13歲的小詩人朱夏妮再也不想寫詩了,哪怕著名詩人北島都欣賞她的詩,她的詩歌還曾多次獲得國內(nèi)詩歌節(jié)獎項,被譯成英文入選第44屆鹿特丹國際詩歌節(jié)中國詩歌單元。
媽媽胡楊卻說:“寫詩、寫詩,寫詩能考上好高中嗎?”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朱夏妮的生活里只剩下“為考試而學習”。不管多努力,媽媽根本看不到,只要一停下來,她就會在兩分鐘內(nèi)出現(xiàn),一遍遍絮叨那些大道理,壓得人喘不過氣。進廁所5分鐘,便聽到媽媽急促地敲門;媽媽還特地搬到她的屋里,上下鋪睡覺。有時媽媽明明已經(jīng)睡著了,突然騰地坐起來,看到她沒有玩手機,才放心睡去。
那天,胡楊又因為學習念叨起來,朱夏妮沖進臥室,重重摔上門。
半天沒動靜。胡楊不放心,連喚幾聲沒有回應,趕緊叫來丈夫朱又可踢開門進去。臥室窗戶大開著,屋里沒有人,唯見女兒的拖鞋擺在飄窗下面。朱又可絕望地哀號,迅速沖出了門。胡楊擰著眉,鼻子酸酸的,挪到窗戶前,畏畏縮縮伸頭望了出去。
樓下什么也沒有,胡楊發(fā)瘋似的在屋子里尋找,終于在衣柜里發(fā)現(xiàn)了朱夏妮。朱夏妮蜷坐著,因惡作劇成功嘿嘿沖她笑。胡楊卻一下子大哭起來。
在朱夏妮的記憶里,以前的媽媽可不是這樣的。
胡楊曾是教育雜志的編輯,對如何培養(yǎng)孩子很有主張。她和朱又可結婚早,一直因工作到處奔波,33歲時才有了女兒朱夏妮。
“身體健康、開心最重要,讓她自由生長,哪怕不上學,沒有工作。”2000年,胡楊看著枕邊的新生命,許下期許。
胡楊努力踐行自己的期許。平日里,她保證朱夏妮每天9小時的睡眠時間。朱夏妮4歲入學,老做不完作業(yè)。胡楊掐著時間,一到點就讓她休息。為此,胡楊沒少模仿朱夏妮的字跡,歪歪扭扭地幫她寫作業(yè)。
孩子喜歡閱讀,胡楊就給她買書;孩子不喜歡跳舞學琴,胡楊沒有給她報任何興趣班。一到假期,她就帶女兒出游到各個城市,或是去胡楊朋友家的大草原。
7歲那年,一家人因朱又可調(diào)職遷居廣州。遷居后,胡楊完全變了一個人。
在廣州這個競爭激烈的城市,胡楊突然發(fā)現(xiàn),朱夏妮處處比不上別人家的孩子,成績、上的興趣班、學的奧數(shù)……
她每天到學校門口接孩子,總能聽到家長們的各種炫,“我家妮妮鋼琴過了八級,她還學了大提琴、芭蕾舞。”轉(zhuǎn)頭問她,她答不上來。起初,她還能忍住,問的人多了,胡楊越來越不安,一無所長的朱夏妮,似乎輸在了起跑線上。
終于,提倡自由生長的胡楊也給朱夏妮報了小提琴,讓她進了排球隊,因為附近的重點中學會特招排球特長生。她的逼迫隨著女兒學習任務的加重愈演愈烈。
朱夏妮再也沒有到過草原,再也沒有好好過一個假期,再也沒能在9點前休息。做作業(yè)到12點,胡楊就等到12點。胡楊就在客廳等著,不開電視、不發(fā)出任何聲響。“她不學習,我就心慌。”胡楊說,這是大部分家長的焦慮。
2012年7月,《詩刊》雜志刊發(fā)朱夏妮的13首隨堂小詩,詩人王小妮發(fā)表評論:“中國教育所特有的、早被習以為常的緊張的教學關系,正被這風聲鶴唳中的一個孩子敏感地體會著。”
胡楊雖然看過女兒寫的詩,知道家是孩子最后的退路,但馬上要上初三了,她完全不能忍受朱夏妮停下來休息片刻。
在她的逼迫下,朱夏妮開始反抗,甚至設計了上面的“跳樓”事件,徹底唬住了胡楊。相較于學習成績和功成名就,女兒的生命和快樂重要多了,胡楊開始反思,“總要給她留個可以喘氣的避風港。”
慢慢地,朱家的氛圍又恢復了輕松愉快。胡楊很認可著名教育專家周運清的觀點,教育就是給予后代希望的過程,能夠給他希望就成功了。胡楊和朱又可商量后,認為希望的前提是孩子的性格特征和興趣愛好,提出讓她考托福,出國念書。
向往自由的朱夏妮果然變得上進起來,每天拼命做題,看美劇練聽力。她的托福成績迅速飆升,2014年4月初,她順利拿到了美國一所中學的錄取通知書。
胡楊又開始操心了,這同樣是一條未知的路,女兒年紀還小,又從來沒有離開父母身邊單獨生活過。但朱夏妮很向往,恢復了快樂,不再暴戾,用期待的心情迎接新的生活。
(曉雨摘自《家人》 2014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