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翔鷗
陳有為作品:水的劇場
攝影/陳有為 編輯/柳向陽 黎明
在水邊
特邀欄目主持/海杰
這組作品最初的名字叫《在水邊》,后來不知為何又改成了《水的劇場》,作為觀眾,我覺得兩個題目都很好,第一個題目指向臨界狀態,第二個深入到了戲劇性。開始看這組作品,讓我想到某年在廣州舉行的景觀攝影展后的一次小范圍的座談上,有人提出疑問,為什么非要跟拍攝對象離得遠遠的,把鏡頭拉得很遠來拍?其實這個問題很切中要害,只是當初沒有被重視,大家覺得景觀攝影就得站得遠遠的,所以沒多想就那么拍下去了。在消費社會,景觀攝影弄不好就成了甜品,沒頭腦地重復遠觀奇觀,反而被消費社會逆襲了。開始看陳有為的作品,我有這個擔心,看到后面,還好沒有這種傾向。他其實拍出了失落感,我一直好奇,中國人不開心或者開心的時候為什么老喜歡往水邊跑,這是個需要研究的問題,難怪張曉不斷沿著海岸線跑,那里注定能出東西。
陳有為的主業是寫作,攝影只是玩具之一,所以在他的作品里能看到一種放松狀態,他不去迎合任何一種攝影類型,當你尋找景觀攝影時,他扭向了抒情性,當你體驗抒情性時,他又玩放空。是的,在這里,你能看到人們都在放空自己。挑戰規則是一個創作者應有的品質,那些抱著經驗舔舐的人注定是權力的擁躉。看照片里明晃晃的色彩,更像是陳有為打開舞臺燈光,照耀著那些劇場中的閑逛者或失落者。
我有意把作者闡釋放在了圖片最后,策展人漢斯-烏爾里希-奧布里斯特說:策展人不能擋道。而瓦爾特-霍普斯說,是杜尚教會了他策展的首要準則:策展時,作品不能擋道。所以我索性以權謀私,把編者按放在了前面,我的這種意志大家可在看完圖片后,隨即拋棄。
【攝影師簡介】
陳有為,1975年4月出生于浙江溫州,作家,攝影師,現供職于溫州市教育局。著有《你沒有理由不瘋狂》(2002)、《后青春》(2010),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溫州市作家協會理事;攝影作品《旅程》、《水邊》參展麗水國際攝影節、連州攝影年展,《中國攝影報》專欄作者。
青山綠水 后會有期
文/章翔鷗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兄弟,我們后會有期!”
三十多年前,我常和有為這樣作別,雖然兩個小屁孩一揖之后無非也就去個操場、廁所,不出三五分鐘后便又打鬧著廝混在一處,但我們還是認真地一再告辭。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們感覺又酷又爽,酷是因為傳奇故事里的俠客們都是這樣的煞有介事,爽則是我們稍一轉身,身邊真的就全是活生生的青山綠水。
我們生活的那個地方叫藻溪,山青水秀,地處浙南群山包圍中的一個小平原。用我那時的作文語句來形容,算是江南丘陵里的一顆明珠,雖然這個有著商賈傳統的小山鎮從未出過什么畫家,但多年后在我的記憶里,它卻成了山水畫一般的故鄉。因為被那山水浸淫太深,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還以為每個人的故鄉都有平緩的溪流和幽深的群山,而那錯落在水邊的大小榕樹,靜臥煙波的長短橋梁更是變成了鄉愁的象征。
故鄉的人都在水邊生活,所以哪怕我至今也沒弄清楚北方游牧民族如何逐水而居,也不影響我早早對文明總以河流為名的理解。至少在浙南,在溫州,在我的故鄉,有水有橋,就有榕樹,就有人家,就有村落,就有祠堂,就有戲臺,就有喧囂,就有煙火之氣……一旦展開,水邊,那完全就是一個生活的劇場。
多年前,就有相士跟有為說,你得離開老家,往北面去,但得是有水的地方……于是有為離開藻溪,離開靈溪,先去了西湖,再到了甌江,果真他一直生活在故鄉北面的水邊。所以,在我看來,水命的有為去關注江河溪流幾乎就是一種本能,水邊是他的生活場,更是他的能量場,那是水邊的故鄉從一開始就給他準備好的。
當然,這樣的水邊都是在記憶里的,而記憶往往都被詩化了,由此在我們經驗之外的現實往往會顯得非常殘酷,比如有的故鄉真的是連一條水溝都沒有,有的故鄉的河流已經無法讓人接近……可這一切在有為的照片里都看不到,有為的水劇場里平淡安靜,生活似乎永遠停留在那個跟我每天要說上三十遍“青山常在,綠水長流”的年代,但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卻也因那平淡安靜而生發出來,畢竟,青山和綠水都不再是原來那種美好的樣子。不論是有為生活的甌江,還是我此刻正極目所見的珠江,領導能否下去游泳都不僅是關乎勇氣的事情了。從這點上說,《水劇場》所呈現的不是水邊生活的現實長劇,而是偶然撞進有為相機的折子戲,那是從記憶里長出來的夢,有點不真實,但好在那轉瞬即逝的剎那到底還是被他鎖住了。
世界會一直在變,也許會變好,也許會更糟,我們可以猜,但由于生命有限,結局往往又是我們等待不了的。如今青山已不常在,綠水是否可以重新長流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還是后一句:
兄弟,我們后會有期!











【作者闡述】
一直以來,或者說從拿起相機的那一刻開始,我即對水邊的選題傾注極大的熱情。不僅因為我出生在水邊,更因為我長時間生活的地帶本身就是多水的區域。溫州,掀開城市表層,其實下面水道縱橫,直到有一天我乘坐溫瑞塘河的貨船穿行這個城市的時候,我發現溫州其實就是一個水上城市。對于水的感情,對于中國南方長大的孩子,那是一種宿命般的親近關系。
我去過世界許多的水域,大江大河大海,小溪小河小江,湖泊池塘,但我知道,全世界的水是相通的,他們都連著故鄉的水流。于是我拍攝了它們,那些空曠的水域,那些不為人知的潮濕角落,水的四季哀愁,被夜雨打濕了的大海。人們在它的周圍歡笑跳躍,憂慮愁悶,卿卿我我,激烈爭吵,水如同他們自由釋放的舞臺,水如同他們足以傾訴的對象,水是他們最初的朋友和最后的朋友。亙古以來,水就是人類秘密的共同擁有者。
在這里,水是沒有時間的,是永恒的空間存在,像故鄉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