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畫中技與藝的關系

丁晗

（巢湖學院藝術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漆畫中技與藝的關系

丁晗

（巢湖學院藝術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漆畫藝術屬于視覺藝術，它是通過漆畫作品向欣賞者表達自己的情感和傳達自己的觀念。漆畫藝術中的技藝是表達漆畫藝術的載體,其藝術來源于漆畫技術對生活的升華,其技術變革引領著現代漆畫藝術的發展。漆畫中技與藝的關系啟示漆畫藝術家要形成個人特色的漆畫藝術表現語言，這直接關系到漆畫藝術創作質量的高低。

漆畫；技術；升華；變革；發展

1 漆畫藝術中的技術是藝術的載體

喬十光在《淡漆論畫》一書中曾說：“漆藝是建構在漆及其技術上的藝術，也是注入人的精神情感的藝術。漆藝是技術與藝術的統一體，是物質與精神的統一體，是器與道的統一體。漆藝的材料之美，蘊含著漆藝的精神之美。天然生漆的深邃溫潤、金銀的雍容華貴、貝殼的綺麗變幻、蛋殼的溫和樸雅……為漆藝的精神創造了無比豐厚的物質條件。漆藝的工藝之美，也創造著漆藝的精神之美。罩染后的蘊藉含蓄、研磨后的朦朧變幻、刻畫后的鋒利尖銳、堆雕都的陰陽凹凸……使漆藝的精神之美得到多姿多彩的憑借?！盵1]因而他清晰地判斷：“漆藝作品產生的過程，必然是實用功能與審美功能相統一的結果，必然是工藝技術與藝術效果統一的結果，因而把器和道、技術和藝術分割開來的理論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用與美的統一、器與道的統一、技術和藝術的統一，才創造了歷代許許多多的精湛的漆藝作品。 ”[1]

在漆畫藝術創作中，作品的內容、畫家的觀念、情感等因素固然重要，但這些都要依靠繪畫技術表達出來，所以技術的掌握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馬蒂斯曾說：“我首先所企圖達到的是表現，但一個畫家的觀念不應該和他的表現手段割裂開來觀察，因為這個觀念只有獲得各種手段的支持才有作用。而思想愈深，則手段愈需完備”。[2]如陳圣謀的作品《踏歌行》，此作品大量運用了蒔繪、堆漆、罩漆、噴涂等手法，正因為作者對于這些髹飾技術的熟練掌握，作品在表現薄霧中的群鶴那種悠然自得，快活愜意的狀態才能如此傳神，畫面色調和諧且淡雅清新充滿了意境美。在具有描述功能的繪畫作品里，作品的主題，畫家的所有表達的觀念和情感都決定了技術的選擇。然而在現代漆畫作品中，高超的技術本身就會喚起觀眾情感體驗和藝術享受。在陳恩深的作品《米亞羅的風》中，作者采用大面積的細砂作地，再貼銀箔罩透明漆，又以明亮的色漆擦出明暗，白色的蛋殼鑲嵌部分，有意使蛋殼的裂紋中浸出生漆的褐色斑點，整個畫面斑駁迷離，似真似幻。

從現代繪畫的發展看來，作品的內容和所要傳達的精神內涵早已不再是判斷的唯一主題，技術與形式都具有獨立審美的價值?？赘柕抡J為：“在描述性繪畫里，技術能幫助主題的突出，但在抽象繪畫里，技術本身就是主題”。例如：在現代漆畫創作中，哪怕只是在漆板上刮出一片色漆，只要這片色漆現出了漆的神韻，漆的趣味，這種專業技術上的精妙與考究，本身就可成為作品審美的主題，本身就是藝術。如果我們再把這片色漆放大數十倍乃至上百倍，其視覺效果就更是遠遠超出了一般技術的范圍。因為抽象藝術的實踐已經指明：點、線、面的自由運動與組合同藝術家的個人心態、性格及文化結構都有密切的關系。

漆畫藝術屬于視覺藝術，它要通過作品向觀者表達自己想要表述的情感和想要傳達的觀念就必須通過實實在在的形象。如果畫家的技術粗糙、貧乏，那么在他表達自己的思想和觀念時勢必會受到影響，其作品的藝術性也會隨之減弱。我們在欣賞歷代繪畫大師的作品時，不僅僅感受到大師們超凡脫俗的思想，更能體會到某種獨特、深刻的繪畫技術手段。德拉克洛瓦認為：“大師的作品，并不產生真實感，只感到畫家的手法”[3]?？v觀東西方繪畫史，每一位在藝術領域取得突出成就的大師，其都具備在技術手段上的獨到之處。我國東晉杰出人物畫家顧愷之，被稱為“第四世紀最杰出的畫家”。謝安驚嘆他的藝術是：“有蒼生來所無”。李嗣真也對他評價到：“天才杰出，獨立無偶”。顧愷之何以會得到這么高的贊譽？正是顧愷之嚴謹深刻的造型能力，神奇般的“點睛”本事和那“緊勁連綿、循環超忽、調格逸易、風趨電疾”的線條，才使他在刻畫人物神態時入木三分，把繪畫技術語言大大向前推進了一步，從而奠定了他在美術史上的位置。翻看西方繪畫史，我們也不難發現，意大利文藝復興初期的畫家波提切利，他之所以稱為本世紀以來美術史學界最重要的研究對象之一，并不是以其繪畫的題材、內容而引起史學家們的興趣，要知道歷史上以宗教和神話為題材內容的畫家無計其數，而畫家技術上的爐火純青，才是博得史學家們青睞的根本原因。在波提切利的畫里，那造型的精確、簡練，那線條的優雅流暢，還有那色彩的純凈、含蓄與制造的精工，無一不使任何具有藝術鑒賞能力的人為之驚嘆！由此可見，無論中西，藝術從來就是寓于某種技術之中，并經由這種技術體現出來的。

2 漆畫藝術中的藝術來源于技術的升華

前蘇聯藝術理論家莫·卡岡認為：“藝術這個詞本身在古希臘羅馬文學中所表示的是所有實踐活動、聯結經驗的知識的所有能力，而不僅僅是一種藝術創作?！盵4]而且，在英語中“藝術”一詞至今還保留著“技術”的含義。

在藝術活動中所包含的技術性因素具有獨特的價值，尤其是當代藝術活動中尤顯突出。真正意義上的漆畫藝術作品本身就是藝術家思想精神的外化，所以，它既是精神的，也是材料的。優秀的漆畫藝術家在生命體驗、表達形式和材料技法的選擇上，總是在盡力尋找最適合的契合點。因此，在面對表現對象時僅具備異于常人的想象力是不夠的，漆畫繪制是一個實踐的過程，對于材料和工具的掌握直接影響著創作的結果。只有當他兼具豐富的心理想象力和精湛的物理操作能力之時，才具備創作成功作品的可能。偉大的藝術家在作品中表現出來的高超技巧本身就已經產生了藝術性。著名漆畫大師喬十光先生就十分重視技術，他除了注重對的繪畫基本功的研究，而且多次到福建苦心學習多種漆藝技法。在創作中善于將材料技法與表現對象完美結合，將技術和藝術融為一體，技術中孕育藝術?！八玫皻さ纳珴珊妥匀黄屏押蟪霈F的冰裂紋，來表現傣族姑娘的衣著、江南水鄉的白墻，顯得典雅深秀、肌理很美；他利用金銀材料的反光性能表現落霞的輝煌、水中倒影的明晰；他利用變涂、潑彩手法表現山川云氣的變幻莫測之趣；他利用大漆獨有的漆黑之美，來表現含蓄、深沉、高貴的效果；他利用漆的半透明性與打磨技巧造成綽約朦朧之美；他利用紅珊瑚、綠松石、黃金、白銀等高貴材料，來造成富麗華貴的氣派”[5]。在他的作品中技術已經升華為藝術。

事實上，在一幅成功的繪畫作品里我們正是從創作者高超的創作技巧中領悟創作動機的，所以，往往很難完全清楚地去界定一幅畫面里技術與藝術的界限。越南漆畫家陳文謹的作品《冬天到來之前》（圖1）構圖和諧而新穎，用色大膽，色彩效果豐富而有層次，材料技法運用巧妙得當，將漆與畫、工藝性與繪畫性完美結合，整個畫面非常細膩，充滿人情溫馨，無不體現出藝術家高超的技巧，而我們從這高超的技術中也體會到了藝術的美感。

中國的戲曲藝術最具代表性，戲迷對他所看的戲早就了如指掌：故事情節、人物動作看過無數遍，為什么還要聽呢？他聽的是技巧，是不同的流派演員所表現出來的不同的演唱技巧。你能說這里運用的技巧不是藝術嗎？這當然是藝術，是體現為技術的藝術！漆畫藝術同樣如此，著名畫家湯志義的抽象漆畫作品“河流”系列（圖2、3）向我們呈現的是這樣的畫面：色彩的鋪排與筆觸的揮灑無不顯示出節奏與韻律，如音樂般流淌的色塊和線條無不給欣賞者以精神的暢游，領略他那呼之欲出的創作熱情和生命激情，怎能不讓人想要像欣賞名角唱戲那樣叫一聲好呢。

圖1《冬天到來之前》陳文謹（越）

圖2《行云流水》湯志義

圖3《河流》湯志義

當觀賞者很難從畫面中完全清楚地知道藝術家想要表現的內容時，能領悟的一切都是經由作者的繪畫技巧展現的審美對象所喚起的生命體驗。你能看見什么呢？你只能接觸到作品畫面本身，當你無法領悟到創作作品時最初的意圖，而能夠品味和欣賞的也只能是畫家的繪畫技巧了，也許正是這蘊含在審美對象里的高超技巧使你領悟到了連畫家本人也很難以言表的內涵呢，如若如此，漆畫作品作為藝術品的特性才能得到更全面深刻的詮釋。

3 漆畫藝術的技術變革促進著現代漆畫的發展

藝術的變化就是一種與時俱進的變化。時代變革引領著藝術變化的方向，藝術作品的內容往往是所在時代的反映。技術的變革推動著藝術的發展，從原始時代開始，巫術活動首先在崖壁、洞窟上進行，人們有了對形狀與色彩的最簡潔最直觀的初級表達能力，后來陶器的發明，藝術就產生在陶罐上，再后來發明了青銅器并大量生產使用，青銅器成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征，原來在陶罐上的藝術就轉移到青銅器上。如紋飾上的云雷紋、饕餮紋，以及形制上的鼎、鬲、盉，都是在青銅材質使用的同時才產生的。技術變化引發了形制、紋飾的相應變化，也就在某種程度上推動了藝術史的發展。后來從秦漢至今的2000余年，其中亦有多種變化，人們對玉石、金、銀，漆等等材料在工藝技術上的掌握，笨重的青銅器被更加輕巧的材料取代。就繪畫來看，最早是壁畫，有了布以后出現帛畫、卷軸畫，后因技術的變革發明了造紙術，又從絲絹轉換到紙，由麻紙到生宣紙，于是繪畫也由重彩到工筆到寫意……可見，就中國美術史而論，從6000年前仰韶彩陶算起至今，中國藝術形式的變化豐富多彩，其中工具材料的變化有著重要的影響。但不論美術史怎么變化，人類都有表達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和觀念的需要，要欣賞美，創造美，就是要通過最為熟悉的、最方便、最直接的樣式來交流，這是藝術發展變化永恒的規律。

漆畫藝術的技術變革引領著現代漆畫的發展。中國漆畫是從傳統漆藝中脫胎出來的，傳統的髹漆技法由于當時社會文化和人們審美趣味的需要偏重于表現裝飾風格，如今當漆畫以一個獨立畫種存在時，在寫實表現手法上的欠缺，便很難滿足當今人們對漆畫藝術的表現能力和審美的需要。隨著漆畫藝術家對漆畫材料的不斷探索，比如漆畫大師喬十光先生創造了在鋁箔粉上罩漆后研磨的新技法，將西畫中的明暗造型法引入到漆畫的表現手法上：在有反光作用的鋁箔粉上用斜口刀刻出素描關系，再以色漆按照西畫的造型方式來進行繪畫，最后罩漆打磨，根據畫面需要磨出色彩層次和明暗變化。如馬家樹的作品《往事》就是采用了這種技法。畫家追求技術語言的革新，首先必須以了解物質的工具、材料的性能為前提，因為不同性能的工具、材料，其藝術表現的方法，所采用的一系列技術手段也會迥然不同。蛋殼鑲嵌是現代漆畫藝術作品中常采用的一種技法，然而在傳統的鑲嵌材料中一向只采用金銀玉石等這些貴重材料，蛋殼的使用突破了傳統觀念上漆畫只用貴重材料鑲嵌的局限，正是這種改變給漆畫帶來了可貴的白色，它使漆畫當中的色彩明度層次跨越到兩極從最黑到最白，而蛋殼粘貼過程中所產生的自然龜裂之美紋，也極大地豐富了漆畫的表現力。

在藝術創作中，要善于發現和開拓新的工具、材料。因為新材料是發展新技術的基礎，新材料是新技術的組成部分。新工具、新材料的發明，往往會帶來繪畫技術的徹底革命。正如有了對彩漆熬制技術的掌握，才能做出美輪美奐的彩繪漆器；有了雕漆工藝的發明，才有了明代家具上雕漆裝飾；有了“夾纻”技術的出現，才能制作出著名的夾纻漆像。喬十光在創作《蘇州風景》時，第一次用白蛋殼表現江南建筑的清水白墻，利用黑漆表現屋頂黛瓦，用銀色表現蒼穹和水面，他這樣調動漆語言的結果是打破了漆畫常規的“漆黑”局面，形成了令人視覺為之一新的漆畫語言，也形成了表現江南水鄉的“喬式”特色。

同時也正是繪畫工具、材料這種不同的性能，才形成了各不相同的繪畫藝術品種，才導致了各畫種獨特的造型規律和式樣上獨特的美感因素:油畫的厚重、結實之美，水墨畫的雄渾、陽剛之美，版畫的刀木相拼的力量之美，漆畫的質地、肌理之美等。當然，各個畫種在藝術表現上不可能盡善盡美，都會有各自的局限性，苛求每一工具、材料具備各種表現力是不可能，也無必要的，材料的的局限之處也正是這種材料的獨特之處?？傊瑢L畫工具、材料和技術的拓展，為畫家新的技術語言的產生提供了無限的空間。只要我們勇于相信自己，珍惜自己的內心體驗，按照自己的方法去觀察、思考和表現，破除陳規，勇于探索與實踐，就能獲得真正的，屬于自己的繪畫技術語言，創作出技與藝完美結合的藝術作品。

4 結語

繪畫技術與繪畫藝術，在不少專業畫家看來，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似乎只有繪畫藝術才屬于高層次審美范疇，而繪畫技術不過是雕蟲小計，只能與匠人相關聯。因此，人們總是熱衷于探討繪畫作品中的觀念、精神等藝術性，卻鮮少提及它所包含的繪畫技術。好像不這樣，就會顯得不入流，顯得層次低。在這種大環境的影響下，導致許多畫家一味地只關注作品所表達的情感、內容，繪畫技術卻沒能提到它應有高度，以致于當前有許多繪畫藝術作品，在內容上有較大突破，而在繪畫的技術手段上仍顯得非常單一、粗糙、陳舊，其學術性不強，專業層次較低。

其實，只要我們能靜下心來去考證一下藝術的真正含義，去分析一下歷代大師們的作品，去體察一下我們的整個創作過程，便不難發現，我們對藝術的理解是多么的偏頗和狹隘。

畫家對技術的自覺追求和掌握，不僅能給其繪畫藝術創作以巨大的幫助，帶來風格上的獨立，而且，還能使畫家在對技術的把握中感到一種特殊的愉快。這種愉快不僅會產生在他運用技術進行藝術創作中，而且畫家在很多時候簡直就是通過掌握的技術手段來思索和感受的。因為在繪畫藝術式樣多元化的今天，繪畫技術已同作品的內容一樣具有獨立審美的意義。

既然繪畫技術具有獨立的審美意義，那么對技術語言進行錘煉并追求技術語言的獨特與個性便是畫家的使命之一。從人的審美心理來講，只有具備較強個性特點的審美信號刺激，才能在人的大腦里引起積極的反映，留下有效的記憶。難怪羅丹反復強調：“有‘性格’的作品才是美的”。

現代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人們審美視野的日益擴展，不斷向畫家提出更高的要求，因而，任何一個希望在藝術上有所成就的畫家，不但需要不斷更新自己的繪畫觀念，發掘自己獨特的情感，更要堅持不懈地探索一套自成體系的繪畫技術以形成獨具個人特色的表現語言。繪畫技術是否精湛、純熟、新穎、獨特，它不但直接關系到繪畫藝術創作質量的高低，而且也是一個畫家是否成功的主要標志。

[1]喬十光.談漆論畫[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2]杰克·德·弗拉姆編，歐陽英譯.馬蒂斯論藝術[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

[3]李嘉熙譯.德拉克洛瓦日記[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1.

[4]莫伊謝依·薩莫伊洛維奇·卡岡.美學和系統方法[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85.

[5]夏碩琦.傳統與現代相交融[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

ON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ECHNIQUES AND ART IN LACQUER PAINTING

DING Han
（School of Fine Arts，Chaohu College，Chaohu Anhui 238000）

Lacquer painting belongs to the visual art.It expresses their feelings and ideas to appreciators through the lacquer painting.The techniques employed in the lacquer painting are the carrier of expressing the lacquer painting art，which derives from the sublimation of the lacquer painting techniques for life，and transformation of its techniques guides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lacquer painting art.In lacquer painting，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echniques and art enlighten painting artists to form the art language with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of lacquer painting，which directly determines the quality of lacquer painting art creation.

lacquer painting;techniques;sublimation;transformation;development

J213.9

A

1672-2868(2014)05-0065-04

責任編輯：楊松水

2014-07-28

巢湖學院2013年度人文社科研究項目（項目編號：XWY-201309）

丁晗（1982-），女，安徽臨泉人。巢湖學院藝術學院助教，藝術學碩士。研究方向：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