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必要專利與我國企業策略研究

劉 鑫 余 翔

標準必要專利與我國企業策略研究

劉 鑫 余 翔

對標準必要專利的研究對我國專利與技術標準戰略的構建與協同發展具有理論與現實的指引作用。在對標準必要專利界定與特征概括的基礎上，針對國際上主要標準化組織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的研究，提出了基于現有數據庫開展標準必要專利統計分析的思路，并針對中國企業提出標準必要專利策略性建議，引導中國企業積極有效地參與國際標準必要專利競爭。

標準必要專利 專利數據庫 技術標準 企業策略

引 言

2014年2月，華為公司與美國InterDigital公司就標準必要專利糾紛以InterDigital公司向中國國家發展改革委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正式提交道歉及整改承諾書為果而落下帷幕aIDC評述，http://www.idcps.com/news/20140220/68766.html，2014年3月23日訪問。，標準必要專利問題因此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所謂“標準必要專利”，就是在實施標準時難以“繞過”的、必須采用的專利技術。對于標準必要專利的界定，國際上主要國家官方的標準化組織對技術標準中涉及專利問題的相關規定中均有明確規定。

美國國家標準學會（ANSI）在其發布的《ANSI必要要求：美國國家標準正當程序要求》bANSI Essential Requirements: Due process requirements for American National Standards[EB]. Edition: Jan. 2014. [2014-3-5]. www.ansi.org/essentialrequirements.中談到，如果符合技術上的要求，原則上并不反對美國國家標準中納入必要專利，ANSI將尊重知識產權人的知識產權并確保其知識產權納入技術標準的有效途徑。歐洲電信標準協會（ETSI）在其專利政策的指南性文件《ETSI知識產權指南》中，對標準必要專利中的“必要”做出了明確定義cEuropean Telecommunications Standards Institute. ETSI Guide o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EB], Version adopted by Board 94 on 19 September 2013, ETSI Rules of Procedure, 20 March 2013, http://www.etsi.org/about/569-etsi-ipr-policy-faqs?highlight=YT oxOntpOjA7czo2OiJwYXRlbnQiO30=.。日本工業標準委員會（JISC）是日本國家標準制定機構，在其專利政策報告中，將標準必要專利問題與經濟全球化與開放創新的時代背景相融合，指出了這一問題在全球范圍內的重要性與廣泛性。從2014年1月1日起施行的《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d國 家 標 準 委 、 國 家 知 識 產 權 局 ： 《 國 家 標 準 涉 及 專 利 的 管 理 規 定 （ 暫 行 ） 》 的 公 告 ， http://www.sac.gov.cn/gybzheb/ zxtz_850/201312/t20131226_149313.htm。，對必要專利的定義、專利信息披露、專利實施許可、強制性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特殊規定等問題作了規定。

一、標準必要專利的特征

較之于非標準必要專利對技術構思、法律屬性的強調，標準必要專利則更加強調商業和技術效果屬性，具備著一些區別于一般專利（或專利申請）的統計學特征。以蘋果公司在ETSI制定的LTE物理信道和調制技術標準TS 36. 211中披露的專利號為US7009931的標準必要專利為例，在Derwent Innovation Index與Innography兩大專利分析平臺中，我們分析了該專利的一些統計學特性：該標準必要專利共有同族專利26件，被引頻次達301次，前向引用值為35次，權利要求數目為34條，專利審查時間達到5.19年，在Innography中評估的該專利的專利強度eJohn R.Allison, Mark Lemley, et al. Valuable Patents. Paper provided by Berkeley Olin Program in Law & Economics in its series Berkeley Olin Program in Law & Economics, Working Paper Series with number qt1m16k7w3, Jun.1, 2003. See: http://www. escholarship.org/uc/item/1m16k7w3.pdf;origin=repeccitec.分值為最高分90th-100th。應用兩大專利分析平臺對標準必要專利進行批量分析可知，標準必要專利的統計學特征主要有：1.高被引頻次。在相同技術領域、相同申請年份，標準必要專利較非必要專利有更高的被引頻次，這顯示出標準必要專利的 重 要 價 值；fRysman, M., & Simcoe, T. Patents and the Performance of Voluntary Standard-Setting Organizations, Management Science, 54(11), 2008, 1920-1934.2.被 引 頻 次 的 增 加 伴 隨 專 利 的 披露。企業通過獲取的標準必要專利信息，引用該專利進行改進研發；3.較多權利要求數目。專利申請人為了增加專利被授權的可能性，設置較多項權利要求；4.申請階段的修改次數較多。企業可根據技術標準制修訂會議及時調整專利申請的內容和策略gFlorian Berger, Knut Blind, NikolausThumm, Filing behaviour regarding essential patents in industry standards, Research Policy, Volume 41, Issue 1, February 2012, Pages 216-225.；5.較長的審查時間。對于較復雜專利申請的實質審查程序較一般專利申請更長。

二、標準必要專利數據的獲取與分析

為了技術標準的推廣應用過程遵循“公平、合理、無歧視”的專利許可原則，防止專利權人借助標準化力量獲取不合理的壟斷利益，標準化組織通過對專利披露的主體、時間、內容、強制性等方面做出符合各自利益與成員要求的規定，使標準制定者、參與者、實施者和社會公眾明確知曉技術標準中是否包含專利技術以及包含什么樣的專利技術。從“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的根本要義和標準化組織自身利益出發，大多數標準化組織都選擇了相關主體進行專利披露這一政策，這也是標準必要專利信息這一概念的理論來源。

（一） 標準必要專利數據獲取途徑

Rysman & Simcoe （2008）h同注釋f 。較早地系統研究了標準必要專利的存在現狀，他們建立了名為“ssopatents.org”的公共數據庫。該數據庫還對標準化組織披露的信息與專利局公布的信息進行了匹配，羅列了美國專利局（USPTO）與歐洲專利局（EPO）公布的專利公開號、申請號，進而驗證了披露信息的真實性，這對于標準必要專利數量、分布現狀和發展趨勢的研究有重要參考價值。

目前，國際上主要標準化組織都建立了其必要專利數據庫，其中有一些是數據檢索引擎（如ETSI），有一些是定期更新、可下載的Excel文檔（如ITU），還有一些是網頁或PDF格式（如Broadband forum）。由于各標準化組織的必要專利披露政策的不同，造成了每一個專利數據庫的披露信息的完整性、內容、格式、分類與統計方法都不同（具體見表1），這給標準必要專利分析研究帶來了一定困難，但也成為未來標準化組織之間可以進一步完善、協調和統一的重要領域。

（二） 數據預處理與分析示例

由于大多數標準化組織對披露的專利不擔負審查與核實的義務，很難保證披露專利的準確性與完整性，造成了專利重復披露、專利披露信息不全等問題，因此，進行專利計量分析前的數據預處理就格外必要。

表1 國際主要標準化組織標注必要專利數據庫特征分析

為了確保研究能夠有效反映標準必要專利的相關態勢與分布，建議數據預處理遵循以下規則：1.清理重復披露的數據，即對于在同一個標準化組織的同一項標準中披露一次以上的同一件專利或專利申請，算作一件標準必要專利；2.同族專利由于是不同國家授權，視作多件專利；3.由于現有標準必要專利披露制度與數據庫的局限性，對于未披露專利名稱或專利號（專利申請號或公開號），進而導致難以進行去重處理的，為了有效反映標準必要專利宏觀態勢，此類專利數據都作保留；4.對于同一件專利或專利申請出現在多個標準中的情況，由于此種情況可以反映出該專利在標準中的技術重要性和商業價值，可視作多件標準必要專利；5.專利權人在同一技術標準中以一件專利的申請號、專利號或公開號分別進行了多次披露的，視作一件標準必要專利。為了有效衡量標準化組織披露的專利數據的有效性程度，因而引入“數據效度”這一量化概念，其計算公式為：

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的數據效度=預處理后的專利量/預處理前的專利量

該數據預處理的方法所得出的“數據效度”概念可以衡量標準化組織專利數據庫內容的規范程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該標準化組織專利披露政策的松緊尺度。這為各標準化組織在未來構建更加全面、準確、合理、動態、便于統計分析的專利數據庫提供了可以參考的量化評價指標。例如，以ISO、ETSI、ITU三大標準化組織為例，基于各標準化組織在一定時間段內披露的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即預處理前的專利量）以及進行預處理后的專利量，按照上式進行計算可得出其必要專利數據庫的數據效度分別為39.8（1984年～2014年）、59（2004年～2014年）和52.9（1984年～2014年）。

通過對標準必要專利權人掌握必要專利數量的統計分析，可以獲知全球企業標準必要專利競爭態勢。由數據統計分析可知，掌握ETSI的標準必要專利數量位列前五的企業分別是高通（8217件）、Interdigital（6766件）、諾基亞（3616件）、中國華為公司（2775件）和摩托羅拉（2672件）。從標準必要專利逐年披露情況把握企業專利與技術標準戰略路線。高通、諾基亞、三星等企業連續9年以上進行標準必要專利披露實踐，積極主動參與各類標準的制定修訂，有著長期的專利與技術標準戰略與實踐。三星公司在2014年初就率先一步，已在ETSI披露了26件標準必要專利，中國的華為公司也已躋身世界掌握標準必要專利企業的“第一梯隊”，2013年在ETSI中披露的標準必要專利達到499件，數量位居全球第一（見圖1）。對于大部分標準必要專利，專利權人出于市場競爭與標準實施的考慮，會在多個國家和地區就同一項技術申請專利，通過一系列同族專利在目標市場國的布局，最終實現其經濟利益最大化。從ETSI 2004年～2014年間的技術標準數量與必要專利數量的變化趨勢可以看出，自2005年起，技術標準的數量穩步增加，并于2009年起趨于平穩。標準必要專利數量受到電信領域技術演進周期的影響呈現波動，但每件標準中平均包含的必要專利數量保持在3～6件范圍內，在某種程度上能夠說明ETSI在其標準中包含專利的問題上較2005年以前趨于更為保守的態度，這也是大部分標準化組織為了避免身陷反壟斷審查泥潭而采取較為保守和消極的專利政策的寫照（見圖2）。

圖1 代表性企業在 ETSI 披露的標準必要專利變化趨勢（2004年～2014年）014

圖2 ETSI 專利數據庫中披露的技術標準與標準中包含的必要專利數據變化趨勢（2004年～2014年）014

三、標準必要專利的影響與我國企業策略

（一）對技術標準制定和實施的影響及應對策略

基于標準必要專利相對于一般專利的特殊性，許多研究證實，標準必要專利對技術標準的制定和后期標準的實施都將產生重要影響。Dokko & Rosenkopf（2010）iDokko, G., &Rosenkopf, L..Social Capital for Hire?Mobility of Technical Professionals and Firm Influence in Wireless Standards Committees [J]. Organization Science, 21(3), 2010, 677-695.闡釋了擁有專利的企業是如何影響標準化進程中各項決定的。Blind 等（2006）jBlind, K., Edler, J., Frietsch, R., Schmoch, U., 2006. Motives to patent: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Germany [J].Research Policy 35 (5), 655-672.認為“影響技術標準”是這類專利申請的一個重要動機。換言之，相比于保護專利技術的單純動機而言，對技術標準施加影響顯得更具有戰略傾向。在某種情況下，一件專利可以阻擋整個標準化的進程，這是由于現有機制缺乏對專利技術進入標準的有效管理，導致標準被特定的私有技術鎖定，并受知識產權權利人權利主張的限制。

對于大部分我國企業而言，積極參與國際競爭曾經只是一個口號，然而當一系列諸如“DVD專利風波”事件致使我國企業利益受到重大損害之后，我們開始駐足反思。通過加強企業自主創新能力，掌握有價值的專利，深度融入專利與標準聯盟進而形成事實標準的路徑已經成為我國企業逐漸關注并予以實踐的策略之一。通過對標準必要專利特征的研究以及其對技術標準的影響發現，許多優秀的跨國企業都與相關的國際標準化組織保持密切聯系與協作，長期以會員或觀察員的身份參與或旁聽標準制定、修訂全過程，強化其對標準化組織的影響，同時將收集到的技術、政策信息第一時間反饋給企業決策的研發部門，為其專利被納入標準提供“先人一步”的機會。

（二）對市場占有和競爭態勢的影響及應對策略

標準必要專利對標準所涉及的市場的影響力量是不可忽略的。專利劫持、專利費堆積、專利埋伏等現象，使得標準必要專利越來越受到關注。2011年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報告k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The Evolving IP Marketplace: Aligning Patent Notice And Remedies With Competition [R], 2011.以及Besen& Levison（2012）lBesen, S. M., & Levinson, R. J. Introduction to the special issue on the use and abuse of voluntary standard-setting processes in a post-RAMBUS world: Law, economics, and competition policy [J]. Antitrust Journal, 75(1), 2012, 1-16.等組織和個人都對標準必要專利涉及的反壟斷問題進行了論述。

在華為與InterDigital公司就標準必要專利糾紛的尾聲中，InterDigital公司向中國國家發展改革委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正式作出承諾：1.對中國企業專利許可遵循公平，合理，無歧視的原則；2.不再將2G、3G、4G無線移動標準必要專利進行捆綁許可；3.不再要求中國企業將有關專利向其進行免費許可；4.在對中國企業提起專利侵權訴訟之前，尋求選擇仲裁方式解決許可費率和其他條款爭議等m同注釋 a 。。

美國InterDigital公司作為ETSI（歐洲電信標準化協會）nETSI作為全球最大的電信標準化組織之一，在其知識產權政策中明確要求成員必須做出FRAND許可承諾且不可撤銷，也支持和鼓勵成員披露FRAND許可條款的內容，盡管如此，作為其成員的美國IDC還是沒有履行承諾，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標準化組織的政策對專利權人的約束是非常有限的。組織的成員，在國際標準制定的過程中將包括其擁有的中國專利在內的一系列專利技術納入了國際標準，在此情況下，其他電信設備廠商必須遵循上述標準生產相關通信設備和產品，因而也必然需要獲得專利權人有關標準必要專利的許可，標準必要專利權人正是以此途徑實現控制市場并影響競爭。對于我國企業來說，在實現了創造有價值專利以及專利被納入標準之后，接下來面對的就是標準必要專利的許可問題。華為、中興、大唐電信等一批我國企業已經步入第四代移動通信技術標準的“第一梯隊”，掌握了大量標準必要專利，在遵循“公平、合理、無歧視”這一許可規則的同時，應加強反壟斷風險的預警與分析機制，主動熟悉和了解被許可方所在國家的反壟斷法律法規，對于一些不明確的許可條款，可結合被許可方所在國的司法與行政審查機制或通過該國律師團隊進行許可條款的預先審查，做到“有備無患”，實現擴大市場占有率這一戰略目標。

（三）對企業專利和技術標準戰略的影響及應對策略

如何獲得標準必要專利以及制定相應的企業戰略，成為當前許多研究關注的熱點。Leiponen（2008）oLeiponen, A. E. Competing Through Cooperation: The Organization of Standard Setting in Wireless Telecommunications [J]. Manage Science, 54(11),2008, 1904-1919.對3G W-CDMA標準中的私有聯盟的角色進行了研究，指出工業聯盟的重要性，企業通過私有聯盟的形式，增加其對事實標準提供技術貢獻的可能性。Kang & Bekkers（2013）pByeongwoo Kang, Rudi Bekkers. Just-in-time invention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tandards: How firms use opportunistic strategies to obtain standard-essential patents (SEPs) [J], Working papers, Retrieved from: http://ideas.repec.org/p/dgr/tuecis/ wpaper1301.html.研究發現，企業在申請標準必要專利的時機與標準化組織制定標準的會議的時間之間有著強關聯，提出了“just-in-time inventions”，即為了成為標準必要專利而申請獲得專利的“及時發明”的概念，這為企業實施專利戰略提出了新的要求。通過對標準必要專利共性特點的把握，有利于企業獲得標準必要專利，構建標準必要專利網，有效實施其專利戰略。

當前，我國的市場經濟環境、知識產權法制環境對于我國企業的生存和發展狀態的影響是積極的，我國企業也已逐漸融入國際規則并努力實現引領。《國家“十二五”科學與技術發展規劃》明確指出，要“深入實施知識產權和技術標準戰略”，對于高技術企業來說，明確和有效的專利與技術標準戰略至關重要。我國企業應從原有的“重專利創造而輕專利運用”、“重科技研發而輕專利布局”、“重戰略制定而輕戰略實施”的現狀中實現“華麗轉身”。微觀上，要重視企業本身的專利創造與申請策略，以獲得高價值專利為專利創造的導向，同時對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進行定期跟蹤檢索分析，及時引導研發方向；在專利創造、專利布局、專利許可的同時，應關注相關技術標準制定、修訂。宏觀上，應不斷提升企業自主創新能力，將標準必要專利的數量作為衡量專利質量的參考因素之一。最后，還應積極制定并有效實施企業的專利與技術標準協同戰略，重視技術標準領域的戰略布局，真正做到專利與技術標準“齊步走”。

The study on the Standards Essential Patents (SEPs) can mak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not only the theory, but also real practice of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China's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technical standard collaborative strategy. On the basis of interpretations of SEPs, 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SEPs have been generalized. Regarding to the development status of SEPs, a comprehensive research on the portals of SEPs' data bases provides a useful tool to do research based on patentometrics, even though these bases still requires much improvement in format and accuracy. The suggestions about SEPs, especially for Chinese enterprises, would undoubtedly conduce to the positive and effective attendance and practice of Chinese enterprises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of standards essential patents.

standards essential patents; patent database; technical standard; enterprise strategy

劉鑫，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生

余翔，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中德知識產權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