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七問

張韶天

“銷往海內外的食品，能不能擁有更多名優商標和自主品牌？堆積如山的紙張，能不能轉化為高檔印刷品和精美包裝？鋪天蓋地的布料，能不能變為服裝、內飾和工藝品？多種多樣的金屬，能不能加工成各種特殊用材和金屬制品？遍布各地的化工企業，能不能有一些轉向生產精細產品？規模極大的建材工業，能不能提供更多的優質地板、高級陶瓷和衛生潔具？產量高達200萬輛的汽車工業，能不能提高中高檔乘用車的比例？”

2014年1月，濟南春寒料峭。山東省委副書記、省長郭樹清進入省政協十一屆二次會議經濟界聯組討論的會場，面向在座委員們發出一連串“能不能”的提問。

七個提問直指山東傳統產業發展軟肋：嚴重產能過剩，嚴重“輕”“重”失調市場經濟活力不足，嚴重粗耗低質低效低層次發展伴以資源浪費……

山東歷來是中國國情的現實縮小版。改革進入深水區，單純經濟領域的“調”“轉”，效果已然微弱。

鑒于此，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山東時發出明確指示：“最根本、最關鍵的是要加快發展方式轉變和經濟結構調整，堅決打好著力解決經濟發展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的攻堅戰、全面提升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益的持久戰”。

攻堅克難之年，山東“調”、“轉”節奏勢必更加緊湊。

脫“重”重生

七問“能不能”背后，隱藏的其實是山東多年來的路徑依賴——過度依賴重工業，且工業水平以原材料初加工為主，產品鏈條短、科技含量低、附加值不高、資源能源消耗較大，傳統產業仍占較高比重。

偏“重”的發展邏輯，支撐著農業大省、重工業大省山東以持續多年高達9%以上的經濟增速，在工業化時代取得了顯見的物質成果。

但是任何被稱為奇跡的東西，往往難以為繼。

山東是全國最大的煤炭消費省，占全國煤炭消耗總量的十分之一。煉化、鋼鐵、造紙等主導產業，在貢獻GDP的同時也在“孜孜不倦”地貢獻粉塵和PM2.5。

就在2011年和2012年連續兩年大氣污染狀況得到改善之后，2013年冬天整個山東霧霾重現，治霾出現了反彈，兩年斗霧功虧一簣。

1月17日山東全省遭遇重度霧霾。上午10時環保部數據顯示，山東省內17市有16個達到重度、嚴重和極其嚴重污染。濟寧與石家莊、邢臺成為全國空氣質量指數“爆表”的城市，棗莊、聊城、淄博、菏澤、泰安、萊蕪、臨沂，無一不在全國空氣最差城市前列。

根據環保部公開數據統計顯示，2013年省會濟南PM2.5年均濃度114微克/立方米，最大日均值490微克，立方米，年均濃度排名全國74座重點監控城市第七。

最顯而易見的霧霾指數，反映出經濟發展與青山綠水間的左右互搏。其背后根源，還在于山東經濟結構過“重”。

“必須痛下決心，狠下工夫，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升級”，這個寫入政府工作報告的三令五申表明，自2013年3月從證監會調任山東，履職11個月的省委副書記、省長郭樹清，已經日益緊迫地體會山東經濟不堪承受之“重”——如果再延續傳統的發展模式，走低水平產能擴張的老路，產業就難以升級，競爭力就難以提高，在國際產業分工中就會處于非常被動的位置。

“我們過去的發展路徑，是追求經濟增長速度、工業產值、財政收入、貿易額等，這都有道理，但是單純地追求這些就是很大的偏差。過去搞的化工、建材、水泥、鋼鐵，不是說這些產業作用不大，但一哄而上的后果可能會帶來很大的包袱。”在參加人大德州代表團討論時郭樹清解釋。

山東之變在脫“重”，脫去唯GDP時代的發展慣性和路徑依賴，徹底擺脫高能耗、重污染、低附加值、短產業鏈的發展模式，對山東未來持續競爭力的束縛。“要從過于看重經濟總量排名次序、以GDP增長幅度論英雄的傾向中擺脫出來。”山東省委書記姜異康明確職責。

在壯士斷腕的改革大環境下，山東務求“鳳凰涅槃、騰籠換鳥”的改革目標十分明確——一手抓戰略性新興產業培育、一手抓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一手抓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一手抓勞動密集型產業，做優做強實體經濟，真正走出一條科技含量高、經濟效益好、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人力資源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的新型工業化道路。讓老百姓過上“看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生活。

借勢區域協同釋放戰略紅利

“鳳凰涅槃、騰籠換鳥”是習近平總書記對包括山東在內的粵蘇魯三個大省提出的新要求——“要著力促進全省區域協調發展，通過深入實施重點帶動戰略，引領全省各地突出特色、錯位發展，形成優勢互補、良性互動、協調發展新格局，爭創山東發展新優勢。”

“兩區一圈一帶”（山東半島藍色經濟區、黃河三角洲高效生態經濟區、省會城市群經濟圈、西部經濟隆起帶）這一覆蓋全省的區域協同發展思路，為推動山東新一輪轉型發展指明了方向。

“面上推開、點上突破、融合互動的思路，著力優化生產力布局，提高區域政策精準性，形成區域聯動升級協同效應。”

省會經濟圈規劃出臺5個月以來，圈內城市資源融合、深度合作駛入快車道：濟南萊州統一區號已上報工信部，省會經濟圈多市推動通訊并網升級，爭取實現市話收費；圈內開通多條城際公交線路，多地城際鐵路規劃出臺；2014年山東省第一條區域性城際高鐵青煙威榮鐵路將開通，實現青煙威一小時生活圈……

“要實現區域間心甘情愿的合作，這是個很復雜的問題，首先要有頂層設計。”省政協委員、省住建廳副廳長宋守軍答記者問時表示。

山東省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所長張衛國則舉例說明，“魯南和江蘇蘇北原本經濟發展水平基本相當，但現在距離越來越大，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蘇北與蘇南等地建立的產業轉移和利益共享機制。”

“發展飛地經濟是解決區域發展不平衡、加強區域融合與合作的有效方法之一，濱州東營等地已有嘗試，但要解決好利益分享機制的問題，否則兩區一圈一帶的政策有可能被碎片化。”張衛國提醒創新中不乏隱憂。endprint

省人大代表、山東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張務鋒則比較樂觀，今年省發改委將以經濟體制改革為重點，全力協調推進改革創新，充分釋放改革紅利，切實“把口袋里的生產力全都掏出來”——

在藍黃“兩區”建設上，集中培育海洋生物、石油裝備等十個產業集群，加快“四區三園”和四大臨港產業區建設。實施好藍色產業領軍人才團隊支撐計劃和人才引進項目，推進東營、濱州市未利用地開發綜合管理改革。

在“一圈一帶”建設上，出臺重要扶持政策實施細則，完成相關專項規劃編制和修編工作。啟動建設一批產業特色鮮明、帶動作用強的重大項目。加快推進濟萊協作區建設。研究制定省內促進和支持沂蒙革命老區加快發展的配套政策。在區域融合互動上，健全區域發展聯席會議制度，完善“兩區一圈一帶”協調推進機制。運營好“兩區”產業投資基金，設立用好300億元“一圈一帶”投資基金。協調推進全省縣域整體提升，選擇10個左右縣（市、區）開展縣域科學發展綜合試點。

張衛國表示：“變區域之間的競爭關系為競合關系，產業鏈上承接和轉移也是有效解決重復投資、產能過剩的有效手段。科技創新是紅利，制度創新是更大紅利。”

啟動金融引擎領跑產業轉型

據山東省統計公報顯示，2013年全省實現生產總值（GDP）54684.3億元，比上年增長9.6%。其中第三產業增加值225 19.2億元，增長9.2%。從結構看，第一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為8.7%，比上年提高0.1個百分點；第二產業為50.1%，降低1.3個百分點；第三產業為41.2%，提高1.2個百分點。

“總體上看，服務業仍是山東經濟發展的短板，總量規模偏小，結構層次不優，創業創新活力不足，市場競爭力不強。”山東省宏觀經濟研究院院長劉冰表示，近3年，山東服務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年均提高超過1.5個百分點。但交通運輸、倉儲零售、住宿餐飲這三大傳統服務業占服務業比重高達50%，金融業增加值、占比，與山東的經濟體量嚴重不符。

推動現代服務業跨越式發展，是山東產業結構升級的中心環節。

“山東的產業結構有很大隱患，這是個既定事實，很難即刻調轉。”山東財經大學經濟研究中心主任陳華告訴記者，“山東的人口比江蘇多，GDP總量2013年居第三，但是金融活躍度差太多。金融是產業的血液，因為金融業發展水平和本身的不活躍，導致其他產業的效率低下，這是很重要的原因。”

“山東金改22條”出臺，人們對來自證監會的省長寄予厚望，以金融提速領跑轉型升級成為一致渴望。

科技創新與金融創新是產業轉型的兩大活力。但是在山東，科技金融政策和配套措施尚不完善。

“山東省各級政府在創業投資、科技擔保、科技保險等方面出臺的一些政策不夠系統全面，部門之間協調性差，效果不明顯，責任也難以落實。其次，銀行導向的科技金融模式存在缺陷，政策性金融和資本市場支持力度不大。省內企業利用創業板市場、產權市場進行融資積極性不高，限制了中小科技企業的發展。”

政協委員劉夢海建議，山東省應該以“政府搭臺、政策引導、市場運作”和“省市縣聯動，以省市為主”的原則，加快科技金融平臺建設。“各級平臺通過政府引導基金、科技貸款貼息、風險補償、保費補貼等多種方式，建立政府與銀行、保險、擔保、投資等金融機構共同參與的多元投入機制和風險共擔機制，充分發揮政府資金的杠桿效應。”

青島市市級創業投資引導基金管理中心告訴記者：“政府成立引導基金的初衷，是以政府成立母基金吸納多元社會資本的融資方式，引導產業資本的投向，并帶動創業創新和民營經濟的發展。”

2011年3月正式運作，至今募成6只基金17億元規模，完成30個項目的投資，青島市市級創業投資引導基金開創的組織、制度、管理、服務四項創新的“青島模式”，受到國家發改委的重視與肯定，展示了山東在金融創新領域的決心與信心。

新一輪轉型升級的大幕已經拉開，未來，山東能不能具備可持續的發展后勁，未來的面貌由今天決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