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雄
技與金融結合的難題由來已久。
今年年初,央行聯合六部門發出通知,提出支持科技企業上市、再融資和并購重組,放寬科技企業的財務準入標準,簡化發行條件,支持科技企業在境外上市融資等措施,內容幾乎涉及金融領域的各個部門和各種金融工具。無疑,這對于科技企業利用金融政策支持企業的技術創新無疑具有促進意義,但文件內容雖全面,卻并沒有觸及影響科技金融結合的最關鍵問題。
科研成果具有創新性,但是否具有市場價值,卻是另外一回事。并非所有的創新性成果都具有市場價值,也未必最先進的成果市場價值最大。科研成果的估價一直是一個難題,沒有一套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科研成果估價模式,其實際價值往往只有經過市場檢驗之后才能充分顯現。
而且,隨著科技的發展,產品的功能和技術越來越復雜,單項科技成果的應用根本無法實現市場價值。目前,產業界科技成果授權轉化大多數是以專利池的方式實現,因為只有眾多專利技術組合在一起才能完成一些新產品的生產。例如,一部小小的智能手機中包含成千上萬個專利技術。因此,當僅僅擁有一項專利技術時,擁有者并不一定能在市場上有足夠的話語權。
科技成果的產業化過程也存在不確定性。產業化的成功不僅僅取決于關鍵技術成果,而且取決于工程化的研發和外部環境。許多科技成果在實驗室階段能夠完成,并具有相當的技術優勢,但是在產業化階段仍然存在許多風險。成本變動、工程技術障礙、配套設施不完善等問題,都有可能導致產業化的失敗。
我國的大型企業、重要科研院所、大學等多數屬國有制,科研人員也主要集中于國有機構,也就是說,我國的大部分科研成果都在國有機構手中,并被定性為國有資產。如果科研成果需要進行產業化,必須遵從國有資產管理的相關法規,尤其是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要求,并必須履行資產評估和審批等一系列復雜程序。
科研成果的以上特征,導致了我國科技成果的轉化率低下。一方面,科研成果的價值不確定,存在風險,而國有資產管理法規要求保值增值,一旦以科研成果作為投資進入產業化,就必須成功而不能失敗,否則就需要承擔國有資產流失的責任,這使得擁有科研成果的國有機構轉化科技成果的積極性不高。另一方面,銀行類金融機構應用的是信貸工具,信貸面對的對象并非高風險高收益的科技成果,而主要是收益穩健的實體產品生產。風險投資機構雖然具有風險承擔能力,但是大部分風險投資機構不是國有企業,對國有資產的嚴格管理程序往往望而卻步,因而放棄投資國有科技成果。
科技與金融的結合關鍵在于科技成果能夠成為金融資本的投資對象。由于上述的原因,我國科研成果的可投資性不高,金融與科技的結合大多數時候只能停留在提倡鼓勵等表面上,相關的規定如同在科技成果和金融資本之間設置了閘門,資本只能透過門縫滲入科技研發和產業化。要實現我國金融與科技的全面結合,必須將橫亙在金融機構和科研機構間的“閘門”徹底打開。
一方面,必須改革國有資產管理中有關國有科技成果的相關規定。首先,應適當取消與科技成果有關的國有資產保值增值要求。科技成果的價值在于應用,而不在于其賬面評估值。雖然科技成果大多數是由國家的科技經費投入而形成的,但是如果鎖在抽屜里面,將是國有資產和社會資源最大的浪費。國有科技成果能夠大規模地進行產業化,必將大幅促進我國生產力的提升,也將帶動就業和提升經濟規模。實際上,在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對于國家投資形成的科研成果,政府并沒有對其產業化進行任何管制,政府也不主張其產權,只是保留了國家在必要時可以無償使用該成果的權利,而這種保留權對于成果的產業化或者與資本結合幾乎不會產生任何障礙。
另一方面,必須大力發展和鼓勵具有風險承擔能力的金融資本投資于科技成果。我國目前一些政策對于風險投資、天使投資等最具有科技敏感性的投資機構已經有了一些優惠,但是仍然存在許多不適應這些高風險高收益投資機構特征的內容,特別是在稅收的計算方面,我國的稅法相關規則主要是針對生產性企業而制定,并不利于投資機構發展。此外,我國對于金融的嚴格管控不利于中小金融機構的發展,也不利于一些新興金融服務的成長。目前正在蓬勃興起的互聯網金融服務,出現了許多創新性的金融產品和投資模式,都有可能增強金融資本的活力,促進金融與科技的結合。但是這些新興金融服務很多都是游走于法規和政策的邊緣,如果監管部門對政策執行略加嚴苛一些,這些新興的金融服務就有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失。
科技與金融的結合不僅僅是科技政策和金融政策的問題,而且涉及整體政策環境營造,要充分實現我國科技成果的價值,必須改革阻礙科技金融結合的一切障礙,鼓勵進行金融創新,這樣才能促進我國產業的全面轉型升級,實現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戰略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