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克里米亞人訴說23年怨氣

本報赴克里米亞特派記者 邱永崢圖片說明： 17日下午，大批克里米亞民眾在塞瓦斯托波爾港慶?！盎貧w”俄羅斯。 邱永崢攝 在克里米亞舉行是否脫離烏克蘭加入俄羅斯的公投和俄羅斯承認其獨立后，狂歡和慶祝的情景連日來在當?shù)仉S處可見。18日清晨，《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克里米亞首府辛菲羅波爾看到，大批民眾到列寧廣場聚集，搞一系列的慶祝活動。18日俄總統(tǒng)普京在國家杜馬發(fā)表的“克里米亞是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演講，無疑是對克里米亞俄羅斯族人想加入俄聯(lián)邦的迫切心情的最響亮回應。無論是在辛菲羅波爾，還是海軍重鎮(zhèn)塞瓦斯托波爾，通過與克里米亞不同族群、不同職業(yè)的人交流，《環(huán)球時報》記者也在思考，除歷史與民族的因素外，克里米亞發(fā)生這些變故還有哪些更多的內在原因？正如當?shù)厝怂f：“克里米亞已忍了烏克蘭中央政府23年。”在這種忍耐中，也包含著對亞努科維奇等幾任烏克蘭領導人腐敗、任人唯親、執(zhí)政無能的不滿。 “基輔根本不考慮克里米亞的地方利益”　　《環(huán)球時報》記者幾天前在俄羅斯轉機時，曾遇到專門從紐約取道莫斯科回克里米亞投票的青年亞歷山大·辛巴爾，他表示：“我來自克里米亞。我在聯(lián)合國工作，是特別請假回國參加這么重要的公投。我肯定要投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的票，我們全家都投這個票！”亞歷山大告訴記者，烏克蘭和俄羅斯兩國公民往來本來就不需要簽證，但從長遠來看，正式成為俄羅斯的一部分顯然對克里米亞的發(fā)展有巨大好處。 在很多克里米亞人看來，烏克蘭中央政府過去這些年對克里米亞的“不公”讓他們看不到本應屬于自己的“好處”。加德耶斯科耶地區(qū)行政長官弗拉基米爾·迪由基向《環(huán)球時報》記者歷數(shù)了其中的一些“不公”：“從經(jīng)濟角度說，這些年烏克蘭中央政府收走3/4的稅收，而按俄羅斯現(xiàn)有法律，我們克里米亞地方政府可以保留至少一半的稅收用于當?shù)匕l(fā)展。由于中央政府對克里米亞長期不重視，所以當?shù)氐慕逃⑨t(yī)療和工資水平都不及烏克蘭其他地方。一旦加入俄聯(lián)邦，我們的工資收入至少要漲一倍。還有，就是今后用的天然氣、汽油等價格會比克里米亞繼續(xù)留在烏克蘭要便宜30%?！睋?jù)了解，在克里米亞公投結果公布后，克里米亞共和國宣布沒收所有烏克蘭政府在當?shù)氐墓a，并準備把兩家能源企業(yè)并入俄羅斯的能源公司。 克里米亞首富、擁有烏克蘭最大農產品企業(yè)的波利修克告訴記者：“烏克蘭中央政府幾乎把持了重要產品的進出口渠道。以農產品為例，如果我的企業(yè)想出口，只能賣給與中央政府有關的一些國企，這些國企壟斷了一切，價格更由他們說了算，只有獲得他們的許可，我們才有機會把產品打入國際市場。而俄羅斯對農產品的出口持鼓勵政策，沒有故意人為設立的障礙與平臺。這點對于我們企業(yè)來說非常現(xiàn)實。”　　克里米亞中國協(xié)會執(zhí)行經(jīng)理吳成克是地道的克里米亞人，他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烏克蘭獨立23年，克里米亞人也對基輔中央政府忍了23年。這23年間，基輔中央政府總是將他們的親信派到克里米亞，然后由他們自己挑總理，從來不顧及克里米亞當?shù)刈h員的感受。亞努科維奇派來的親信和之前另一位總統(tǒng)派來的親信，都對克里米亞人特別強硬，他們都只對基輔中央政府負責。這讓克里米亞人怎么可能沒有想法？”吳成克抱怨說，這些人在克里米亞占最好的地，搞房地產，然后供基輔高官和自己家人享受，根本不考慮克里米亞的地方利益。　　在克里米亞政界和新聞界都很有能量的波塔平克·捷那基將《環(huán)球時報》記者領到蘇聯(lián)時期黑海艦隊絕密潛艇基地所在的巴拉克拉瓦鎮(zhèn)。在港闊水深的巴拉克拉瓦港，波塔平克指著6座豪華別墅說：“這原本是絕密訓練基地，現(xiàn)在卻成為亞努科維奇總統(tǒng)的兒子搞的私人濱海別墅！”韃靼人為保持中立放棄公投 17日晚，克里米亞韃靼人領袖丘巴諾夫·里法特在辛菲羅波爾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就韃靼人在此次公投中所持立場及真實考慮進行了詳細闡述。他坦言，在克里米亞韃靼人28萬總人口中有18萬人有投票權，但參加公投的“不到1000人”。丘巴諾夫說：“這是我們挨村挨戶統(tǒng)計后了解到的真實數(shù)字。”在公投舉行前，韃靼人向聯(lián)合國、多家國際機構以及許多國家的政府發(fā)出公開信，陳述韃靼人不參加此次公投的決定，呼吁國際社會能及時介入，調和烏克蘭和俄羅斯之間的關系。丘巴諾夫還透露：“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15日也曾與我們的前主席通了30分鐘的電話，了解克里米亞韃靼人的政治需求?！? 丘巴諾夫坦率地告訴記者：“我們并沒有如美國與歐洲媒體所說的那樣搞政治平衡。”他解釋說：“我們沒有參加公投的真實考慮是：這次克里米亞危機如果升溫或局勢失控，那么俄羅斯族人與烏克蘭族人肯定會受到傷害，但同時，對我們韃靼民族來說更是滅頂之災，28萬克里米亞韃靼人將無處可躲，甚至面臨俄烏兩個民族的夾擊。所以，我們真的是無奈選擇了放棄公投。”不僅如此，克里米亞韃靼人還做了很多工作，據(jù)丘巴諾夫介紹，他們要求德高望重的宗教領袖做青年人的工作，要求他們絕對不要受宗教極端思想，特別是來自海灣國家一些宗教極端思想的影響而做出沖動的事情。丘巴諾夫說：“我們告訴他們，韃靼人的勇敢是眾所周知的，我們也曾與克里米亞當?shù)卣l(fā)生過沖突，但這回不一樣，絕對不能挑起事端。我們現(xiàn)在繼續(xù)希望各方能通過談判來解決克里米亞危機，我們也愿意做談判居間的事?！薄　」督Y果出來前，原本反對加入俄聯(lián)邦的烏克蘭族還在辛菲羅波爾等地舉行一些活動，但結果一公布，這些活動人士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烏克蘭族活動家原打算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的采訪，但17日卻臨時取消了見面，并坦言：“我現(xiàn)在非常擔心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后，會對我們?yōu)蹩颂m族不公平?！边€有一名從基輔來的烏克蘭族記者表示：“我們來克里米亞采訪，注冊與不注冊都是問題。不注冊采訪的話，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克里米亞警察帶走關押；如果注冊的話，就會被克里米亞地方政府到處為難。事實上，已經(jīng)有至少10名烏克蘭族的記者被打或者被拘?！笨死锩讈嗧^靼人領導人丘巴諾夫也向記者證實：“有幾名到我們韃靼村落采訪的烏克蘭族記者被克里米亞警察帶走了，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情況如何?！笨死锩讈啚蹩颂m軍人心懷怨氣 在克里米亞采訪期間，《環(huán)球時報》記者了解的消息稱，隸屬俄軍總參謀部的“Spetsnaz突擊隊”已出現(xiàn)在烏克蘭南部的赫爾松市附近。據(jù)曾在前蘇聯(lián)遠東情報部隊服役過的吳成克介紹，該突擊隊也被稱為“黑色突擊隊”或者“鬼”，他們專事敵后陰謀與破壞行動，1979年曾以400兵力入侵阿富汗喀布爾，實現(xiàn)初期的戰(zhàn)術勝利。吳成克說：“俄軍這次派出這支部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們主要執(zhí)行對烏克蘭南部地區(qū)3個最有戰(zhàn)斗力的烏軍步兵師的偵察，并且鼓動當?shù)赜H俄民眾在適當?shù)臅r候起來反對基輔政權。” 《環(huán)球時報》記者入住的飯店在辛菲羅波爾火車站附近，離飯店不遠有一個由數(shù)幢3層舊樓組成的住宅小區(qū)。如果不是當?shù)厝说奶貏e指點，根本無法知道這幾幢樓就是駐克里米亞烏軍司令部的“家屬樓”。49歲的尤里·賽木年科把記者引進他家那套一居室的公寓時，都不好意思說他的軍銜是上校。尤里說：“我服兵役整整23年了，烏克蘭政府什么也沒有給我們。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一間房子里，21歲的兒子被迫睡沙發(fā)。希望克里米亞成為俄羅斯的一部分后，我們能過上至少有尊嚴的生活?！庇壤锷闲Ｊ菫蹩颂m族，但他支持兒子投加入俄聯(lián)邦的票?！　∫逊?5年的烏克蘭現(xiàn)役軍官安德烈中校也站在俄羅斯一邊，他告訴記者：“除永遠也等不到的分配住房外，你如果想晉升，就得向上級軍官行賄。更可怕的是，我們部隊的一個彈藥庫居然只有一名18歲的義務兵看管。現(xiàn)在好了，俄軍特種部隊接管了這個彈藥庫，我至少不擔心安全出問題了。”50歲的伊萬·奧林尼克上校剛退休，這名在蘇聯(lián)時期和烏克蘭都服過役的軍官氣憤地說：“我1984年就上了排隊分房的名單，可現(xiàn)在都沒有得到房子，除非我能活到100歲才有希望！”這3名烏克蘭軍官都向《環(huán)球時報》記者表示，身為軍人不應有這樣消極的想法，但伊萬上校還是強調說：“在這里，現(xiàn)在沒有人愿意為這個國家戰(zhàn)斗！我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因為當我剛參軍時，我加入的是蘇軍，我當時的感受時，我保衛(wèi)的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和偉大的人民?？僧斔兂蔀蹩颂m之后，我覺得我不過是遵守命令，根本沒有覺得烏克蘭是一個國家?！边@樣的怨氣，不知道此前幾任忙于內斗、腐敗丑聞纏身的烏克蘭領導人聽到后會有何感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