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波
縣的源起,據傳與一個叫熊通的人有關。
東周初期,位于江漢之地的南方諸侯楚國逐漸興起。公元前741年,楚厲王蚡冒(原名熊旬)去世,“蚡冒弟弒其子而代立”。“蚡冒弟”就是熊通,后來成為了楚國歷史上著名的楚武王。
據零散的史料記載,熊通奪取君位后,一則利用先君“甚得江漢間民和”的利好形勢,潛心經營,再增實力;同時謹慎蠶食周邊諸侯封地,“以固其后”。
當時,楚國的北鄰為權國,在今湖北荊門南部的沙洋縣境內。權國雖小卻歷史悠長——為商王武丁的后裔在漢水西岸所建,因古權水而得名。直到被熊通盯上,權國已與之相安無事地延續了400多年。
公元前740年,熊通以“權牛跨界食草”為由,舉兵輕取權國。隨后,熊通把兼并得來的權國屬地改為縣,任命斗緡為縣尹。這樣,權縣就成為了“中華第一縣”,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縣級行政區域;斗緡成為了歷史上第一位縣長。
那個時候,楚國基本的政治和經濟制度還是仿照周朝的封邑制。熊通或許意識到了封邑制的弊端——容易導致諸侯“做大、做強”,不利于君主專制和國家一統,于是一改過去分封制為國君委派縣尹制,建立了直屬楚君的權縣“縣政府”。
頗有“創新”意識的熊通,在位期間給楚國留下了清朗而安寧的江漢平原以及一整套已具雛形的國家機器,楚國由此走向強盛。熊通的這一舉措,不僅是楚國歷史上的一件大事,更是中國文明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
秦王朝統一中國后,即沿用縣制。在此后漫長的歲月里,中國地方行政區劃無論怎樣變遷,惟有縣制一直保留至今。
歷史總是在必然性與偶然性的辯證統一中不斷演進。
楚武王置權縣近3000年后的今天,中國的行政區劃改革,又將目標瞄準了縣制。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明確提到行政區劃的改革措施主要有三條,均涉及到了縣:一是有條件的縣有序改市;二是推動省直管縣;三是增設具有地方立法權的“較大的市”的數量。增設“較大的市”,將不可避免地觸及縣改區。
我有一位朋友,在一個中部省份的縣級市政府擔任副職。三中全會閉幕沒多久,他特意打來電話告訴我,“我們市升為省直管了,馬上要變為副廳了”,他個人的行政級別也有望提正處了。巧合的是,朋友所在的縣級市,歷史上正好也屬楚國轄地,且距離古權國僅百來公里。
記得上個世紀90年代,一股“撤縣建市”的風氣席卷全國。有的縣為了換上“市”的新裝,花費數千萬元“跑部前進”,甚至虛報財政收入來迎合建市指標,更有“活動經費”不夠者竟然克扣當地干部、教師的工資。好在中央及時發現這一苗頭,才緊急叫停了“縣級市”的報批,直到近年才開閘松動。
省直管縣也好,撤縣改區也罷,改革的目的無非就是探尋地方行政管理的最優模式,構建新的區域管理制度,來破解各自為政的行政區劃體制,消除其碎片化、內耗性的負面因子,謀求區域間利益的平衡和總體利益的最大化。但是,每一次的行政區劃調整,往往被賦予了太多權與利的愿景。
那年,我路過權國故地,總想找到當年“中華第一縣”的一點痕跡,未能如愿。但是,站在那片土地上,我突然明白了“縣穩國安”的道理。